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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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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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见得多了,你这样玩枪把子的咱没见过。”老头冲着王宝林拱了拱手:“在老哥这一亩三分地上,随你的意。缺粮拿粮,要枪给枪,别见外就成。”

王宝林内心一阵激动,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他上前握住了“四季好”的手臂,双腿一曲要跪:“老哥哥,太谢谢了!我代表三师谢谢您!”

“呵呵,大兄弟,”老汉一把扶住了王宝林,说:“别别,老哥承受不起,要跪咱们就敬山神爷吧。”

匍匐在斑驳破旧的山神像前,花白的和漆黑的头颅叩首,两个声音毕恭毕敬地道:“上有天下有地,天地良心!山神老爷保佑,山神老爷照应。不打跑小鬼子,誓不为人!”“打跑小鬼子,就给您重塑金身!”

一只小松鼠蹦蹦跳跳地跃上神案,收住脚回过头嗅了嗅,眼睛晶亮晶亮的,好半天才潇洒地飘逸而去。

第二十九章(1)

西康里是没心没肺的。咚锵咚锵咚咚锵……戏园子里飘出的锣鼓声时远时近。站在胡同口向深处张望,各色各样的旗幌在半空摇晃。西康里好比见不得人的私处,夹在县城最隐秘的地方,难以启齿却又无人不晓。西康里的白日有些冷清,行人寥寥,只有黄昏以后,西康里才变得热闹起来。西沉的阳光透过棠槭树的树荫洒落一地斑驳,女子的身影多了起来,浓烈的脂粉气息和暧昧的味道于空气中飘浮,她们的神情多半是慵倦的,一脸的残红懒布,慢吞吞地走动,无所事事地在店铺门廊间徘徊。窑子街鲜有良家妇女,这里的女子们打扮得妖

冶狐媚,搽了胭脂涂了粉,刘海儿剪得齐整。衣着光鲜,净是藕荷色、杏黄色、银灰色、翠绿色洋布衣服,脚下一律是绣花的缎帮软鞋,妖艳扎眼。年纪小的梳着大辫子,辫稍上扎了红的、绿的、粉的头绳,时髦一点的就烫发抹口红,穿西式长裙脚蹬高跟鞋,一走路扭扭捏捏摇摇摆摆。她们途径胡同口时,不介意来自裁缝铺的一双年轻的目光。

盛记裁缝铺恰好处于西康里西口,坐北面南的一溜青砖瓦房共开了三个门,裁缝铺居中,外边的是一家杂货店,里手的是间包子铺,三家买卖少有来往,却也相安无事。倘有空暇,小伙计赵庆云就会久久地打量每位从窗前经过的女子。一般来说窑姐是饶有风姿的,以至于赵庆云看得是那样的贪婪而入迷,津津有味地看妓女们边走路边磕瓜子的姿势,看瓜子皮噗地从红红的嘴唇间喷吐。小伙计是全神贯注的,端详妓女们的眉眼嘴角,揣摩那鼓溜溜或者平淡的胸脯腰身,目光一直尾随背影渐渐消失。盛掌柜看见赵庆云走神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地将木尺往案上一丢:“哎哎我说,你的魂儿又让婊子勾去了?”

赵庆云是赵成运的三儿子,如今在盛记裁缝铺里学徒。他被姥爷刘大车送来的时候,刚满十六岁。赵成运一直耕种叔叔的土地,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一家人仅靠锄头把子刨食也不是个办法。刘大车在安城县经营大车店、铁匠炉多年,后来又开了冰窖,和街坊老字号的店铺都熟,他责无旁贷地做了外孙子的保人。赵成运很认同裁缝这个职业,一再嘱咐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在身。甭管啥年月,是人就得穿衣!”亲自送儿子到老虎窝火车站,临了还说:“手艺没学成,别回来见我!”

