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这玩意确实好,这会儿,票儿也没什么不还意思的了,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又谈笑了一会儿,票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问道:“洪子,那女孩是谁啊?”
韩立洪道:“是卢文昭的女儿卢晓雅。”
还有一个!张越明的眼睛又睁大了。
“啊。”票儿啊了一声,道:“我听说过,卢文昭有个女儿在北平的什么燕……”
韩立洪道:“是不是燕京大学?”
一拍脑门,票儿道:“对,是燕京大学。”
张越明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摇了摇头,韩立洪道:“不认识。”
张越明问道:“这么说,和卢文昭谈的还顺利?”
点了点头,韩立洪道:“过些日子,只要请卢文昭看看我们挖的地道,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票儿道:“卢家是保定首富,交游广阔,有他的帮助可就方便多了。”
看着张越明,韩立洪问道:“对了,年过的怎么样?”
知道韩立洪问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张越明道:“我和干娘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票儿不说话,沉吟片刻,韩立洪道:“这件事不能轻忽,一定要防备牛桂花暗中下黑手。”
默然半晌,张越明缓缓地道:“是不是让他们歇歇,找个地方养老?”
韩立洪向票儿看去,票儿还不吱声。知道票儿现在还下不去手,韩立洪道:“这个现在还不急。”顿了顿,又道:“票儿,你把手下兄弟挑一百个没什么大毛病的送冉庄来。”
眼眉一挑,票儿不满地道:“什么叫没什么大毛病的?”
韩立洪笑道:“就是性子纯良,老实本分些的。”
票儿闷闷地道:“行,我回去就安排。”
韩立洪又道:“定好了之后,夜里过来,别让人注意到。”
票儿点头。
三人喝了半宿的酒,第二天上午,韩立洪离开保定,骑马去了保定城西北的易县。
一路疾驰,下午一点,韩立洪到了牛岗村。
天太冷了,村子里一片死寂,轻易看不见一个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按目前的建制,百户为镇,不足百户为村。这牛岗村和冉庄一样,都应该是镇,但人们还是习惯叫村。
韩立洪骑在马上,在村子里转悠。
牛岗村比冉庄还穷,转悠了一会儿,他在一个大院子前下了马。
这个大院子远比不上陈家大院,陈家大院的院墙都是砖砌的,而这个大院虽也算得上青堂瓦舍,但院墙全是土坯墙。
整个牛岗村,就这家的院子还像点样。
打量了打量,韩立洪牵着马,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青年一看韩立洪,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问道:“您找谁?”
韩立洪笑了笑,道:“请问,这里是翟东水翟老先生的家吗?”
青年点了点头,道:“是啊。”
韩立洪道:“我们家老爷要盖房子,让我特来拜会翟老先生。”
有生意上门了,青年脸上放光,他立刻走过去,从韩立洪手里接过马缰绳,而后躬身道:“先生,里面请。”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向韩立洪迎来。
到了近前,青年道:“爹,这位先生是来找我们盖房子的。”
男子一听,赶紧抱拳拱手,道:“这位先生,不知台甫怎么称呼?”
韩立洪微微躬了躬身,道:“大叔,我叫韩立洪。”
韩立洪虽然岁数不大,但气宇轩昂,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男子丝毫不敢怠慢,摆手道:“哎呦,可不敢当,韩先生,里面请。”
到了堂屋,分宾主落座,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献上茶后,韩立洪问道:“大叔怎么称呼?”
男子道:“不敢,我叫翟万堂。”
韩立洪道:“翟大叔,我这次来是想请翟老先生出山。”
翟万堂迟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韩先生,家父年事已高,这恐怕不成。”
韩立洪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卷银元,放在桌上,道:“这次的酬劳是二百个大银儿,这是五十块定钱。”
翟万堂脸红了,激动的,翟家虽然是保定府一流的匠户,但这年月,兵荒马乱的,盖房子,尤其是盖好房子的人家越来越少。
一出手两百个大银儿的,多少年没遇见过了,翟家人无法拒绝。
犹豫了一下,翟万堂问道:“韩先生,不知贵宝宅安在何地?”
韩立洪道:“冉庄。”
“冉庄?”翟万堂想了想,道:“是陈老爷家吧?”
韩立洪笑了笑,道:“冉庄现在没有陈老爷了。”
翟万堂一惊,问道:“怎么了?”
韩立洪道:“陈家被洗了,我家主人把陈家的地和宅子都盘了过来。”
“啊。”翟万堂眼中犹有惊色,他问道:“听说清苑地面上不是一向都很太平吗?”
韩立洪道:“可能是得罪人了吧。”
沉默片刻,翟万堂道:“韩先生,不知贵宝宅何时动工?”
韩立洪道:“我家主人性子急,越快动工越好。”
迟疑了一下,翟万堂道:“韩先生,家父年事已高,不知我先去看看可不可以?”
