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发过之后,香月清司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下野一霍道:“司令官阁下,牛岛满旅团长亲自率领四十五联队冲锋,但还是被压制在了南线长城里的开阔地,动弹不得。”
炮火覆盖之后,牛岛满带着四十五联队比之先前的二十三联队多向前突进了六百米,但结局依旧和二十三联队没有两样。
沉思片刻,香月清司问道:“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一狠心,下野一霍双腿一并,身子一躬,道:“司令官阁下,卑职认为应该撤出战斗。”
“嗯……”香月清司长长地哼了一声,他终是压住了心头的怒火,听从了下野一霍的建议。
实际上,不是撤出战斗,而是停止进攻,至于已经攻进去的部队,几乎是撤不下来了。
撤退的信号弹打出之后,从南线长城攻进去的三十六旅团,从旅团长牛岛满以降,没有一个人撤了回来。
山海关城里倒是撤出了一些,但也不到五百人。
一个白天,十四个小时内,第六师团的两个步兵旅团几乎全军覆灭。
攻击全线停止。
――――
疯了,疯了,全疯了。
宋哲元满面春风。
这次长城抗战,哪只部队打的都很好,但他们打的再好,也都只是绿叶,陪衬二十九军这朵光彩夺目的大红花的绿叶。
这种荣耀是无可言喻的。
张作霖张大帅风光,宋哲元以前最大的抱负就是成为冀察的张作霖,独霸冀察两省,但现在,就是一百倍张大帅的风光,宋哲元也不换眼前的这一刻。
韩立洪的身份依旧是秘密,没几个人知道,在总司令部里,除了宋哲元,就只有佟麟阁和秦德纯知道。
在二十九军,韩立洪现在不是聋子耳朵了,他这个情报处长开始名副其实起来,他现在主要的任务不是刺探情报,而是抓特务。
宋哲元已经离不开韩立洪。
他今天的一切荣耀几乎都是在韩立洪和黑神军帮助下取得的,宋哲元离不开韩立洪,固然是因为要倚重韩立洪和黑神军,但是,这并不是最大的原因。
最大的原因是宋哲元愿意跟韩立洪处,愿意跟黑神军打交道。
处在宋哲元的地位,与人相处,不与之勾心斗角的几乎找不到,但跟韩立洪处,宋哲元没有这种感觉,一点都没有。
一句话,韩立洪没有私心,跟韩立洪和黑神军打交道,宋哲元从不担心韩立洪会算计他。
这很不可思议,但确确实实就是这种感觉。
宋哲元兴奋,深夜了,他叫上韩立洪、佟麟阁和秦德纯喝酒。
喝酒的时候,宋哲元发现韩立洪似乎有什么心事,就问道:“立洪,怎么了?”
没有隐瞒,韩立洪道:“军座,我担心上海。”
佟麟阁道:“日本人会进攻上海?”
韩立洪道:“日本人进攻哪里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蒋委员长。蒋委员长对日本人,一直是畏首畏尾,但现在胜利了,却又跑到了另一个极端,不把日本人放在眼里了。”
确实,蒋委员长信心膨胀,虽然蒋委员长没在眼前,但那股气势,太明显了。
其实,不独蒋委员长这样,这种心理,从中央大员,到普通一兵,都很普遍。
佟麟阁的眉头皱了起来,道:“如果南京上下都松懈下来,日本人要是真偷袭上海,那可就危险了。”
韩立洪点了点头,道:“一旦日本人偷袭上海得手,并大败淞沪守军,那就势必会影响华北战场。”
宋哲元的脸色也严峻起来。
――――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人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华北派遣军司令官寺内寿一那张老脸阴冷的更是如万载寒冰。
别说是谷寿夫的第六师团全军覆灭,就是其他所有地方的进攻结果也都是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
他们都感觉支那军队好像是陡然间全变了,再也不是他们以前认识的那支军队了。
这里有不少人参加过四年前的长城之战,那时,支那军队打的也很顽强,但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这会儿,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担心长城之战,支那军队再能打,再顽强,攻破长城防线是迟早的事儿,毕竟双方的实力在哪儿摆着。
但是,他们担心攻破长城防线之后的事儿。
如果其他地方的支那军队都采取山海关的模式,那就太可怕了。当然,环境不同,地点不同,这个战法的效果也会不同。
但是,即便十次之中有一次落入了支那人的圈套,那也是极为可怕的。
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壕沟。
第一次,这些位脑门热度都至少高达八百的家伙,现在,或多或少都开始退烧了。
――――
南京,总统府。
与宋哲元的恳谈不欢而散,宋哲元走后,蒋介石眉头紧锁,脸沉似水。
事情的发展比他料想的更要恶劣千百倍
共产党就像野草,千万不能给共产党留一丁点的机会,要不,共产党就会疯长。
这些血的教训。
他对日本人处处忍让,说一千,到一万,不就是怕这个吗?现在,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正确的。
如今的冀察,在黑神军的居中协调下,宋哲元对共产党完全采取了放任的态度,一任共产党大肆扩张。
黑神军该死,宋哲元该死,但,怎么办?
