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买主。现在,你跟我走。”
不远处,柳成发疯似的挥刀,砍一刀叫一声,把金狮砍得稀烂。
更远处,山上传来了樵子苍凉的歌声:“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劝君跳出围墙外,便是长生不老方……”
印珮到了山灵祠,已看出白河废堡程家已不可收拾。他悄然接近,抓到一名最后逃出的打手。
恰好这位打手是把守内院的人,当柳成杀老贼婆时,躲在一旁偷听不敢出面,知道程彪与柳成之间的仇怨,便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印珮纵走打手,不禁凄然长叹,自语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冤冤相报,惨极。我想,也许世间真有鬼神报应之事呢。”
他回城到了廖家,带了行囊告辞,飘然而去。
不久,万里长风师徒与葛奇主仆登门请见,可是他已经走了。
白河城总算安定下来了,廖程二家的械斗,因外来的人卷入而结束。
万里长风一群人做得干净俐落,带走了尸体悄然加以掩埋,匆匆离境。
程家的毁灭,官府暗中是高兴的,既然程家没有人出面报官,县太爷落得装聋作哑。在白河,哪一天没有械斗的事发生?
这些早年的草莽龙蛇,仍然不习惯法治的生活,贼性难改,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谁死谁倒霉,谁也不理会官府的王法。
有人看到九头鸟程长源向西逃,沿汉江向汉中走。
也有人看到程大小姐,她偕同一位青年郎君向东走郧阳。
白河废堡成为瓦烁场,这座废堡可能真的要成为废墟。至少,程家是永远不会再回来重建家园了。
表面上,这件事已成过去。暗中,却暗流激荡。
程家的毁灭,在那些划地称雄的往昔盗群中,象是晴天霹雳,不敢再无端欺负路过的外乡人了。
三天、五天……白河城安静如恒。
程廖两家的恩怨,成为市民们茶余酒后的话题,每个人都在问:傻子印三到底是什么人?谁也无法解答。
出南门南行五六里,山脚下建了四五户人家,路旁建了一座茶亭,人们皆称之为五里亭,虽则距城并不止五里。
人们对里程的观念总有点模糊不清,多一里少一里从不计较。
印珮寄居在亭旁的农舍中,他目前是一身土打扮,他说他姓赵,百家姓上第一姓,寄居的理由是来看看这一带的荒山野岭,是否值得开垦。
农舍主人本来是三年前在此落户的外乡人,待客颇为热诚,劝他不要枉费心机,往南一带山地平野,全是万竹庄张大爷的产业,他来得太晚,山岭荒原全都有了主啦!要找地开垦,必须走远些,往南到竹山或者到平利,或者往西到金州,那带还是上百里不见人烟的洪荒绝域,年轻小伙子去去无妨,但不宜带家小前往。
他说他没有家,是个浪人,先看看再作打算。他带有银子,也许可买几亩地在此生根。
主人姓李,一家六口种了五十亩山田,种了半山杉木,欣欣向荣已长得比人还高了。二十年后,半山杉木将是一笔可观的财产。
一早,他在井边打水洗漱。主人的大闺女小梅,轻盈地捧着盛了衣物的竹篮到了井边,脸红红地打招呼:“赵爷,早。”
小姑娘已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脸蛋青秀。修长、健康。爽朗。
在山区垦荒落户的人,大闺女用不着矫揉造作,要想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不可能。
在这里,人与人争,与天争,与兽争,衣食足然后知荣辱,妇道四德似乎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健康、能干、能吃苦。
在家可以入厨治桑麻,上山必须挑一担茶水饭菜。必要时可以用砍柴刀抗拒一两头豺狼,一条扁担须能对付百斤以下的山猪。因此不能裹小脚,裹脚是两百年后的时髦玩意。
住了五六天,印珮已和李家的人混熟了。他年轻,脸上笑容常挂,心胸开朗,为人随和。
最重要的是,他健壮得象头猛狮,而且英伟中流露出五七分潇洒,在这一带,他像是鹤立鸡群,是谁都喜爱的年轻男子汉。
他放下脸巾,笑道:“小梅姑娘,你早,赶早洗衣裳,要上山?”
小梅放下衣篮,说:“今天是张大爷前来巡山的日子,爹与哥哥得早些前往看看。”
“哦!哪一位张大爷?”
“就是万竹庄的张大爷嘛。”
“咦!你爹种的又不是张大爷的山,为何要去看?”
“我家的山东西南三面,都是张大爷的产业,如果不前去看看,他们会把界牌移过来的。”
“哦!有这么一回事?”他打起一桶水递过说。
小梅说声谢谢,将水倒入木盆,气虎虎地说:“他们曾经移过两次了,说是我家那座山挡了他的风水。”
他盯着西南角四五里外那座山头,笑道:“你家那座山平坦而高。站在山顶可以看到县城。如果张大爷占有那座山,他就神气了。城在他的脚底下,怎不神气?我看,那座山他早晚会占了你们的。”
小梅将衣衫往盆里放,叹口气说:“他要真抢,爹会和他拼命的。唉!”
