反对。不过这一次情况不同。
李彬此次率军去应昌,很有可能要和失乃干拼个你死我活。鞑子天生善战,以往明军与鞑子交手,为确保必胜,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多打少。现在李彬手下军马不过万余,仅与失乃干人马大致相当;而且他统领的都是宣府的护粮官军,论精锐远不能和随永乐出征的正军相比,故以实力论,这一次一旦开战,明军其实是略处下风。瞻基深受永乐喜爱,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让他去参加这样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事,万一明军败绩,那瞻基无论是被杀还是被俘,张辅都将百死莫赎。
见张辅为难,瞻基有些发急,赶紧又道:“此次事关皇祖父身死、大明国运,吾身为皇孙,自当为国分忧!还请兵主务必成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辅也不好再加阻拦。而且因着运粮失期之事,东宫已经陷入困境。自己虽不愿趟争储这汪浑水,但本身对高炽、瞻基这对父子还是颇有好感的,故也不愿太阻拦瞻基。“皇长孙少年英雄,本帅敬佩之至!此番随军出征,必能激励将士,一举建功!”张辅笑吟吟地松了口。不过表面轻松,暗地里张辅已经决定,一旦真要攻打广武镇,他便将送粮迎驾的事交给成安侯郭亮,自己则赶赴应昌取代李彬,亲自督军与失乃干决战。
见张辅答应,瞻基开心的一笑。接下来,众人又就挪饷买粮和整军运粮出塞等事宜商讨半日,待将各项事宜定下,才各自散去。
七
五天后,一千五百辆装满粮食的武刚车已全部推到宣府镇北门外,随同李彬和瞻基出塞的一万宣府军士也已整装待发。辰时初刻,张辅与夏元吉一起走出总兵府,前往为出塞大军送行。
北门外,瞻基与李彬已等候多时。今天的瞻基内穿一件绿色曳撒①,外套一件绣着织金龙纹的方领对襟无袖罩甲,头戴一顶土灰色貂皮鞑帽,腰间胯着一把装饰着红色玛瑙石的金柄马刀。这套行头,是瞻基自请到宣府军中历练后,永乐特地命人做来赐给他的。其样式、规制完全参照永乐本人狩猎骑射的装扮,连龙纹花式都一模一样,只是在尺码上小了好几分。瞻基现在都还记得,永乐赐自己这身行头时,一旁二叔高煦的眼中几乎都能冒出火来——这可是天子本人才能用的装扮!瞻基领悟到皇祖父此举中包含的期许,因而倍加珍重;加之此行头太过扎眼,容易使将士们感到敬畏,故平日从不穿出来现身。不过今日出征,是为救皇祖父和漠北数十万将士,这里头隐含着赴国难的意思,这才头一次正式穿上它。
“皇长孙今日英姿飒爽,颇有圣上当年之风!”行礼过后,张辅笑着寒暄。本来张辅想说的是“颇有天子之风”,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就临时改了口。
瞻基笑笑,道:“吾不过是从军历练,真要指挥将士杀敌,还得仰仗丰城侯这样的大将。之所以穿成这样,不过是为激励将士罢了!”瞻基知道张辅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在从征途中对军事指手画脚。毕竟自己虽说是从旁赞襄,但以皇孙身份,真要越俎代庖,李彬肯定会阵脚大乱。故借着此番寒暄的机会,表明自己态度,也是让张辅放心。
听了瞻基之言,张辅顿时一笑,遂也不再多说。
一应仪式结束,众人拱手告别,瞻基与李彬正拨马欲去,远方通往德胜关的官道上突然驰来一名飞骑。
“是狗儿!”瞻基眼尖,第一个看清来人竟是随永乐亲征的司直监太监狗儿,当即兴奋得大喊!
张辅和夏元吉也已看清,一时都激动不已。几天来,漠北大营一直音讯全无,直接导致宣府众人无所适从。狗儿的出现,必会带来皇帝的直接旨意,张辅他们再也不用根据凭空猜想来决定下一步举措。
狗儿已远远瞧得张辅他们,一到近前,他便急勒马缰,继而一骨碌从马上滚了下来。张辅他们赶紧围了上来。
“狗儿,是皇上派你回来的吗?大营现在何处?”张辅一脸焦急地问道。
“狗儿,皇祖父是不是已经打败阿鲁台了?”瞻基也是连连催问。
狗儿自打受命南返报信以来,一路奔行千里,中途没歇息过几次,待抵达宣府时已是累得够呛,见张辅他们发问,他欲起身回话,但手刚一撑地,便觉体力不支,一下又瘫倒在地,只抬起右手,往自己嘴巴指了指。
张辅会意,马上从亲兵那里拿来个葫芦樽递上,狗儿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头朝天将樽中凉水一饮而尽,终于恢复了点精神,不过只自顾自地着喘气,仍旧不说话。张辅和夏元吉急得没办法,不过狗儿是宫里的头面内官,又得永乐宠信,他们这些外臣虽然心急,却也不好死催。一旁的瞻基可没这顾虑,上去就是一脚,口中笑着骂道:“狗奴才,扮什么辛苦相?赶紧把正事说了,完了爷自会重重赏你!”
