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也。
王翦笑着附和,又见樊於期劫后重生,饮酒放纵,于是劝道:“将军,酒饮不得了。再饮必大醉。”
樊於期大笑道:“今日何日也。樊某蒙大王垂恩,得以不死,正该大醉才对。”便命侍者添酒。王翦摇摇头,于是侍者不动。樊於期笑问道:“将军惜酒乎?”王翦道:“非也。吾王有令,将军不能醉。”樊於期道:“何故醉不得?”
王翦道:“欲使将军观戏也。将军若醉,焉能观戏?”王翦一掷杯,众甲士奔入,刀剑在手,架在樊於期的家眷颈项之上。
樊於期惊问道:“将军,此又是为何?”
王翦道:“俱在眼前,何须多问!”
樊於期泣道:“樊某自知罪大,秦王必不能容也。然老母稚子何辜之有?樊某愿伏剑自戕。将军持樊某之头,回咸阳呈于秦王,或能息秦王雷霆之怒,保全樊某家眷性命。将军与樊某也有故交,能不怜之?”
王翦道:“国有国法,非某所敢擅专。将军之头,秦王早晚见之,何必急在一时。当日咸阳宫一战,大王险为将军所弑。大王深恨将军也,特意传令,必当着将军之面,尽诛将军家人,以消大王胸中之恨。某奉命行事,将军勿罪。”说完,沉声又道:“杀!”
一时刀剑起落,白光耀眼。稚子老母,瞬即皆倒于血泊之中。樊於期大怒,持剑上前相救,早被甲士围住厮杀。樊於期血战而出,自思无颜再去屯留,乃向东而去,不知所踪。
【11、英俊王子的最后传奇】
桓齮围屯留,成蟜闭门不视事,作起了甩手掌柜,全仗浮丘伯支撑,方力保屯留不失。樊於期投降的消息传来,浮丘伯气得破口大骂,又闻其家人全死,只身亡命,于是快意大叫活该。王翦既败樊於期,便前来屯留,与桓齮合兵一处。眼见屯留旦夕可下,浮丘伯只得来劝成蟜逃走。
成蟜尚处在逍遥香的缭绕之中,浮丘伯远远望去,但见烟雾朦胧,光影惨淡,不似人间景象。成蟜静坐,面色绯红,呼吸急促。他仿佛能感觉到,在千里之外的咸阳思德宫内,在他缺席的情况下,他的命运已经被宣判定局。而他,对此却并不想作任何的反抗。
浮丘伯怒其不争。因为成蟜的忧郁和犹豫,他们已经错失了太多良机。浮丘伯道:“君侯不可自弃。为今之计,惟舍屯留而去,或东向赵,或南奔楚。六国苦秦久也,闻君侯至,其王必郊迎百里,延君侯为上宾。君侯身得以全,万事皆可从长计议。岂不闻童子歌谣盛传:长安到,天子笑。意为长安君当为天子也,其应必在君侯无疑。君侯轻身舍命,逆天之美意也。”
成蟜笑道:“童子歌谣,汝所编造也,尚来欺吾?”
浮丘伯叩首流血,道:“臣安敢再欺君侯。童谣者,每藏天机,不可不信。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成蟜道:“天何贵之有?天子何贵之有?孤无意于天下也。其应另有他人,必不在孤。”
多年之后,那时浮丘伯仍然在世,汉高祖刘邦于雒阳登基称帝,再迁都咸阳,且更名咸阳为长安,浮丘伯这才恍然大悟:成蟜当年所言未错,童谣之应,不在成蟜,而在后世之刘邦也。
成蟜不再理会浮丘伯,他只是望着镜子中的容颜,神情痴迷。良久叹息道:“如此美貌,后世可复得乎?后世人不得见吾,窃为后世人哀之。”成蟜看着镜中之人,目光渐渐冷酷,又道:“我实在告诉你,生固大善,死乃愈善,未生尤善之善者。善之善者,千万人中无一也。既而生人,自寿自夭,自穷自达,自贵自贱,自富自贫。与其斤斤于得失,不如两忘而化之。或曰,至得者莫过于生,至失者莫过于死。然庄子有云,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是为无生无死,无可无不可。屯留咸阳,嬴政嬴成蟜,太后宓辛,浮丘伯樊於期,将无同也。”
浮丘伯并不以为这又是逍遥香发作之后的胡话,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应答。他隐约感觉到,成蟜已经疯狂。他的魂灵,已被强烈的幻觉魔障统治,毁灭是唯一行进的方向,注定不可阻挡。浮丘伯心中惋惜,同时也伤感不已。
成蟜又道:“我将赴死,天地鬼神万物将殉我同死也。我在,故有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自无天地鬼神万物存身之所。故而,我死则浮丘伯死,嬴政死,太后死,天地死,万物死也。”
浮丘伯乃是荀子门下的高徒,自然觉出成蟜这番话太过阿Q,十足的精神胜利法。出于知识分子的本能,他倒很有愿望和成蟜就此展开辩论。成蟜却已经披发狂笑,持刃在手,对镜割面,血流如注,红染衣襟。成蟜色不少改,大叫道:“飞升吧,美貌。宁残缺,毋凋谢。”一刀复一刀,直至无处容刃。
浮丘伯大骇,欲叫喊,却难以发声。成蟜已是奄奄一息,执浮丘伯之手,道:“将我焚烧,挫骨扬灰,毋使人寻到,然后君可去也。”
赤红的大火吞没了成蟜的躯体,浮丘伯仿佛在火焰中听到呼喊:我的祷求涌出如水,为什么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浮丘伯定了定神,再来倾听,却分明并无声音。