“你爹能拼得过他?”
“他家的长工头子,是家嫂的表叔,亲家表叔在世一天,他还不好意思硬抢。可是,听说亲家表叔近来不如意,风湿加重起不了床。唉!日后亲家表叔如有个三长两短,那就难说了。”
印珮笑笑说:“小梅,去向你爹说.把山卖给我,怎样?我出五百两银子。”
“什么?五百两银子?”小梅惊问。
“嫌少么?”他笑问。
“老天!二十年后,那半山杉木也卖不了五百两银子,赵爷,你别逗我好不好?”
“小梅,我是当真的。”
小梅却摇摇头,苦笑道:“可是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当年朝廷开禁之前,家父便冒万险前来占地垦荒,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苗,都是家父以血汗开拓培植出来的,田地是人的根,你想,爹会卖么?”
“但你们斗不过张大爷。”
“赵爷,你也斗不过他啊。”
“我一个无根的浪人,斗不过也就算了。”
小梅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他,清澈的大眼似要表示些什么,久久,感情地说:“赵爷,谢谢你的好心,你是有意成全我们,但我们不能接受。”
犬吠声人耳,印珮说:“有人来了,好象有不少人。”
井在屋后,看不见屋前的景物,他说有不少人,小梅并未留意。说:“大清早,怎么有人来?我去看看。”
印珮摇手道:“小梅,你最好不要出去。”
“你是说……”
“张大爷的人来了。”
小梅撒腿便跑,小鹿般窜走了。
印珮收拾洗漱物,自语道:“算算他们也该来了,昨晚那位仁兄。说派三五个人就足以打发李家。看样子,没那么容易,李家父子不是好欺负的呢。”
堂屋里,李大叔李志强父子俩,正与一个长了一双斗鸡眼的中年人打交道。
屋内屋外,另有六名青衣大汉抱肘而立,虎视眈耽。每个人都带了一把匕首,来意不善。
内堂口,李大嫂婆媳,与次子李志强躲在帘内向外紧张地屏息偷窥。
小梅奔到,被李大嫂拦住了。
斗鸡眼中年人一脚踏在长凳上,一手转动着八仙桌上的茶杯,阴笑着说:“李老实,今天我家大爷要亲自上山勘界,你不用去了,你这把老骨头陪咱们满山乱跑,多辛苦?放心啦!我家大爷不会亏待你的。”
李大叔坚决地摇头道:“山是我的,去不去那是我的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请管事上覆张大爷,咱们山上见。”
管事窃窃笑,说:“李老实,这几天你没听说过山上出了几头大虫?”。
“这附近有大虫,平常得很。”
“这几头大虫凶得很,万一你出了意外,你一家大小怎办?你不替儿女想一想?”
“不劳管事耽心。”
管事将杯推开,放下腿站起,伸伸懒腰说:“好吧,你真要去,那么是无法勉强的事,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瞧着办好啦!弟兄们,咱们走。”
李大叔气愤地说:“不送了,好走。”
管事在门口扭头向里叫:“李嫂,你那当家的,山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未免太不值得了,山上猛兽多,恐怕连尸骨也找不到呢,办丧事也没有着落,想想看所为何来?”
说完,出门扬长而去,走出百十步,七个人狂笑声依然不绝,而且,有一名大汉怪叫道:“我真不明白,大爷为何不把这一家于赶走?要是我,把当年的手段施展出来,把他一家子连根拔掉,岂不省事?
李老实狠狠地取过墙角的一根齐眉棍,大踏步出门。
李大婶抢出,隍然叫:“孩子的爹,你……你真要去?”
“我为何不去?”李老实咬牙说。
“你……你斗得他赢?”
“三年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被他们吞掉,打死他们一个就够本,打死一双赚一个。”
“你就不顾我们了?”
李志强大声说:“爹,你就让儿子去一趟吧。”
小梅踱出凄然地说:“爹,我们斗不过他们的,即使今天他们不移界椿,明天他们也会移的,明白地告诉我们今日巡山,已经表示他们势在必得要用强了,爹去不要紧,娘日后怎办?哥哥弟弟能守得住这个家么?”
印珮缓缓步入堂屋,笑道:“小梅姑娘说得不错。大叔是一家之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一家子倚靠何人?大叔,把那座烫手的山,卖给我吧,我带了五百两银子,你可以在附近买三四座山。”
李老实一惊,惑然问:“你……你要买……买山?”
“对,我不买田了,买山,买你的山,五百两银子买你那座山。”
李老实叹口气说:“赵爷,我怎能卖给你?即使张家不来霸占,我也不能卖给你,那是我的棺材本,也是我的血汗……唉!明知与张家反抗是鸡蛋碰石头,但我不能不碰,我非走一趟不可。”
印珮坐下沉静地说:“大叔,你不必去了,他们不久便会回来的。”
“他们要回来?”
“是的,他们将把令亲家王长工抬来。”
“真的?”
“令亲家熬不过三两天,他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