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人纵马驰出清洲城时,两家的贴身侍卫们已经不再互相猜忌了。
信长带领着岩室重休和长谷川桥介,元康身后跟着鸟居元忠和本多平八郎,兴冲冲向热田方向奔去。
“我是希望你我能够单独相处。”信长令随从放慢速度,甩开众人,笑了笑;元康也微笑着点头。
“关于三河和尾张的边界……”
“必须清楚地定下来。”
“我派泷川一益和林佐渡去。你呢?”
“石川数正和高力清长。”
“地点?”
“鸣海城可好?”
“好。”
片刻工夫,二人已将几十年的纷争战火轻轻止息。
那古野城的角楼在冬日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分外挺拔,天王寺迎着阳光,熠熠生辉。
“有一事我一直想问。”
“什么事?请不要客气。”
“你在田乐洼之役后,依何顺序奖赏家臣?”
“呵呵呵。”信长笑了,“你呀,想通过此事来打探我的老底。但我无须隐瞒。我首先奖赏的是梁田政纲。”
“为何?”
“如不是他及时把握时机,就不可能取胜。”
“其次呢?”
“是第一个刺向义元的服部小平太。”
“那么取了义元首级的毛利新助呢?”
“第三。”
“噢。”
对话到此为止。元康已经充分明白了信长的驭下之法。能否取得首级是运气,冲在最前面的勇士方才应该大加奖赏。
不大工夫,二人就到了热田。来到他们熟悉的神社大门前,元康远远望见白发苍苍的加藤图书助的身影时,眼角顿时湿润了。
有一个女人和图书助并肩而立。当元康看到她就是被信长以参拜热田神社之名,从阿古居城请来的亲生母亲於大时,他被信长深深地感动了。
元康稳稳地从马背上跳下,向母亲於大走去。
第二十九章 风流舞
今川氏真坐在大殿上,心烦意乱地赏着庭院里的歌舞。这是从永禄三年七月左右开始从城下风靡至各个村庄的歌舞。人们都称其为“不可思议舞”或“风流舞”。据说最初是乡人聚集到八幡村跳舞。其后,在其他村子迅速风靡开来。人们建起望台,燃起火堆,鼓手和号手站在中央,舞者则围成一圈。开始时舞者以青年男女为主,不久男女老少都加入其中。到八九月间,几乎所有的村庄都沉浸在疯狂的舞蹈中,舞者也穿上了华美得炫目的绫罗绸缎。
看到百姓们忘我地彻夜狂欢,武士们也受到了熏染,不知不觉乐在其中了。后来,人们开始不分场合地随意野合,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淫乱。
有心人将这一切归因为民众看到义元战死后,氏真无能,从而绝望,对氏真的无礼和无能不禁忧心忡忡。甚至还有人暗地里说:“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肯定是织田信长的阴谋。”也有人说:“这是三河的松平左近忠次派伊贺的忍者前来捣乱。”一时间流言四起。
进入冬季,风流舞衰落下去,今川人松了一口气,但春暖花开时,这种舞蹈又重新盛行起来,其场面更加不堪。
仅仅为了这一夜舞,众多百姓变卖土地,偷偷出走,也有一些年轻武士一去不返。
“战争真是无聊。一将功成万骨枯!莫如在活着酌时候尽情歌舞。”
“是呀,唯有舞者知其乐。”
人们士气低落,风流舞更使得人心惶惶。复仇、士道、战争、劳作,统统成了身外之物。他们宣称,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享乐。如此一来,就连热衷于享乐的氏真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所以,他今天特意让人搭起望台,想看看所谓的风流舞究竟是什么样子。但由于舞场设在城内,而且又在白天,无论舞者还是观者都觉无趣。
“这种舞蹈有什么意思?不可理喻。”扶几的一边坐着濑名姬,一边坐着侍童三浦右卫门义镇。氏真一边抚弄着义镇那比女子还要白嫩的手,一边自言道。
“大人,这是因为在白天舞蹈的缘故。您夜里来看看,当人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时,想必大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参与其中。”义镇道。
“哦?”氏真紧紧地抓住义镇的双手,双眼发亮。濑名姬不时瞟一眼这荒唐举动,她觉得,氏真亲近男子是故意做给她看。
当氏真叫过濑名姬,让她从他时,濑名姬喃喃道:“我是有夫之妇。”但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她的内心摇摆不定。
“哼!你还将松平元康当你的丈夫?元康已经和信长狼狈为奸,背叛我啦。”
“不,那是大人的误解。元康是为了避开信长的锋芒,不得已而为之。”
氏真根本不相信濑名姬的话。“难道你也想和元康携手反对我?”他撇撇薄薄的嘴唇,立刻叫过三浦义镇。“只有你不会背叛我。过来!”
氏真将身材小巧的义镇抱在膝上,转过脸去对濑名姬道:“下去吧。”
自那以后,每次濑名姬前来,氏真总会让义镇陪侍。不可思议的是,每当看到氏真搂着义镇,濑名姬竟会生出嫉妒之情。她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将义镇作为男人去对待,氏真会作何感想呢?