成蟜已不复存,浮丘伯于是率众突围,侥幸得脱,如风消失于天空,再无人知悉其下落如何,直到十二年后……
【外篇】
简单罗嗦或者哆嗦几句。
成峤之变,从96部分-135部分,总40小节,61448字。从5月25号到8月10号,历时两个月又15天。时间拖的挺长,但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成峤在历史上的记载,今天已经只能找到这样的寥寥数字:“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将军壁死,卒屯留、蒲惣反,戮其尸。”因此,在本文中出现的成峤以及其相关行为,纯属曹三臆造,不能作为真实相信,此为不得不特加申明。
虽为臆造,但也不能太过离谱,而是根据一些确有之线索想象而成。以下事件皆为史实:嬴政七年,蒙骜和夏太后的确先后离世。而在嬴政八年,成峤谋反失败之后,秦国的政局也随之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昌平君和昌文君开始担任相国。而嫪毐也在这一年封为长信侯,事无小大皆决於毐,在吕不韦长期的斗争中终于占据了上风。这些新鲜的动向,应该说和成峤事件带来的冲击密切相关。因此,结合前后史实来看,本文中的成峤之变虽为瞎蒙,但也勉强能算合势合理,也并不和历史产生重大冲突。故而,不能当历史看,却还能当小说来读。
至于成峤这个人的性格以及外貌,则更多的是出于作者的某种主观愿望。在我的设定下,成峤更象一个早生了四百来年的魏晋名士,持人生虚无的态度,而他的美貌,更让这种虚无无可救药。成峤和宓辛、华阳太后的纠葛,对他也产生了许多影响,但并非决定性的。在他眼中,始终是只看得到自己的。他有那么点自己的思想,但却并没有通透,因此会受到浮丘伯的鼓动,却又始终犹豫,需要时时说服自己继续。这样的人,并非成事之人,更遑论想造反成功了。在这一点上,和哈姆雷特有些些相似。注定是失败的结局。成峤的某些情绪,也有我个人的小小“离骚”在内,因此是越发不可相信。
浮丘伯此人,历史上确有,也确实是李斯和韩非的同学,但应该和成峤没什么关系。他的主要活动时间还是在汉代,传诗授学,也为一代大儒,在今浙江景宁县,有其隐居之处,名为鹤溪。几年前曾去过景宁,却未曾到鹤溪一游。当年的几个旅伴如今也是天各一方,可发一叹。斗胆唐突栽赃古人,再发一叹。
成峤之变和李斯的关系不是很密切,大家居然没有弃我而去,而是耐着性子看完,这是我要特别感谢的。从常理来讲,王弟谋反这么大的事,秦国政坛的高层们不可能不被在不同程度上地卷入。李斯时为客卿,级别已经够参与最高层的抉择。成峤的失败,李斯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应该不小。同时,成峤的失败,改变了秦国的政局,李斯的仕途也难以避免地要受到其影响。本文在这方面着墨不多,更多的是虚写,一方面是偷懒,一方面李斯此阶段的工作性质本身就比较神秘。
成峤之变写完了,我也不曾回头再读。但凭自己的记忆,其中会有许多未尽之处,或有许多地方也没有写得很清楚,容易让人迷惑。如果以后修改的话,当对此再作调整。
谢谢大家。
第十八章 权力蛋糕再分配
【1、行赏未必全论功】
且说一场叛国的阴谋终于被粉碎,王翦和桓齮率大军入城,开始收拾残局。成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自然让王翦和桓齮二人的胜利成色大减。在嬴政的授意下,找来一个身材和成蟜相仿的人,捣碎面目,让人无法辨认,再着以王子冠服,冒充成蟜,悬于城头示众。另外两个主谋浮丘伯、樊於期皆安然逃脱,保住了性命。而那些没能逃脱的士兵和官吏们,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王翦和桓齮的大军所到之处,一个活口不留,死者数以万计。至于屯留、蒲惣二城中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则被强行迁移到千里之外的临洮,扶老携幼,背井离乡,二城为之一空,数年不复见炊烟。
前方的战场尚未打扫完毕,在秦国的都城咸阳,却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争权夺利的战场。成蟜之死是一大契机,正好可以借此来一场权力再分配。凡在成蟜事变中立有功劳的的小朋友们,大家排排坐,分果果。
最大最红的苹果,自然是给了嫪毐小朋友。因为刘媪的出现,让太后赵姬和嬴政的关系和好如初,太后的权势得到更进一步的巩固。嫪毐再对太后那么枕边风一吹,金苹果不给他又能给谁?于是,嫪毐进封为长信侯,山阳被划为特区,成为嫪毐的居地,河西太原郡则改为毐国,也归嫪毐所有。一时之间,朝政之事,无论小大皆决于嫪毐。
其它分到果果的,则为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