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到时候你随时可来寻我与你大姐!”朱棣满脸笑意地道。
又叙谈一阵,妙锦才依依不舍与朱棣挥手作别。一路上,她几步一回头,过了好久方罢。朱棣站在路中,目送妙锦他们离去。直到三人消失于茫然天地间,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五
送走妙锦,朱棣拨马返回军中。方一下马,金忠和朱能、张玉等文武便围了过来。
“王爷,探马回报,雄县南军果真无备,此刻正备置酒菜,欲晚上赏月畅饮,欢度中秋!”不待朱棣发话,金忠已面露兴奋、抢先发言。此次出征的方略乃金忠一手制定。在他的计划里,像箭头一样直指北平的雄县南军是需首先除掉的要敌。经过一番考量,金忠定下计策,选中中秋这个常人思乡的节日奇袭雄县,以求攻其不备,出奇制胜。此时得知南军毫无防范,与自己之前所料相符,金忠觉得兆头不错,心情也颇为激动。
朱棣的心也是一宽。不过他城府颇深,喜怒素来不行于色。想了一想,朱棣方沉着道:“其他的就不用提了,关键是雄县守军必要全歼。此部南军全是精骑,雄县离北平又近,他们不除,我军难以从容转圜。传令下去,让众军饱食一餐,午后渡白沟河,晚间必须赶至雄县城下。本王要用雄县之捷,开我燕军此役之胜途!”
“领命!”众将抱拳一揖,慨然应诺。
燕军的行军十分顺利。不过一个时辰,大军便全数渡过白沟河。当晚圆月高悬之时,朱棣已带着众人摸到了雄县城外。
此时雄县城内的南军正喝得酒酣耳热。这部分南军全是京卫军士,其中有些还是上十二卫的天子亲军。自洪武十五年平定云南以来,京卫再少有外出作战,这帮天子脚下的御林军们早已是安生惯了。眼下正值中秋,一众军士岂有不思乡的?因此在这万家团圆之际,习惯了太平盛世的南军将士们未免也就放松了警惕,何况他们也不认为力量薄弱的燕军会主动主击,因此竟在前线欢度起佳节来。这便给了燕军偷袭的良机。
但是夺城的计划也并不像金忠预先设想的那般容易。南军故是防备疏忽,无奈中秋时节月色明朗,燕军在城外时还能藏好不让南军知晓,一旦登城就再也隐瞒不住了。很快,登城燕军便被发现,一时间城内大乱,锣鼓齐鸣。此地南军不愧为精锐,此时竟也能放下酒杯,提刀便冲了上来。倒把候在城下的朱棣等人给急出一身冷汗。
不过强弱已分,等到燕军登城的人越来越多,南军便招架不住了。毕竟南军都是酒过三巡,凭对朝廷的一份忠心,外加一股酒气冲将上来,开始倒是嗷嗷直叫,无奈对上一阵,便觉头重脚轻,手脚发麻。燕军可是憋了一股子气的,此时又岂会手软?他们在趁着南军全身酸软的劲儿,一阵冲杀,南军气势很快便被压灭下去。刚过四鼓,雄县北门便被打开,等待多时的燕军铁骑一涌而入,城内顿时火光冲天。待到黎明,雄县便告易主,南军九千将士全军覆没。燕军大获全胜的同时,还收获了数量高达八千匹的高大战马。燕军将领正为战马不足,己方骑战优势无法充分发挥而苦恼,南军的这份大礼着实让朱棣等人笑开了花。
当城门大开,燕军进城展开巷战时,朱棣便知大局已定。他近两夜未眠,此时顿觉疲惫,索性在城外帐中呼呼大睡起来,待城中残敌肃清,方起身和金忠一起进城。城门口,张玉、丘福、朱能等一干武将早已列班恭候。高阳王朱高煦站在城门中央,待朱棣过来,他干净利落地抱拳一揖,大声道:“儿臣恭迎父王进城!”
雄县之战是高煦首次上战场。在凌晨的登城战中,身为燕王次子的他率众登城,极大鼓舞了燕军士气。在城墙上,高煦将一把大刀舞得是虎虎有声,让南军闻风丧胆,连城门也是由他带人杀出一条血路打开的。经此一战,高阳王英勇无敌的威名也迅速传遍了全军,连张玉等老将也是惊叹不已。
朱棣此时心情十分舒畅。这不仅是因为拿下雄县,他下面的计划便可顺利施行;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经过此次实战,高煦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从此在燕军眼中,他不仅是燕王府的二郡王,更是一名能征善战的将军!
