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似乎心有灵犀,都明白彼此的感受。
喝酒的气氛不浓烈,但舒坦,从没有过的舒坦。
保护女人是男人本能的责任,再引申一下,所谓保护女人也就是让女人幸福快乐。
这女人不是指狭义上的妻子、情人,而是指广义上的亲人,包括母亲、姐妹,甚至再广一些,可以扩及到乡邻、同族,直至家国。
有这种强烈责任感的男人,这种责任感既是痛苦、怒火的源头,同样也是自身幸福的源泉。
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想这么远,但这舒坦就是来源于此的幸福。
“洪子,婚礼我要在这里办,文燕我也要托付给你。”冲韩立洪举起酒杯,票儿悠悠地道。
在韩立洪讲述的构想中,票儿清楚自己的使命,他现在还不能常住冉庄,山寨还不能放弃。
票儿如此,张越明也一样,他在保定城,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妻子的安危,如果能搬到冉庄来住,那该多好啊!
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韩立洪道:“票儿,辛苦你了。”
这话票儿不爱听,他道:“说这话干什么?我是为你辛苦吗?”
韩立洪笑了,道:“对,是我错了,罚酒一杯。”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又周了。
也怪了,三位志同道合又热血澎湃、豪气冲天的青年一起喝酒,气氛竟然怎么也热不起来,就是来了一点小高潮,可那边一笑,立马就又熄灭了。
时间长了,三位都有点无奈。
韩立洪道:“越明,你那儿有没有信得过的聪明伶俐的小伙计?”
张越明道:“有啊,你要干什么?”
韩立洪道:“你安排他进电话局,要他学会安装电话和修理电话。”
票儿知道电话,铺子里就有,他道:“学那玩意干啥?”
韩立洪道:“我们这儿也要装电话。”顿了顿,又道:“最迟年底,我们坐在这儿,任何方向,三十里外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立刻知道。”
这就是一层窗户纸,韩立洪一说,票儿和张越明也就知道了装电话的巨大好处。
张越明兴冲冲地道:“电话我去买。”
摇了摇头,韩立洪道:“这事儿绝不能让人发觉,你去买不容易保密。”
是这个理儿,张越明问道:“那让谁去买?”
韩立洪道:“卢文昭。”
票儿道:“那个人是不错,但他八面玲珑,可信吗?”
韩立洪道:“我们必须把卢文昭拉过来,没有他很多事都不好办。”
皱了皱眉,票儿问道:“没他什么事不好办?”
韩立洪道:“很多事,举一个例子,比如开医院。”
“开医院?”票儿和张越明都很惊讶。
韩立洪道:“我们要在保定开一家大医院,这样,一旦小鬼子打过来,我们就可把医院整个移过来,变成我们的战地医院。”
这还是一层窗户纸,韩立洪一说,票儿和张越明相互看了一眼,心中不得不叹服,韩立洪比他们的年纪小五六岁,但看事情他们根本比不了,那样都比不了。
开医院,他们也能开,不过他们最多只能开个小医院,但显然这不符合韩立洪要开的大医院。
何况,就是开小医院,他们也比不了卢文昭。
卢家本就开着保定城最大的药房,卢文昭这方面的人脉和关系都远不是他们能比的。
而且,除了这些,论财力,他们更是比不了卢文昭。这要真能把卢文昭拉过来,那好处可真是太多了。
但,能成吗?
两人眼中满是疑惑,韩立洪道:“我早就听说卢文昭极其憎恶日本人,我前几天去拜访他,我们谈的很好。等地道初具规模之后,我去把卢文昭请来看一看,我觉得他会帮我们的。”
想了想,票儿道:“我对卢文昭这个人有点了解,要他帮我们点小忙不难,但要他真心实意跟着我们干,我不托底。”
韩立洪道:“没事儿,慢慢来。”
“行,你看着办。”票儿道:“反正有地道在,我们谁也不怕,即使有一天卢文昭被猪油蒙了心,我们损失也不大,小心点就是了。”
票儿说的是,张越明也点了点头。
三人慢慢喝着酒,低声说着话。其间,幺妹偶尔进来,看他们的菜是不是少了,要不要热热。
喝酒这种东西,男人可以一坐一天,但女人不行,那边已经结束了,这边还喝着。
两点左右,这边也结束了。收拾完,韩母示意二儿子跟张越明过东屋去。
两人冲着票儿笑了笑,眨了眨眼睛,然后穿鞋下地。
他们没有去东屋,韩立洪陪着张越明去看地道了。
晚上,夜幕降临了,圆圆的明月高悬天际,无边的清辉洒满了银白的大地。
冉庄,全村家家大宴。
灯火磷磷,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每个孩子手里都挑着一个红灯笼,跟小地出溜似的,嗖嗖嗖地走西家,窜东家,忙个不停。
月色里,方文燕慢慢在街上走着,票儿陪在一旁,默默守护。
忽然,方文燕停下脚步,对票儿轻声道:“这里真好。”
沉吟了一下,票儿道:“我们结婚后,我想把家安在这里。”
愣了一下,方文燕问道:“我不去山寨?”
