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听见“琴痴”之名,都停止了厮杀,朝这边望过来。仍在博斗的人见大多数人都停了下来,也就停了下来。
已退到院角在几名名护卫紧紧保护下观战的袁术惊讶地朝周瑜望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孙策吃了一惊,怒道:“琴痴!”
周瑜从容地走到孙策面前,对孙策拱手作一揖,道:“公子!多谢了!”
他又对众家奴和程普拱手:“各位!琴痴的事连累大家,实在有愧!今日我自已了结,不须烦扰大家了!”
然后他将宝剑扔在地上,走到袁术面前不卑不亢道:“袁将军!在下正是琴痴!彭司马正是在下所杀!要抓要杀,你请便!”
袁术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惊讶和欣赏。他已从张平那里得知琴痴的“底细”:出身富贵之家,家道破落,父母双亡,以行乞为生,幸得孙策收留。他想既是这般出身,自然有其不凡之处。没有想到,周瑜竟气度不凡到这种地步:容貌秀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穿着孙策的锦衣袍,头上用蓝色头帻束着发,宽大的织了锦绣的腰带束着腰,玉树临风、潇洒飘逸,又结实健美。表情洒脱从容,举止潇洒大方,好一个风流无双、气质出众的美少年,哪里是一个要过饭的家奴?!不仅袁术、张勋、刘勋及众袁家军看呆了,就是程普及众家奴也看得呆了。
“此人,就是你的家奴琴痴?”袁术不相信似地盯着孙策问。
未等孙策回答,他身后已有原随彭大毛来过的军士叫道:“禀袁将军!就是此人杀了彭司马!”
袁术倒吸一口气,盯着周瑜,恶恨恨道:“你,一个小小家奴,竟敢杀我手下司马?”
周瑜正气凛然道:“此人擅闯我主人府上行凶,又口出狂言,辱没天子和朝庭,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天下人人可斩之!杀之何妨?”
袁术愣了一下,挖苦道:“好一个家奴!天下人都知孤有有帝王之心,那你说孤该当何罪啊?”
周瑜冷笑:“罪当斩首,株灭九族!惜乎此时不可杀你!如你敢放了我,且不连累孙公子一家,日后我必提三尺剑取你首级!”
袁术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愕然地瞪着周瑜,瞪了好半天,刷地拔出宝剑,上前二步,搁在周瑜颈上,道:“好奴才!孤要先取了你的首级!”
周瑜冷笑:“请便!”说完,直视着袁术。
袁术迎着他的目光,两双目光对峙着,较量着,终于,袁术败下阵来,猛地收了剑,插入剑鞘,恼羞道:“怪不得孙府至死也要保这个家奴!我倒要细细地消受你!”然后他命令道:“给我带走!”
众虎贲军一拥而上用刀架住周瑜,将他绑住,连拖带拉往外押。
孙策喝道:“把人留下!”
周瑜回头对孙策道:“孙公子!不要管我了!公子好自为之!”
说完,任袁家士兵押着往外走去。
孙策对袁术道:“袁将军!请你留住他的性命!我即刻请家父赶回与你相商!”
袁术得意地笑了,眼里闪出会意的光芒,对孙策道:“世侄!告诉令尊大人!欲活此家奴性命,必须有令尊大人的传国玉玺!哈哈哈!”
他边笑边转身离去。张勋、刘勋等人跟在他后面拥着他一同离去。
孙策恨恨地看着他们。
“算了!公子!事已至此!如果真要救琴痴,不妨请主公向袁术求情!”程普劝道。
孙策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有如此了!”
当下,他令人打扫了前院。经过一场恶战,前院已经血流成河。清点一下,计有五位家奴被砍身亡,十多位挂彩。程普手下的军士,也阵亡了几位,其余的大多也挂了彩。袁术的军士被砍死数十名,还有一位战将,是孙策所杀,尸体都已被袁术的军士们带走了。孙策令在后面林中厚葬了战死的家奴与军士,又令婢女们取来药给挂彩的人敷上,然后清扫了血迹。第二天,程普领剩余的军士带着吴太夫人的信匆匆赶往鲁阳孙坚的大营。
·6·
耿峥 著
第六回
遇高人周瑜悟大义 揽人才袁术使奸计
周瑜被押往寿春城后,就被打入袁术的大牢。与他同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年逾五旬的老先生。周瑜被推进去时,那老者正象个死人一样坐地靠墙耷着脑袋睡觉。因是半夜,周瑜也没有搭理他,靠在墙上半闭着眼,昏沉沉睡了一阵。
翌日一早,几个军士走了进来,将周瑜提了出去,押进九江太守府。太守府大厅,袁术的谋士、领九江太守刘勋坐在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周瑜。
周瑜被推到刘勋面前,不卑不亢地站立。
“琴痴!见了本官,还不跪下!”刘勋道。
周瑜冷笑道:“我乃大汉子民,你不过是袁术一朝的官员!我岂可跪你?”
刘勋愣了一下,脸上的肉皮颤动一下,哈哈笑道:“好!倒算个忠义之士!无怪乎袁将军有心赦你死罪!不仅要免你死罪,还要收你为将!琴痴,你可是从地狱而上天堂!你意下如何?”
