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周瑜少时便听父亲说,曹操刚上任时,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置十根,有犯禁的,无论何人,都予棒杀。灵帝宠幸的黄门蹇硕叔父夜行,违了禁规。时蹇硕权倾一时,这曹操并不在乎,硬将其叔父棒杀。一时权贵恐慌,害怕祸已自身,就明升暗调,将曹操赶出京城,迁为顿丘令。这故事让少年周瑜对曹操钦佩不已,自此崇拜曹操。后来,董卓专权,曹操率先起义兵,占洛阳后,又自领三千兵西追董卓,也令周瑜钦佩。袁术私下欲立在冀州的汉室宗族刘焉为帝,并请曹操相助,曹操愤然拒之,称此为不义之举,怒道:“诸君北面,我自西向!”袁绍见曹操不响应,只得作罢。周瑜少年时一度要去投奔曹操。只是年岁太小,母亲阻挠,加之那时战乱,曹操势力尚弱,处于飘移之中。后来,遇上孙策,这一念头方才作罢。现在,对曹操,他已并无先前敬重之情,毕竟已非昔日的单纯少年了。重要的是,这些年,他也渐知曹操为人。尤其是孙策护父灵去了江东,他独在府中闭门读书习武那些日子,对天下大势及各路雄豪的势力、个性、为人均有过细致的了解与琢磨,对曹操,自然又有不少新的了解。在他看来,曹操固有雄才大略、胆识出众一面,但为人颇多自相矛盾之处:既智又诈,既自负,又多疑,既傲又卑,既善待天下人才,又对与已不合的人才置之死地;既体恤百姓,又嗜杀。在徐州与陶谦结怨,竟杀数十万人。既不惧强权、不乏忠勇侠气,又以“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对待他人。这都是周瑜所厌恶的。尽管如此,他对曹操仍是欣赏有加,仍以为曹操不失为当世之大英雄。兴屯田制;“唯才是举”,不拘一格重用人才;“外定武功,内兴文学”,这都远非一般枭雄可以相提并论的。他最近还读到曹操的《蒿里行》,里面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二句,单就这首诗,也是一般人做不出的。他并不以为曹操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大逆不道的事。若曹操不把持朝政,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把持,与其由他人把持,不如曹操把持。何况,天子虽聪慧仁厚,但治国之术未必可与曹操相提并论,如天子还政,未必会治得了天下。总之,他敬佩曹操的雄略、才智、气度,但于其为人,却不敢苟同;他可以视曹操为友,但绝不愿与他交为孙策那样的生死之交,更不会在在他手下博取功名!
曹操用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周瑜打量了好一会,忽然拍案感叹道:“果然万人之英!名震江东、攻城略地的周郎竟如此秀丽飘逸!”然后,抬头哈哈大笑开来。
又问周瑜:“周公子?孤闻孙郎平定江东,足下功莫大焉!”
周瑜微微一笑道:“明上过誉!孙将军仗父亲之勇烈,具神武之雄才,遂得以所向披靡,为朝庭除害,非周郎所为?”
曹操仰头大笑,道:“今日孤见周郎,有相见恨晚之意!略备薄酒,与周郎接风,如何?”
当下命摆上酒席。周瑜腹中正饥,也不客气,与曹操、程昱一同就席。
几爵酒之后,曹操哈哈笑道:“周公子在江东可曾听说过孟德?又以为孟德是何许人?”
周瑜笑道:“明公天下英雄,何人不晓?在下自然是久仰大名了!”
曹操手里拿着爵,锐利的目光朝他射来,脸上不经意闪过一缕狐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公瑾以为孤与袁绍诸人相比如何?”
周瑜看了看他,躲过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他似乎从曹操的目光中看到了这个日后将大放光芒的人中之杰的自负和自卑的如影随形。“以在下看来,明公乃当世之大英雄,非袁绍、袁术之流可相提并论!”周瑜笑道。
“哦!”曹操不动声色地将一爵酒喝下去,锐利的如鹰样的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好象要从周瑜脸上和身上找出隐藏着的什么重要物件一样,又似乎在判定他所说是真言还是阿腴之辞。“周公子以为孤有何不同他类的英雄之举?”他轻酌一口酒,放下爵,用手揩了揩嘴唇,仍然盯着周瑜道。
周瑜微微一笑,道:“率先兴义兵,征伐董卓,非他人可比。雄才大略、抱负深远,揽结英雄、罗致人才,非他人可比。外定武功,内兴文学,屯田许都,恤民之苦,非他人可比。不拘一格,唯才是举,非他人可比。恤民怜民、才气纵横,吟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更非袁绍、吕布、刘备诸人可相提并论!”
曹操听周瑜说完,专注盯着周瑜的目光收了回去,拈着胡须,抬起头,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欣喜,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天下也有识英雄之人!可谓英雄惜英雄!”跟着,直视周瑜,满怀期望道:“既如此,周公子何不与我一道创英雄之业?孤授你将军之职!如何!”
“谢明公!周瑜不敢领情!”周瑜笑道。
“却是为何?”曹操脸上闪出一丝阴沉。
周瑜坦然而潇洒地笑了笑,道:“周郎此前已发誓辅助孙将军!一身不可事二主!”
“哦!”曹操点头,“果然是忠义之人!然孤与孙伯符并非宿敌!孙伯符的讨逆将军一职正是孤所表奏的!或有一日,孙策也会依附于孤!”