狗儿平日往东宫跑得最勤,和高炽、瞻基父子俩都混得精熟。听瞻基这么一骂,他反倒舒坦了,涎着脸笑道:“小殿下也太不体恤咱当奴婢的了!狗儿这一路跑了上千里,屁股都被马颠烂了,好容易赶来,结果赏钱没拿到,却先挨了一脚。回头奴婢一定要找太子爷告状!”叫完撞天屈,狗儿长出口气,脸色也变郑重起来,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军报,递到瞻基手上,道:“漠北大捷!皇上大胜阿鲁台!”
狗儿话一出口,众人皆是长出口气,继而面露喜色。瞻基赶紧把军报打开,众人凑上前仔细一瞧,才得知了漠北战斗的详情。
六月初九,漠北明军在兀尔古纳河流域与阿鲁台遭遇。是战,在红巾军杀虏战歌的激励下,明军气势如虹,凭借优势军力,对鞑靼发起猛攻。阿鲁台接战不利,仓促退兵,永乐穷追不止,于两日后在长秀川一带再次追上鞑靼主力。此时的鞑子已是人心涣散,闻得明军追至,顷刻便就炸营。阿鲁台也弹压不住,无奈之下只得忍痛舍弃大批牲畜辎重,率全族骑马向北亡命。永乐见此处已近黑龙江,怕再追下去明军便会断粮,又虑着鞑靼受此重挫,实力必然大减,故终于决定放弃追击。明军遂将鞑靼所遗财货牲畜悉数带上,奏起凯歌归营。
这是宣府第一次得到漠北决战的消息。阅罢战报,瞻基和夏元吉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丝喜色。不过张辅却仍是神色凝重。对于这场胜利,张辅早有预料,眼下他更关心的是皇上对班师的安排。略一沉吟,张辅沉声问狗儿道:“狗儿,据战报所记,陛下是六月十二开始班师,你又是何时被派回来报信?”
“六月十二日!班师当日,皇上便打发小人出来!”
“你走之时,皇上是否已知广武镇已被失乃干所据?”
“正是要说此事!”狗儿这时精力已恢复不少,随即站起来道,“当日清远侯飞骑来报,言失乃干已攻下广武镇,清远侯接战不利,已决定绕道班师。皇上得报大怒,直斥清远侯他们混账透顶,竟坐视漠北大营粮道断绝。然事已至此,皇上也无计可施,大营粮草不足,绝无法再走广武镇,经与杨学士他们商议,已决定再次改道,转沿哈剌温山西南一线班师。”说到这里,狗儿一拍脑袋,道:“何需由我在此啰嗦,皇上还有一道手诏,国公爷一看便知!小的跑糊涂了,一时竟忘了此节!”说完,他又是一阵摸索,将永乐的手诏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张辅。
张辅接过手诏展开,永乐熟悉的笔迹展现在眼前:“说与张辅:王友昏聩,坐视广武镇沦陷,其罪当诛!今大营粮草几尽,朕料尔之兵不足以驱逐失乃干,故决计改道,经永宁戍、通川甸南返。尔等接诏后,即起开平、宣府存粮前来接应,不得有误。钦此!”
“这就是了!”看完永乐手诏,张辅心中顿有了底:不出自己所料,皇上知道粮道断绝后,已决定再次改道。选择从永宁戍、通川甸一线班师,虽然路途艰难了些,但距离比经广武镇回宣府要短六七百里,这对粮食不足的明军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想道这里,张辅心下稍安,随即又问狗儿道:“你出来时,大营粮草还可支持几日?”
“不多了!”狗儿想想道,“彼时大营存粮约还剩有六万石!”
“六万石!”张辅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急匆匆地道,“这么点粮,顶多只够将士们吃十天!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二!这么说大营眼下岂不是已经断粮?”
张辅话音一落,夏元吉和瞻基也都脸色大变。狗儿见他们如此,忙解释道:“不至于此!将士和民夫们也都随身带着些干粮,怎么着也够对付个四五日。而且此次缴获鞑子牛羊不少,实在不行还可以杀了应急!”
“那也顶不了多久!”张辅咕哝一句,转身对身后的亲兵一挥手道,“赶紧把漠北地图拿来!”
亲兵将地图从行囊中掏出,张辅一把抢过,扔到地上展开,将手指对准上头的“长秀川”三字,接着缓缓向南移动,待划到“青华原”和“秀水溪”两处地名之间时,方用手指点了点,道:“大约就是这里了!眼下大营应该就这一带!”
夏元吉趴在地图上,看了看“青华原”的位置,遂道:“青华原在应昌西北,两地相隔不太远!既然得知大营行踪,那先前计划便不必再行。张帅可即刻下书给应昌,命将其处存粮赶紧押往大营处!”
瞻基寻思: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亲自将手头这批军粮火速运往大营。这不仅关系到皇祖父和漠北将士的安危;同时,也只有如此,方能将运粮失期的影响降到最低。而且有自己在场,也能尽量为父亲开脱,否则一旦皇祖父得知大清河决堤之事,必然勃然大怒,届时二叔再从旁挑唆,皇祖父还不知道会对父亲怎么样呢!想到这里,瞻基赶紧道:“应昌存粮也不多,咱们也赶紧出发,直接送粮去大营!”
夏元吉当然明白瞻基之意,他一向支持东宫,此时也赶紧道:“仆亦与小殿下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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