“停!风流舞到夜里再举行。”氏真突然站了起来。濑名姬醒过神时,发现父亲表情异常地跪在面前。“亲永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到我卧房来。”
“是。”
濑名姬猛吃一惊,赶紧随着父亲站了起来。侍卫们到院中叫停了风流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是来劝谏氏真停止风流舞还是偶然过来?眼前的父亲,绝不是平常那个平静沉稳之人,他的嘴角剧烈地抽搐着。
“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亲永一边走一边叹气,“不要跟来,稍后告诉你。”
父亲究竟是让她回府邸等待,还是在城内等待,濑名姬没弄明白。父亲却匆匆摆了摆手,快步跟上了氏真。濑名姬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不禁又跟了上去。父亲的狼狈让她不由自主想探个究竟。
走廊右边樱花盛开,其中夹杂着非常鲜艳的朱红色。在濑名姬眼中,那种朱红十分不吉。
氏真在义镇的引领下走进卧房,亲永跟了进去。濑名姬悄悄走到隔壁房中,在门边坐下。一个侍女差点失声惊叫,濑名姬赶紧制止住她。
“出大事了?”氏真的声音从隔壁房中传了过来。
“请屏退众人。”亲永道。
“不必。我身边就义镇一人。”氏真十分固执。
亲永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犹豫,尔后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有战报传来,说西郡城陷落了。”
“西郡城陷落?谁……谁……谁攻下的?是元康?”
“是。”
“是你的女婿攻下的?那么,藤太郎长照干什么去了?”
濑名姬昕到这里,不禁汗毛倒竖。不吉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西郡城是鹈殿藤太郎长照的居城,长照之母与濑名姬之母均是今川义元的妹妹。自从元康开始经营三河,其势力便逐渐扩张到了今川氏边境的西郡城。
听说同父异母的哥哥松平清善将要进攻西郡,待在骏府的长照不久前刚返回城中。
元康返回冈崎城后,氏真认为松平清善有与元康串通的嫌疑,便将他的家人悉数推到吉田斩首了。骏府纷纷传言,松平清善是怀恨在心才谋反。濑名姬听说此事,不禁嘲笑氏真神经过敏。
“藤太郎干什么去了?我姑姑怎么样了?”面对氏真的一连串追问,亲永许久没有回答。
“可恨!果然是元康在背后指使。事情既已如此,你也该有所准备了吧。让濑名、竹千代和阿龟准备领死。藤太郎干什么去了?”
“唉,藤太郎长照到达城下时,敌人已经攻进去了。”
“浑蛋!他是不是一路跳着舞过去的?”
“没有确切的消息,据传长照和他的弟弟长忠都已战死。”
“我姑姑呢?”
“她也……”
“元康这个浑蛋!”
氏真说到这里,突然闭口不语了。他感到全身热血上涌,有些眩晕。他在骏府城里纵情享乐之时,父亲遗下的领地已经逐渐被人吞噬。他虽对元康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事到如今,无法让元康再返回骏府。当然,氏真也不敢发兵攻打冈崎城。若发兵征讨元康,士兵们肯定会在中途跳起风流舞,然后一哄而散。正是因为今川氏的败亡,才使风流舞风靡一时。
“亲永,带濑名姬过来!”咬牙切齿的氏真狂吼道。
濑名姬顿时紧张起来。既然氏真不敢进攻元康,他将会采取何种残忍的手段加以报复呢?只要想想他将男女老幼拉到吉田城外斩杀,就可以知道氏真的残忍程度。
“不能斩首完事,那太便宜他们,火烧也太客气……用钉子,用锯子……”他全身颤抖地向小原肥前发令时,就连一向冷酷无情的肥前也瞠目结舌。
西郡城的鹈殿长照是氏真和濑名姬的表兄。没想到元康居然毫不留情地一举攻下城池,杀了鹈殿长照。凡事必深思熟虑的元康,既然选择主动攻击,想必已考虑到后果。他哪里还在意妻子和儿女的生死?濑名姬欲哭无泪,身体微微颤抖。
“叫她来!将竹千代和阿龟也带来!将他们撕成八瓣!”氏真似乎猛地扔出去一个东西,大概是扶几吧,砸到了隔扇上,传来了可怕的折裂声。
“请问让濑名姬母子来做什么?”亲永低沉地问道。
“可恨的元康!还用问吗?亲永,你难道想袒护她?”
“濑名姬在成为元康的妻子之前,已是先主的外甥女。”
“什么?”
“鹈殿长照也是先主的外甥,因为外甥被杀,而要将外甥女处死,亲永,这种处理欠妥。”
“就这样不了了之?”
“濑名姬究竟有什么错?只因为她没有制住冈崎城的丈夫?”
“亲永,你想用道理来压我?”
“濑名姬的母亲也是您的姑姑。请看在您姑姑的面上,暂且饶过濑名姬母子。”
“不!”氏真好像又扔出了什么东西。这次是茶碗或棋盘。院中传来破碎的声音。“我一开始就恨元康。他那双眼总是闪闪烁烁,深藏阴谋,却还装得十分镇静。你们居然将他招为女婿。如今他不仅害死了藤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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