“虽然如此,如今我只是随孙将军!请明公见谅!”周瑜笑道。
曹操脸上有些失望的表情,仍不甘心道:“孤不比孙伯符么?”
周瑜莞尔一笑道:“明公与伯符皆为天下英雄!只是,公瑾与伯符相交甚契、如鱼之于水,甚于兄弟!”
“哦!”曹操沉吟地看了看他,一抬手,又一仰脖子,将一爵酒送入嘴中,似乎要驱走心中的郁闷与不快。
就在这时,曹操的堂弟、偏将军曹仁匆匆进来禀告,说刘备在徐州被吕布打败,无处容身,来许都投奔曹操,现兵马已到许都城外,被他派兵围住,特来请示曹操处置。
“哈哈!”曹操开心地又有些奚落的语气笑道,“我料刘备会有今天的!此人跻身诸候之列,志在成就霸业,可惜志大才疏,今日投袁术、明日奔吕布,总落得个东奔西逃!”
座下的程昱道:“明公!愚以为刘备不可收留!刘备虽才具平平,但有关羽、张飞为辅,更兼他志气不馁,长于笼络他人,日后终会有成器之时,留他实为后患!”
曹操摇摇头:“不!刘备固然平庸,又非久屈人下之人!但此人素有英雄之名!现在因穷困来投孤,若杀了他,日后谁敢再来投奔?”
说完他转脸问曹仁:“玄德现在何处?”
曹仁:“已随末将入城,现在府外候着!”
曹操:“请他进来!”
曹仁拱手:“遵命!”赶紧走了出去。
周瑜直起身子拱手道:“明公既有要事,在下先告辞了!”
曹操摇摇手道:“公瑾!我们但饮无妨!你也正好和刘使君结识一下!”
周瑜想想也是,就又坐下来了。
曹操令一旁侍从再加酒菜。
不一会,曹仁领刘备进来了。刘备一走近来便跪拜在地对曹操道:“罪人刘备拜见司空曹公!”
周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只见他约三十六七岁模样,中等个头,偏胖。长得方脸大口,很有贵人相。一双眼睛不算小,但与肥大的脸比来,就显得小。眼中流露出诚惶诚恐与沮丧。两耳肥大,较一般人挂得长,快要垂到肩上。双臂也长,垂下来几乎要到膝盖。这让他看上去确有些异于常人之相。身上穿着赭黄色绫缎官服,但布满灰尘,肩及袖处还有划破之处,一片缎子翻在外面。面孔虽然白皙,但尘诟满面,神色疲惫。头戴一只青玉冠。青玉冠束着的长发显然多日未洗过了,布满灰尘。胡须不整,如蓬乱的茅草。额角处隐隐有刚擦破的皮,却未流血。
这个样子似乎太落魄了,以至曹操忍俊不俊扑哧笑了,用揶郁的口气戏道:“刘使君别来无恙?”
刘备疲惫的身子仍然跪伏在地,谦恭道:“托曹公洪福,备身体尚好!只是奔波无功、碌碌无为!”说罢,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曹操似乎生出一片恻隐之心,收回了揶郁嬉戏的表情,赶紧起身,走刘备面前,扶起他道:“玄德!何必多礼!请上座!请上座!慢慢叙谈!”
然后将他引到程昱上首坐下,与周瑜相对,并令人取来箸、爵、银盘等用具,搁在他面前,自已又回到了座位上。
待刘备坐好,曹操举爵,笑道:“刘使君!请满饮此爵,以消晦气!”
身后一个内侍赶忙给刘备斟满酒。刘备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口喝下。
喝完了,他放下爵,又揩起眼泪,边拭泪边道:“曹公!吕布欺人太甚!他为袁术等人所拒,无处落身,我以徐州之地借他落脚,岂料他反将我赶出徐州!曹公众望所归、忠义之名扬于海内,一定要为刘备主持公道!”拭泪的同时,他不停地偷眼看曹操。
“哈哈!使君!你我兄弟!使君有难,我岂能不帮?你先在此歇息几天,孤明日表你为豫州牧,再令人为足下准备粮食兵器,就领兵与足下一同讨伐吕布,为足下雪恨!”曹操仗义的语气道。
刘备大喜,赶紧离座顿首:“谢明公厚恩!备没齿不忘!”
“何必多礼!只要使君日不再与孤翻脸便可!”曹操笑道。
刘备红了脸,肥大的脸上现出难堪的表情。“明公笑话了!明公有恩于备,备报恩犹恐不及,岂敢与明公翻脸!而况,刘备又有何才能与明公为敌?”他讪讪道。
“哈哈哈!”曹操大笑,跟着道:“明日我表你为豫州牧时,将足下原是大汉帝室之胄的家世奏明天子,天子或许会召见足下!”
一股无限的欢喜从刘备眼里绽放出来,跟着很快收敛往,眼珠转了两转,又停住,低眉顺眼,脸上溢出一种忠厚无比的表情,起座,后退一步,伏地对曹操拜道:“备叩谢明公!”。曹操哈哈笑着要他不要多礼。他重又在席间坐下,用一和谨厚的语气小声道:“算起宗谱,刘备确为当今天子之叔父,可惜竟未能一睹天子尊颜以叙衷情!”说完,眼角又挤出几滴眼泪。
“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