――――
看着闭目沉思的宋哲元,张克侠心中很是担忧。
这次来南京,陪着宋哲元来的是副参谋长张克侠。
张克侠是中共党员,两年前加入的。
这次陪着宋哲元来南京,张克侠是肩负着使命来的,他的任务就是密切注意宋哲元的动向。
中央已经做出判断,一旦战事稳定下来,蒋介石必定又要开始谋划反共,而长城抗战打的越好,蒋介石反共的步伐就会越快。
蒋介石和宋哲元谈了什么,张克侠还不清楚,但看宋哲元的神色,他也能猜到八九。
――――
蒋介石和南京政府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酱缸,宋哲元一到南京,就又一头扎了进去,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对共产党,宋哲元谈不到喜欢,也谈不到厌恶,一般般,但共产党在他的地盘上这么发展,他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只是出于对韩立洪的信任,这才完全放手的。
对此,韩立洪有两个观点。
第一点,韩立洪认为,二十九军要想保持独立性,就必须有能制衡南京的力量,而这个制衡南京的力量除了共产党,就再无第二家。
这一点,宋哲元自然认同。
第二点,长城是守不住的,冀察肯定会被日本人占据,所以,共产党的力量越大,对日军的牵制也就越大。
正是由于这两点,宋哲元才彻底放手,任共产党在冀察发展,也因此,他在刚才跟老蒋私下的会谈中采取了搪塞的态度。
韩立洪确实高明,对蒋某人的心性把握的太准了,在刚才的会谈中,他提到了日本人偷袭上海的问题,但蒋介石的态度很是轻忽。
没跟日本人打的时候,蒋介石没什么信心,这个时候的日本是大日本,但等到打胜了,就又不把日本人放在眼里了,这个时候的日本就变成小日本了,所以就又有闲心捉摸共产党了。
作为军人,宋哲元很清楚这种心态的危害。
宋哲元眉头紧锁,一旦韩立洪的担忧变成了现实,那华北的整个战略构想就都会落空。
宋哲元忧虑的不仅仅是因为蒋介石,还有二十九军内部的因素。
山海关大胜之后,二十九军上上下下也是信心爆棚,因而指责黑神军和共产党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不论别人说什么,与黑神军的合作都必须进行下去。
宋哲元再次下定了决心。
――――
蒋委员长蛋疼。
蛋疼大都是闲的,蒋委员长现在就很闲。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日本人持续在长城沿线增兵,到现在,日本国内只有近卫第一师团这一个常设师团了,其他的都已调到热河、锦州等地了。
毫无疑问,华北的战况必将异常惨烈,但华北打的越是惨烈,蒋委员长就越闲,因为华北打的越惨烈,中原和江南就越安全。
现在已经可以下个断言,日本人翻不起多大的浪了,像这种战争,中国可以打一百年,但日本不行。
如果说中国虎狼环视,日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日本比中国强大罢了,但如果日本给陷在中国,那日本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日本狂攻了两个月,长城防线依旧坚如磐石,照这么打下去,即便日军突破长城防线,那光冀察就还有三道防线,而日军突破每一道防线都必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日本虽然强大,但国力毕竟有限,是经不起这么消耗的,所以,战争的规模已经大致可以做出预测,只要守住山西,也就局限在华北而已。
这段时间,日本人不光自己在南京活动,还请德国人居中协调,但这一次,蒋委员长笃定的很,战场上得不到的就别想在谈判桌上得到,那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蒋委员长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就要忙起来,于是,自然而然地,蒋委员长的目光落在了共产党的身上。
因为太闲,所以,在一个月前,八月二十九日的中央全会上,确立了‘防共、溶共、限共、反共‘的方针。
随后,三天前,再度召开中央全会,从“政治限共为主”转变为“军事限共为主”,并做出了进攻陕北共党中央的准备的决议。
实际上,在此之前,蒋委员长就已经下令,调集了二十个主力师进驻西安。
这么做,长远来看自然是为了一旦机会到来就突袭延安,而从眼前看,则是一个信号,一个发给日本人的信号:共产党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别打了,赶紧让点步,然后你去打苏俄,我剿共匪。
这么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有多好
为了示好,蒋委员长下令,以国际人道主义的名义,把三万多滞留中国的日本侨民、以及俘虏全都无条件地送回了日本。
放走侨民还没什么,因为不管什么人道不人道,日本也有很多中国侨民,但无条件把俘虏都放了,这就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引起了一些波澜,尤其是遭到了黑神军的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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