票儿道:“山寨只是暂时的,这儿才是我们永远的家。”
方文燕低声道:“那你呢?”
票儿道:“我暂时还不能常住这儿。”
方文燕抬起头,看着票儿,坚决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儿。”
票儿笑了,他对方文燕一见钟情,除了美貌之外,也是因为方文燕的性子。
看见方文燕的第一眼,他就感到这女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跟花儿似地,但实际上性情极其刚烈。
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越看越入迷。
票儿伸手拉住了方文燕的手,方文燕哆嗦了一下,没有把手抽回来。
票儿柔声道:“这事儿不急,我们结婚后再商量。”
两人手拉着手,在迷离的月色下漫步。
正文 四十二章 婚礼
二月二,龙抬头。
花塔山,梯子沟的山寨内外,处处张灯结彩。
今个儿是票儿大当家大喜的日子,小土匪们个个忙前忙后,兴高采烈。
来喝喜酒的客人,自然是天马山寨的人最多,大当家的张才明来了,但压寨夫人牛桂花没来。
黄昏时分,吉时吉刻,新人送入洞房之后,酒宴开席。
主桌的正首位,张才明坐在那儿,嘴里吃着菜,喝着酒,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本来在这些干儿子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票儿,但架不住老婆的枕头风,和票儿的隔膜越来越深。
尤其是在票儿把牛春丽打成筛子之后,他们之间的情分就剩一张纸了。
张才明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很有文化,因为他特喜欢听书,他经常把说书先生弄到山上去给他说书讲古。
麻痹的,老子就一土匪,可整的这事儿和那些皇帝老家的事儿如出一辙,没他娘一点差的。
张才明在这里不是滋味,他老婆牛桂花在天马山的大寨里就更不是滋味了。自从知道票儿定亲,而且还是张越明一手给操办的,她这东西就砸老了去了。
票儿把侄女以偷人的罪名打成了筛子之后,牛桂花也后悔过,也想收手,但得知张越明这个她想靠着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小子跟票儿越走越近,尤其是春节的时候跟张越明谈这件事,被张越明毫不留情地拒绝之后,心底的邪火就愈来愈盛。
又狠砸了一通,牛桂花打扮打扮,领着两个心腹下山,奔保定城去了。
――――――
五月五日,国民政府和日本政府在英国驻上海领事馆签订了《上海停战协定》。
协定共五款:
第一条中国及日本当局既经下令停战,兹双方协定,自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五月五日起,确定停战。双方军队尽其力之所及,在上海周围停止一切及各种敌对行为。关于停战情形,遇有疑问发生时,由与会友邦代表查明之。
第二条中国军队在本协定所涉及区域内之常态恢复,未经决定办法以前,留驻其现在地位。此项地位,在本协定附件第一号内列明之。
第三条日本军队撤退至公共租界暨虹口方面之越界筑路,一如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事变之前。但鉴于须待容纳之日本军队人数,有若干部队可暂驻扎于上述区域之毗连地方。此项地方,在本协定附件第二号内列明之。
第四条为证明双方撤退起见,设立共同委员会,列入与会友邦代表为委员。该委员会协助布置撤退之日本军队与接管之中国警察间移交事宜,以便日本军队撤退时,中国警察立即接管。该委员会之组织,及其办事程序,在本协定附件第三号内列明之。第五条本协定自签字之日起,发生效力。
除了正文外,还有三款附件。
隔天,五月六日,消息传到了保定。
报纸好好地放在桌子上,卢文昭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神色淡漠。只是,与脸上的淡漠不同的是,他的全身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
根据“协定”的内容,中国实际上承认日本军队可长期留驻吴淞,闸北、江湾及引翔港等地,而中国军队却不能在上海周围驻扎设防,且所谓“常态恢复”、“毗连地点”之规定,日军均可以任意借口加以解释;“协定”还在“共同委员会”名义下,把从长江沿岸福山到太仓、安亭及白鹤江起直到苏州河北为止的广大地区,划给了日本及英、美、法、意等列强共管。
还有,根据“协定”的第一款,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实行的停战,而当停战发生疑问时,却要外国人来查明,中国竟无权参与处理。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协定》啊!民国了,这又和清末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清末还不如!
如果不是有上次韩立洪来说的那些话,给他打了预防针,这会儿,卢文昭不知道自己会给气成什么样。
卢家上下,人人走个路都怕踩死蚂蚁。
没有人敢来打扰卢文昭,卢夫人也不敢。
不知坐了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卢文昭忽然道:“来人!”
捏着鼻子在门外值班的伙计一激灵,赶紧躬身道:“老爷?”
卢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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