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秦大伟威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讶异,“你还活着?”
“要干掉我?没那么容易。”他讥诮地笑了说,“是你派的人?为什么要干掉我?”
“对,是我派的。好不容易让你打入延安,现在你又被派回来,成了一个废物,还留着你干吗?”
是王家春给秦大伟报告了自己的行踪。他吸了一口气,“这是老曹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
“那我找老曹。”老曹是站长,他是站长的得意门生和心腹,这是高振麟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打通老曹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又往老曹家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老曹不在西安?高振麟只有死等站长老曹回来了。于是他决定每天上午和下午来打一次电话,直到老曹回来为止。在老曹没回来之前,他一定要制止秦大伟对自己的追杀,于是又打通秦大伟的电话,警告秦大伟,“在老曹没发话之前,你要是再对我搞动作,别怪我不客气。”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对付我?”
“共产党。别忘了,我是共产党派回来的。和他们接上关系,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不信,咱们走着瞧。”不等秦大伟回答,他狠狠地把电话搁在话机上。
高振麟万万没有想到和自己曾经情同手足的秦大伟会这样绝情地把自己抛弃,要斩尽杀绝,这令他十分地愤懑。走在街上,茫然不知去向,肚子提醒他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着肚子去了附近的金鑫布庄。
自报了家门,伙计进去禀报。一会儿,金老板迎出来,“哎呀,这几年你去哪儿了?你父亲打过几次电话到我这儿,问我你来找过我没有呢。快,屋里坐。”
高振麟对金老板笑笑,说:“我借用一下您的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打通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自己的母亲。
高母有些激动,大声问:“麟儿啊,你还好吧?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啊?你离婚、失踪,让爸爸妈妈担心啊。”
“上司让我执行一个任务去了。”高振麟敷衍地回答,“我爸呢?”
“你爸出去会客了。”
“妈,我现在急需一笔款子,您能给我吗?”
“干什么用?你要结婚了?”
哭笑不得的高振麟说,“妈,不是。结婚的事儿,我一定放在心上。现在急需一笔钱!”
“只要你没事,别说钱,就是妈的命妈也舍得给。你可要好好的啊!”高母在电话那端抽噎了起来,“不过麟儿啊,你要钱做什么?”
“妈……我刚回到西安,有些事情需要钱。”高振麟声音哽咽,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我会保重自己的,您也多保重。我在西安,您要有事儿往金老板这儿打电话就成。”
“你在西安不走了吧?”高母问道,“有时间我和你爸去西安看你,你有时间也回家看看。”
“好的,妈。”放下电话,高振麟低头看着电话机良久,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后,才抬头转身向金老板道谢。
“少爷,今天就留在我家吃饭吧。”金老板透过厚厚的镜片关切地看着高振麟,“看你这气色不大好。”
“不用了,金叔,谢谢您。我要到您家厨房烧一些东西。”金老板把他带进厨房。高振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生锈的盆子,蹲下把那些证件掏出来,一页页撕开,用火柴点燃,看着它们被烧为灰烬。高振麟向金老板微微欠了欠身子,“我走了。”
跟在高振麟身后的金老板一个劲儿挽留,都被高振麟礼貌地谢绝了,他现在身份未定,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走向街对面,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走到街口,他回头张望了一下,金老板没有跟过来,也没有可疑的人,才放心走进饭馆。
吃饱喝足走出饭馆,过了马路,装作要买东西进了一个店铺,靠在角落的柜台观察外面,确认没人跟踪自己,才走出店铺。路过一个食摊时,他闻到了肉夹馍的香味,不由自主买了两个。拿起肉夹馍,那香味传到鼻子里,他不舍得吃,那是他给晓光买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到杨红叶肚子里的孩子,心揪着疼了起来。
太阳开始西斜,古城的屋顶洒满了金色的晚霞。居民们做饭的烟雾升腾起来,似薄薄的轻纱,平添了他进退两难的惆怅:自己是回不去了,延安在怀疑自己;在西安,军统西安站也不接纳自己,该怎么办?