刘勋所说的是实话。昨夜回寿春后,袁术想孙府既如此看重这个家奴,想必会求孙坚出来说话的。就是拿传国玉玺来换琴痴也未必可知。而况,此时正用人之际,杀一个家奴,未必能泄多少恨,倒不如留下为将,让他在军中效力。要么用他为将,要么留他换孙坚的人情。于是就拒绝了刘勋处死琴痴的主张,令刘勋尽量说降周瑜。刘勋对袁术如此看重琴痴很是嫉妒,又恨他胆大妄为,砍杀他手下的彭司马。但袁术既有吩咐,他也只有照办的份了。
周瑜听取了刘勋的话,冷笑一声,拒绝道:“琴痴宁愿下地狱,也不上你们这帮乱贼的天堂!”
刘勋听他一说,心里有些高兴。他巴不得周瑜违背袁术之令,最后为袁术处死,但表面上,他仍然假惺惺劝道:“琴痴!你不要迂腐了!你年纪轻轻、本领出众,日后必定前程似锦远甚于本官!何必放弃?”
“少废话!送我回牢吧!”周瑜果断道。
刘勋鄂然,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然后挥挥手,叫手下军士将周瑜押回大牢。
大牢的牢房是分两边开着,中间是一个过道。各囚室的门皆用碗口粗的木栅栏做成。一间一间的囚室均挨着。犯人不多,只有几间囚室里有。这年头淮北饥荒,没有过多的食物供给犯人,故但有犯罪的,多直接处死,能坐入牢中的,多系还有些用处的犯人。
周瑜被推进牢房后,坐到了那老者身边。那老者衣衫破烂,篷首逅面,脸上身上俱是结痂的伤痕,正闭目养神,见他坐了过来,就睁开眼,打量了一下他,又闭上眼。周瑜谦恭地招呼道:“老人家!可好!”老者见他主动招呼,便问犯了什么罪。周瑜就告诉老者事情原委,老者听了,愣愣地又打量了一回周瑜,感叹道:“你一个家奴,竟对主人和朝庭如此忠心,颇为可敬!”又叹口气道:“只可惜,这朝庭气数已尽,难有回天之力了!”
周瑜不服气地争辩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昔日王莽篡汉,不也有了光武中兴?”
老者摇摇头道:“老弟差矣!今日形势,和王莽新朝大不相同。王莽篡位之时,人心既怨王莽暴政,又思前汉,故有光武帝刘秀领云台二十八将应运而生!今日则不同!天下之乱,始于桓灵,亲小人、远贤臣,秽乱朝纲,重用外戚,横征暴敛,甚于王莽,故百姓苍生,对汉室并无拥戴之情!而况时下,各路诸候,已形成群雄纷争、并驾齐驱之势,尚无一家豪杰可扫灭诸雄,脱颖而出。就算有此扫平四海之英雄,又何必将浴血打下的江山还给汉家?袁绍不会!就是当初率先举义兵的曹操也未必!”
周瑜语塞了,不服气道:“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就没有忠心扶保汉室之人!”
老者侧头看看他,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小兄弟!看足下也算一表人材、年少有为,为何死抱着匡扶汉室的陈腐之念!江山锦绣,何必非刘家去坐?试想,汉朝之前乃是秦帝国!刘邦可以灭秦兴汉,后人又为何不可以灭汉兴它?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轮回,自然之理。汉朝坐了近四百年江山,今日衰败,已属命长!何况,对于天下黎民百姓而言,是姓刘的坐江山,还是姓周的坐江山,并不要紧!他们在意的只是皇帝是否英明仁爱,自家是否衣食温饱、富足安康!至于天子姓甚名谁,有何重要之处?故真英雄将以振民于水火,还百姓以富足安康为壮志!何需抱残守缺,为日落西山、气数已尽的汉家江山建立所谓功业?”
周瑜愣住了,象有一个炸雷在耳边炸响。雷声过后,老者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回荡不已。他不再说话了,脸上挂着迷茫与苦思的表情。他觉得老者的话撞击了他有生以来的想法与主张,给他以震荡,但又并不觉得大逆不道,相反,嚼来却很有滋味。他有一点迷茫,有一点悲哀,还有一点淡淡的惊喜,好象久久苦思的难题忽然有了一点答案,好象一个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忽然感受到了前边稍纵即逝的亮光。他闭上了眼。他要静静地好好地想一下老者的话,或者是理清一下自已的思绪。
那老者见他闭上了眼,就不再打搅他了,紧一紧破烂的棉袍,袖起手,缩着脑袋,也闭上眼养神。
中午,牢子送来了饭食,周瑜也不想吃。老者给他把碗端了过来,他谢了老者,仍将饭放在一边,一口也不吃,只闭目苦思。老者胃口不错,三下二下吃完了。其实碗里只是一点麦糊糊。淮南、淮北一带今年大旱,并无收成,加上袁术暴敛奢侈,哪里有什么吃的。有这点麦糊已是相当不错了。周瑜见老者胃口很好,就将自已的那份推给老者吃,说自已实在不想吃。老者推辞了一下,就拿过他的那一份吃了。
老者吃了饭,孜孜有味地揩了揩嘴,心满意足地坐在地上喘了喘气,养了会神,就朝周瑜看去,见周瑜正闭着眼、皱着眉想什么心事似的,就用胳膊杵杵他道:“小兄弟!冥思苦想什么?到这里来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周瑜仍闭着眼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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