听了陈家的事儿,翟万堂有顾虑,韩立洪点头道:“翟大叔可以先去看看,但我家主人从保定回到冉庄的时候,希望翟老先生能在。”
翟万堂立刻道:“这个没问题。”
随后,翟万堂带着韩立洪去了后院,见了翟老先生。
老先生七十多了,但背不驼,肩不塌,腰杆笔直,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看着就那么喜兴。
当晚,韩立洪就住在了翟家。
正文 三十七章 怪异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翟万堂和二儿子翟永成离开牛岗村,随着韩立洪去了冉庄。
三天后,正月十二,翟万堂和翟永成又回到了牛岗村。
堂屋正中,大火盆里,烧着红红的炭火。
老爷子翟东水居中而作,右边是大儿子翟万堂,左边依次坐着翟万堂的三个儿子:老大翟永麟、老二翟永成和老三翟永仁。
屋里没亮灯,只有炭火的红光闪动。
翟万堂和翟永成这爷俩都有点兴奋,他们在讲述这两天在冉庄的见闻和感受。
听了这爷俩的讲述,不要说翟永麟和翟永仁这哥俩不信,就是老爷子也不信。可不信,红口白牙的,翟万堂和翟永成又不可能说谎,他们说谎干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是这爷俩让人蒙了。
这个,翟永麟和翟永仁这哥俩不敢说,也不敢有所表示,但老爷子可以。
对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翟万堂和翟永成都清楚。翟万堂年纪大,还能忍得住,但翟永成不行。
“爷爷,冉庄真像我和爹说的那样!”翟永成有点急。
翟永麟不敢说老爹的不是,但说弟弟的可以,他道:“老二,冉庄要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咱保定府,不,整个北直隶都得轰扬动了啊!”
自己明明说的都是真的,一点假都不掺,但别人就是不信,而切不信的原因还说的句句在理。
翟永成越来越急,都快急哭了,忽然,他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这件事可是铁证,是谁也辩驳不了的铁证!
翟永成兴冲冲地道:“爷爷,冉庄那儿的人,不论男女老少,脸上全冒油光。人家那儿可没有一个像我们这儿的人,脸色全都灰突突的。”
翟永成这话一说,老爷子就是一愣,他向大儿子看去,问道:“永成说的是真的?”
翟万堂笑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爹,永成说的千真万确。”
老爷子沉默下来。
别的事儿可以作假,蒙人,但这事儿做不得假,冉庄要是人人脸上都冒油光,那就说明整个村子的人不仅都能吃饱,而且还能吃好。
一顿饭只能看见几个油星,这种饭就是能吃饱,脸上也是绝不会冒油光的。
活了这把年纪,翟东水已经不对什么事儿感到好奇了,但这事儿不行,这事儿太新鲜,简直新鲜的都出圈了。
正如大孙子说的,要是真有这事儿,那整个保定府还不早就轰扬动了。
沉思半晌,老爷子问道:“那位韩先生为什么指名要我去?”
可也是,在冉庄,就是盖再好的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这种活儿,翟万堂完全可以胜任。
翟永仁道:“爷爷,他们是不是要做暗活儿?”
所谓暗活儿,就是土木机关,大户人家藏宝贝用的。
翟家祖传的手艺其实不是盖房子,而是土木机关,但这份祖传的手艺越来越用不上了,所以不得不转行。
到了现在,这份手艺连翟万堂都不会了。
翟永仁说完,翟永成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有什么好东西还会藏在冉庄?”
藏宝贝指的不是金银,指的是书画珍宝一类的。像农村这些财主,藏个金银什么的,埋在地里可比修个机关暗室保险多了。
翟万堂道:“爹,不管怎样,这个活儿我们得接。何况,不管将来有什么麻烦,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翟东水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翟万堂套了一辆车,拉着老父亲向冉庄赶去。
下午三点多,他们到了冉庄。一到冉庄,他们就受到了最为热情的款待。
王老钟亲自作陪,两个老家伙一见投缘,坐在炕头上,天南海北的,这嗑唠的是没完没了。
翟东水七十多了,但何曾经受过这个?
像翟东水这样一生都生活在农村的老人,乡里乡亲的热情不仅最让他们感动,也让他们是真的舒服,这和其他人的热情是有极大区别的。
所以,这接风的第一顿酒,老爷子就喝高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王老钟带着翟东水在冉庄到处逛,他们走东家,进西家,到了饭点,赶到谁家就在谁家吃。
这种生活,翟东水一辈子也也没遇到过,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所以,虽然明知道这里很怪异,但全当没发现。
晚上,吃酒回来,坐在王老钟家的炕头上,翟东水抽旱烟抽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弟,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跟老哥哥交个底?”
王老钟笑了,道:“老哥哥,想知道?”
翟东水点了点头。
王老钟道:“那行,老哥哥,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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