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全院议员,俱蒙耻辱等语。进步党员,独谓借款签字,已成事实,即使交议,亦是万难变更,不如姑予承认,另行弹劾政府,方为正当,国民党也无可奈何,只好模棱过去,承认了案。惟参议院强硬到底,终不肯承认借款,袁政府竟不去睬他,一味的独行独断,随时取到借款,即随时支付出去,乐得眼前受用,不管日后为难。
当时有一个湖北商民,名叫裘平治,他于宋案及大借款期内,默窥袁总统行为,无非是帝王思想,若乘此拍马吹牛,去上一道劝进表,得蒙老袁青眼,便是个定策功臣,从此做官,从此发财,管教一生吃着不尽。见地甚高,可惜还早一些。计划已定,只苦自己未曾通文,所有呈文上的说法,如何下笔,想了一会,竟一语也写不出,猛然想到有个知己朋友,是个冬烘先生,平日谈论起来,尝说要真命天子出现,方可太平,他既怀抱这种经济,定能做这种绝好文字,当下就去拜访,果然一说就成。那冬烘先生,颇知通变达权,却把皇帝两字,不肯直说,只把暂改帝国立宪,缓图共和政体两语,装在呈文上面,以下便说总统尊严,不若君主,长官命令,等于弁髦,本图共和幸福,反不如亡国奴隶,曷若酌量改制等语。却是一个老作手。最后署名,除裘平治外,又捏造几个假名假姓,随列后面。这便叫作民意。
裘得了呈文,忙跑至邮政局中,费了双挂号的信资,寄达北京。自此日夕探望,眼巴巴的盼着好音,就是夜间做梦,俨然接到总统府征车,来请他作顾问员。挖苦得妙。
一日早晨,尚在半榻间沈沈睡着,忽有一人叫着道:“裘君!裘先生!不好了,袁总统要来拿你了。”裘平治被他唤醒,才答道:“袁总统来请我么?”还是未醒。那人道:“放屁!是要拿你,哪个来请你?”裘平治道:“我不犯什么罪,如何要来拿我?敢是你听错不成?”那人道:“你有无呈文到京?”裘平治道:“有的。”那人便从袋中取出新闻纸,掷向床上道:“你瞧!”裘乃披衣起床,擦着两眼,看那新闻纸,颠倒翻阅,一时尚寻不着,经来人检出指示,乃随瞧随读道:
共和为最良之政体,治平之极轨,中国共和学说,酝酿于数千年前,只以压伏于专制之威,未能显著。近数十年来,志士奔呼,灌输全国,故义师一举,遂收响应之功,洵为历史上之光荣,环球所敬叹。本大总统受国民付托之重,就职宣誓。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永不使帝制再见于中国,皇天后土,实闻此言。仿佛是猪八戒罚咒。乃竟有湖北商民裘平治等,呈称:“总统尊严,不若君主,长官命令,等于弁髦,国会成立在即,正式选举,关系匪轻,万一不慎,全国糜烂,共和幸福,不如亡国奴隶,曷若暂改帝国立宪,缓图共和”等语。谬妄至此,阅之骇然。本大总统受任以来,自维德薄能鲜,夙夜兢兢,所以为国民策治安求幸福者,心余力绌,深为愧疚。而凡所设施,要以国家为前提,合共和之原则,当为全国人民所共信。不意化日光天之下,竟有此等鬼蜮行为,若非丧心病狂,意存尝试,即是受人指令,志在煽惑。如务为宽大,置不深究,恐邪说流传,混淆观听,极其流毒,足以破坏共和,谋叛民国,何以对起义之诸人,死事之先烈?何以告退位之清室,赞成之友邦?兴言及此,忧愤填膺,所有裘呈内列名之裘平治等,著湖北民政长严行查拿,按律惩治,以为猖狂恣肆,干冒不韪者戒。此令!
裘平治一气读下,多半是解非解,至读到严行查拿一语,不由的心惊胆战,连身子都战栗起来,便道:“这,……怎么好?怎么好?”末数语也未及看完,便把新闻纸掷下,复卧倒床上,杀鸡似的乱抖。谁叫你想做官发财?还是来人从旁劝道:“三十六著,走为上著,袁总统既要拿你,你不如急行走避,或到亲友家躲匿数天,看本省民政长曾否严拿,再作计较。”裘平治闻言,才把来人仔细一望,乃是一个经商老友,才嘘了一口气道:“承兄指教,感念不浅,但外面的风声,全仗你留意密报,我的家事,亦望老友照顾,后有出头日子,当重重拜谢呢。”那人满口应允,裘平治忙略略收拾,一溜烟的逃去了。后来湖北省中,饬县查拿,亦无非虚循故事,到了裘家数次,觅不着裘平治;但费了几回酒饭费,却也罢了。这是善体上意。小子有诗叹道:
一介商民敢上呈,妄图富贵反遭惊。
从知祸福由人召,何苦营营逐利名。
裘平治终未缉获,袁总统亦无后命,那参议院中,又提出一种弹劾案来。毕竟弹劾何人,容至下回分解。
…………………………
违法签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为国会议员计,力争无效,不如归休,微特进步党趋炎附热,为识者所不齿,即如国民党员,叫嚣会场,无人理睬,天下事可想而知,尚何必溷迹都门,甘作厌物耶?朱督一电,未必无私,而指摘议员,实有独到处,特录之以示后世,著书人之寓意深矣。裘平治请改政体,实存一希倖之心而来,经作者描摹尽致,几将肺肝揭出,袁总统通令严拿,原不过欺人耳目,然裘商已几被吓死矣。是可为热中者戒!