合上窗帘,身心憔悴坐到床头,呆怔地看着桌子上的肉夹馍,他又想起了晓光。晓光两岁多时就跟他徒步去了延安,正遇上国民党封锁延安,延安陷入了物质极度匮乏的日子。所以,今天他在西安街头看见那些穿着漂亮衣裳的孩子,就想买好衣裳给晓光穿,看见好吃的就想买来给晓光留着,他也知道这肉夹馍晓光是吃不到的,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买,也许是在心里的一种补偿吧。
再过不到八个月,他自己也会有孩子了。倒在床上,他的信心再次得到加强:一定要回到军统内部,完成延安交给自己的任务,然后再回到延安,回去和杨红叶、杨红叶腹里的孩子还有晓光团聚在一起,快乐地生活。
2
杨红叶披着晚霞,还是像高飞在的时候一样,带着晓光走出院子,往延河边走去。
晓光抬起脸看了一下杨红叶,低下头小声说:“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自打高飞走了之后,晓光每天都要问好几遍。
杨红叶拉着晓光的手晃悠,“等工作一结束,叔叔就回家了。”
“那工作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还有……”杨红叶一时语塞,依稀感受到肚子里好像在蠕动,就笑自己多疑了:才三个多月,孩子哪能动弹?这是杨妈妈告诉她的。她一笑,“再过七个月吧。”
“七个月是多久?”晓光不屈不挠地问。
“七个月就是二百一十天。”杨红叶低头看看晓光。
晓光好像明白了似的,使劲点点头。“我要叔叔回来还给我演皮影戏《杨家将》。”
“叔叔现在不在,但我们可以一起来演皮影戏呀。”想让晓光开心,杨红叶提议。
“我只看,不想演。”
杨红叶蹲下身子,对晓光说,“你学学吧,等叔叔回来,我们表演给他看。你想,叔叔看到晓光会演皮影戏了,该多高兴。”
晓光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杨红叶牵着晓光回到窑洞,教晓光演皮影戏。刚开始,晓光很是笨拙,手忙脚乱地操纵着皮影,越乱心里越急,越急又越乱,搞得他满头大汗。忙活好一阵子还是没学会,晓光泄气地说:“我学不会。”
“不急。”杨红叶安慰他,“多多练习就会了。走,洗洗睡觉。”
这当口甘南山和老婆也准备睡觉了。他老婆有妇科病,最近不能下炕,甘南山给她洗了一把脸,端着脸盆出去倒水。刚刚走出门外,就觉得后脑勺一阵风刮来,他本能拿起脸盆一挡,“哐当”一声脆响脸盆挡住一根粗粗的木棍,他惊恐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他住的是学校的宿舍,这一叫喊,把袭击的人给吓跑了,等到大家纷纷从自己的窑洞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已经恢复镇静的甘南山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外面。
“怎么了,老甘?”
“出啥事儿了?”
……
甘南山心下明白是什么事情,忙掩饰说:“没事,就是刚才一条野狗进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大家嘲笑了几声,又骂了他几句,各自回窑洞去了。甘南山顾不得回答老婆的问话,把盆子放下,急急去找向辉。
向辉刚才也出去看了看情况,正在屋里等他来汇报。一进门,甘南山神色紧张地说:“刚才有人袭击我。”
“看清楚是谁了吗?”向辉也一惊,忙问。甘南山摇摇头。向辉穿上衣服,“走,我再叫几个人,咱们赶紧去给老陈汇报。”
甘南山被袭的时候,沈家佺正在自己的窑洞里写交代材料。他很苦恼,自己以前杀害共产党党员的事情早就给组织交代清楚了,组织也让他戴罪立功,抓获了不少打入延安的特务。可现在又把这个事情拎出来说,要他再写,还说他想蒙混过关是白日做梦。他有些想不通,把自己的罪行写完之后,把纸、笔一推,靠在椅背上抽闷烟。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自己的同事,就没有答理。直到一支枪顶着他的太阳穴,他才知道情况不妙。他刚想要挣扎着掏枪,来人闷声说:“动就打死你。”他扭头用余光看了看来人,有两个人,不认识。其中一个从沈家佺腰间取下手枪,另外一个人拿来沈家佺的毯子捂住他的头,顶着他的左边太阳穴,抠动了扳机。他的腿蹬了几下,就断了气。来人掏出随身带的手绢,擦干净手枪上的痕迹,轻轻把枪搁在桌子上,伪装成他自杀的样子,才悄悄走了。
正走出办公室的陈茂鹏听见向辉叫他的声音,顾不上锁门,忙问出了什么事情。向辉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丰富的保卫经验让陈茂鹏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沈家佺有危险。”
向辉和甘南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跟在陈茂鹏身后向沈家佺的窑洞跑去。跑到沈家佺院子外面,看见沈家佺的窑洞里还有光亮,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一行人推开房门,就看见桌子上一摊血,沈家佺伏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的交代材料也被鲜血浸透。
甘南山和向辉互相望了一眼,向辉说:“看来延安的特务没有抓完啊。老甘遇袭、老沈被害是他们有步骤、有计划进行的。”
陈茂鹏的手搭在沈家佺的后背上:按时间计算,高飞现在已经到达西安,为什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这个情况和高飞有关吗?难道高飞到达西安就出卖了甘南山?那么高飞真的是军统特务啊!
他的后牙槽咬得紧绷绷的,没看其他人,说:“老沈的情况大家不要往外说,要保密。”他把警卫员叫来,吩咐着:“一是保护现场,二是封锁消息,三是今晚把沈家佺的遗体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吩咐完后,他要向辉和甘南山回自己的办公室等他,他马上又去找冯劲松。
骑马去到冯劲松那里。看见冯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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