朱棣只有三个儿子。三子高燧年纪小,不说也罢;长子高炽作为燕世子,自己的传人,却一直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太满意。原因很简单:这个世子实在和自己太不像了!高炽天生体胖多病,既不善骑马,更不会射箭,和能征惯战,马上建立功业的朱棣相差太远。
而二儿子高煦就不同了。高煦从小身子便十分强健。长大后,他受朱棣影响,对武事十分热衷,平日没事便往燕山护卫军营跑,和丘福、张玉等一众军校混得十分熟稔,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行兵打仗的本领。靖难开始,高煦屡次请战,求朱棣让他上阵杀敌。朱棣也很想看看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本事到底如何,这次便把他带了出来。
方才进攻之时,朱棣为安全起见,本没准备让高煦参与登城,只想等城门开后,再让他随大军杀进城内,先见识见识战场再说。哪知高煦见父王要将自己留于后军,当场不依,对朱棣一阵软磨硬泡,非要让他允自己操刀上阵。后来见朱棣执意不准,高煦索性走到阵前,当着众人的面儿直言请战。这下朱棣可就傻眼了:这么多将士的眼睛盯着,他们可都是给自己卖命之人,自己要是当众驳了高煦,那其他人岂不认为燕王只护犊子,而不关心将士死活?无奈之下,朱棣只得应允。高煦一个小聪明换来上阵机会,顿时兴奋得两眼冒光,登城之战中将自己能耐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举立下夺门首功。
“诸位将军辛苦了,都快起来吧!”朱棣让众人平身,又说了一顿赞赏的话,方对高煦道,“尔今日表现不错,不枉丘福他们多年教导。”
高煦得到朱棣夸赞,心中得意,当即笑道:“承蒙父王夸奖,儿臣当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朱棣一笑,不再说话,遂带着众人进城。
此时城中已恢复了宁静。巷战中着火的房屋已被扑灭,路上的尸体也都被移走,并用清水洗干净了。朱棣神清气爽,率着众将昂首进入县衙。
雄县县令早在朱棣举兵不久便弃印而逃。此时衙门被临时改做燕王行辕。待众人到齐,朱棣这才将此次行军之方略详尽道来。
在朱棣的计划里,此次出征是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败了,耿炳文必然抓住战机,乘胜直扑北平。到时候自己纵有唐宗宋祖之能,恐也无力回天。
可要想胜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敌强我弱,这耿炳文不愧是开国宿将,竟一上来就定下个防御的调子,准备来个慢工出细活。南军是朝廷王师,人数又多,还凭坚城而守;正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燕军人少,攻城本就不利,更要命的是燕军以前主要是出塞击胡,要论野战自是没话说,可要说攻城那还真不在行!毕竟草原上的鞑子是不建城池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与金忠两人一致认为:要胜南军,就必须将其从城中诱惑出,用燕军最擅长的野战方式来解决问题。
为此,金忠想出了中秋奇袭雄县的法子。雄县像把刀子直插北平,且其中九千将士又都是骑兵,行动迅速。只有除掉他们,燕军在攻打他部时方能确保不会腹背受敌。而且雄县离莫州不过四五十里地,雄县有失,莫州的潘忠、杨松必然来攻,自己正好以逸待劳,将他们也一锅端了。
因为是偷袭,为防人多口杂,这些策略事前并未告知众人。此时朱棣将计划一说,众人纷纷称善,以憨直勇猛著称的的燕山右护卫副千户谭渊头一个出来叫道:“这个计策好!某最怕就是攻城,一点儿都不畅快!要能将潘忠、杨松他们调到外头,某定一刀一个,叫他们有来无回。”谭渊是个骑将,攻城本不在行,所以先前登城时没派他上场。待到城门大开,他和张玉等人催马进城时,已是大局已定,南军或死或降,其他人也都醉醺醺的,跑一步都得晃两圈,等着燕军来割脑袋,让素好肉搏血拼的谭渊大呼不过瘾。
“谭将军想做主攻?”谭渊话音方落,金忠便在一旁插问一句,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异样。
“当然,野战某最在行,我不上谁上!此次谁也不要和我抢!”谭渊丝毫没听出金忠语气不对,脖子一伸,傲然做答。
金忠眼珠子一转,忽然对朱棣笑道:“王爷,既然谭将军主动请缨,咱们也不好折了他的锐气。依臣看,此次破敌之事,就交给谭将军如何!”
朱棣当然知道应该如何破敌,此时见金忠这般说话,心中也觉好笑,随即微微颔首。
金忠见朱棣点头,随即将头扭向谭渊,故意作出一番严肃表情道:“此战也是计取。你虽是主攻,却也不需与南军对阵硬抗,而是要打个埋伏,攻其不备!这个伏兵你可愿当?”
谭渊是个憨鲁的汉子,此时只急着立功,又哪知其中就里?当即拍胸脯道:“愿当、愿当!别说当个伏兵,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谭某人也不会眨下眼睛!”
“这可是你说的!”金忠嘻嘻一笑道,“当然不用谭将军去上刀山、下火海。你听好了,这雄县南十二里处白沟河上有座月漾桥,乃雄县与莫州之间必经之路。潘、杨得知雄县被袭,必然带军来救。而南军渡河,定是从月漾桥上过来。你既任主攻,则可率一千将士伏于桥下河水当中,待南军过河,攻我县城时,你们再从背后杀出,潘、杨猝不及防之下,必然大乱。只要夹击之势一成,南军想不败也难。”
金忠说完,谭渊便傻了眼:如今已是八月中旬,天气虽算不上冷,可河水已是凉得很了!长时间在里面泡着,这滋味岂是好受?更要命的是,鬼知道潘、杨什么时候收到消息,又什么时候到达雄州?要他一个时辰不到,自己就得泡一个时辰;要是南军惧战,干脆坚守不出,那自己还不得在河里干等到死?谭渊此时方知金忠先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