第二十五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
却说河南地方,是袁总统的珂里,袁为项城县人氏,项城县隶河南省,从前鄂军起义,各省响应,独河南巡抚宝棻,是个满洲人,始终效顺清廷,不肯独立,学界中有几个志士,如张钟瑞、王天杰、张照发、刘凤楼、周维屏、张得成、冯广才、徐洪禄、王盘铭等,极思运动军警,光复中州。嗣被宝棻侦悉,密遣防营统领柴得贵,带着营兵,把所有志士,一律拘获,陆续枪毙。外县虽几次发难,亦遭失败。惟嵩县人王天纵,素性不羁,喜习拳棒,尝游日本横滨,遇一女学生毛奎英,为湖南世家子,一见倾心,愿附姻好,结婚后,携归砀山,共图革命,叙及王天纵,不没毛奎英,是寓男女平权之意。乃招集徒党,日加训练,每遇贪官污吏,常乘他不备,斫去几个好头颅,里人称为侠士,清廷目为盗魁。宣统三年七月,曾有南北镇会剿的命令,统领谢宝胜,亲率大兵,与王天纵鏖战数次,终不能越砀山一步。既而武昌事起,黎都督派人至砀山,约为声援。豫省诸志士,又奔走号呼,举他为大将军,他即整旅出山,往洛阳进发。
沿途招降兵士数千人,声势大振。
嗣接陕西都督急电,以潼关失守,邀他往援,他又转辔西上,夺还潼关,再回军进河南界,拔阌乡,下灵宝、陕州,直达渑池,适清军云集,众寡悬殊,两下里血战六昼夜,不分胜负。忽得南北议和消息,有志士刘粹轩、姬宗羲、刘建中,及护兵徐兴汉等,愿冒险赴敌,劝导清军反正,谁知一去不还,徒成碧血。清军复巧施诡计,竟臂缠白布,手执白旗,托词投诚,驰入王军营内,捣乱起来。王猝不及防,慌忙退兵,已被杀死二千多人,几至一蹶不振。
幸退屯龙驹寨,重行招募,再图规复,方誓众东下,逾内乡、镇平各县,得抵南阳,闻清帝退位确信,乃按兵不动。
寻因宛城一带,兵匪麕集,随处劫掠,复出为荡平,暂驻宛城。未几,袁总统已就职北京,饬各省裁汰军队,就是王天纵一军,亦只准编巡防两营,余均遣散。王乃酌量裁遣,退宛驻浙。插此一段,实为王天纵着笔。
惟河南巡抚宝棻,不安于位,当然卸职归田,继任的便是都督张镇芳。镇芳是老袁中表亲,向属兄弟称呼,袁既做了大总统,应该将河南都督一缺,留赠表弟兄,也是他不忘亲旧的好意。语中有刺。怎奈张镇芳倚势作威,专务朘削,不恤民生,渐致盗贼蜂起,白日行劫,所有掳掠奸淫等情事,每月间不下数十起,报达省中。那老张全不过问,但在卧榻里面,吞云吐雾,按日里与妻妾们练习那小洋枪,水洋炮的手段。也算是留心军政。全省人民,怨声载道,无从呼吁。长江水上警察第一厅厅长彭超衡,目睹时艰,心怀不忍,乃邀集军警学各界,列名请愿,胪陈张镇芳六大罪案,请参议员提前弹劾。请愿书云:
为请愿事:河南都督张镇芳到任经年,凡百废弛,其种种劣迹,不胜枚举,特揭其最确凿者六大罪状,为贵院缕陈之:(一)摧残舆论。河南处华夏之中心点,腹地深居,省称光大,正赖舆论提倡,增进人民知识,而张镇芳妄调军队,逮捕自由报主笔贾英夫,出版自由,言论自由,皆约法所保障,该督竟敢破坏约法,其罪一。(二)甘犯烟禁。洋烟流毒,同胞沉沦,民国成立,首悬厉禁,皖之焚土,湘之枪毙,鄂之游街,普通人民,均受制裁,而镇芳横陈一榻,吞吐自如,不念英人要挟,交涉棘手,倚仗威势,醉傲烟霞,其罪二。(三)纵军养匪。河南土匪蜂起,民不堪命,镇芳手握重兵,不能克期肃清,亦属养匪殃民,况复纵抚标亲军在许、襄骚扰,巡防第一第八两营,在汝、川、襄、叶等处,私卖军火,与匪通气,兵耶匪耶,同一病民,其罪三。(四)任用私人。李时灿侵蚀学款,反对共和,人咸目为大怪物,迭经各界攻击,而镇芳初任之为秘书,继荐之长教育,恐学界有限脂膏,难填无穷欲壑;且反对共和之贼,厕身教育,不过教人为奴隶,为牛马,仕林前途,无一线光明,其罪四。
(五)蔑视法权。镇芳有保护私宅卫队百名,系伊甥带领,倚乃舅威势,因向项城县知事关说私情,未准其请,胆敢带领卫队,捣毁官署,殴辱知事。夫知事一县之如官,行政之代表,伊甥竟以野蛮对待,而镇芳纵容不究,弁髦法令,其罪五。(六)草菅人命。袁寨炮队曾拿获行迹可疑之人七名,送项城县讯问,供系谢保胜溃军,并无他供。迨后病毙一名,逃脱二名。所有樊学才四名,仍然在押。朱春芳硬指为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