赵庆云被舅母打扮一新,换了一身浆得邦邦硬的蓝布裤褂,黑色腿带,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对着镜子,赵庆云觉得自己打扮得小大人似的,几天前他还在放牛呢,而现在却戴顶礼帽,这情形实在滑稽,实在可笑,但是姥爷姥娘舅母们在旁边,便抿嘴强忍住笑的念头。刘大车手上提了两盒带玻璃的果匣子,点心盒用鲜艳的红绒线系着,很是漂亮。刘大车边走边叮咛道:“进了成衣铺子,要勤快,手脚麻利。”

“嗯嗯。”赵庆云小心迈步,他觉得新鞋新袜子忒别扭。

“少说话多干活,勤添油少拨灯。”刘大车絮絮叨叨地:“要想当掌柜的都得先学徒,小年轻的要多留心多看。”

赵庆云嫌老头子太唠叨,就说:“俺爹说了,学不成手艺,不兴回老虎窝。”

刘大车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嘛,……于银钱女色上得把握住自己,还有,要多个心眼儿防备别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贪也不能傻。你给我记着:贪心早晚必被捉,傻了别人会坑你的,那个那个,女人都是祸水,千万碰不得的……”

拜师学艺是需要保人的,赵庆云的保人就是姥爷,摁上刘大车手印的保条这样写道:

出据人刘尚尧兹保举赵庆云至盛记裁缝铺学手艺。担保赵庆云遵守店规,和气处人,听任掌柜支使。如有偷盗以及天灾不测等项均由保人负责,有病自己花钱治,有不良行径即可辞退。

特立此保条为证。出据人刘尚尧于康德四年四月七日

学徒工没有工钱,店家管吃住,逢年过节的要看掌柜的心情,若是高兴就赏几个零花钱。赵庆云每天晚上住在裁布台上,裹一床铺盖看门看店,他是裁缝铺最晚歇息和最早起床的人。早晨,先将铺盖卷好再塞进案桌下面,然后开门,下门板窗板,给掌柜的一家倒夜壶,给师傅准备洗脸水。夏天,要扫地挑水劈柴,再就是擦玻璃窗。站在凳子上,手拿裁衣剩的碎布屑,在玻璃上面哈上一口气,将玻璃窗擦得锃明透亮。到了冬天,就要点火生炉子、烧炕,扫雪清路。严冬腊月的早晨,难舍热乎乎的被窝,硬着头皮起来,将腿伸进冰冷的裤管的滋味真不好受。学徒头一年不能动手裁衣,只能打零杂,给师傅打个下手,这是多年相传的老规矩。有客人来时他要快步迎上前,然后递烟袋,端茶倒水,谦和地笑着,对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白天是忙碌的,忙里偷闲的赵庆云忍不住向外张望,掌柜的骂他不成器,窥视的欲望真难割舍。

盛记裁缝铺最基本的主顾就是窑姐,道理很简单,从古至今的妓女于穿戴上都是登峰造极的。妓女们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传闻说有的窑姐干脆就不穿底裤。窑姐们浪里浪气的,盛掌柜见了满脸堆笑,乐于当面奉承她们,常用啧啧称舌的口吻说话:“别说,这样俏的衣裳就得你穿,瞅瞅多精神呀。”如此一招屡试不爽,即便有所不满,窑姐们也只能狠狠地掐盛掌柜一把,而后在极为夸张的哎呦声中款款离去。通常情况下由赵庆云来开门,妓女们摆动臀部有意无意地蹭他或者撞他一下,有的还有伸手戏谑:“真可是童子鸡?”起初赵庆云脖子绯红一片,日子久了就变得无动于衷,他从不搭腔,只是木讷地笑笑。妓女的嘻笑声远去了,盛掌柜收敛起笑容,随口骂:“骚屄,不要脸!”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正人君子的常态。

第二十九章(2)

正人君子的盛掌柜很乐意去妓馆的,尤其愿意去名气大的窑子上门剪裁送货,这样的主顾一般出手阔绰。盛掌柜有时也头疼,就怕碰上个磨牙的妓女,衣服做好了却说没钱,先欠着行不行呀?要不你就上两回不就结了嘛?日本窑姐从来不登门,让盛掌柜遗憾得很,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盛记裁缝铺只能裁制棉袍旗服之类,就是西装也少做。盛掌柜暗下决心,揣摩试做了协和服,打广告式的穿在自己身上。在旁人看来,穿一排铜纽扣的绿色协和服猴里猴气的,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依然没有人来订做日本和服。

盛掌柜惧怕警察,更畏惧日本宪兵,但是不妨碍他喜欢日本女人。西康里没有日本女人,日本人集中于火车站、南北大营两处“日本街”上。盛掌柜特意去日本街几次,揣摩日本商号,一家一家地比较粮栈、旅馆、糕点店、料理店、商行、照相馆什么的,最留心的还是“井上洋服店”。他有时也去日本妓馆门前,比如由良之助组、曙会馆、山田屋、横滨馆。他仔细研究过日本妓女,日本娘们儿都穿着和服趿拉着木屐走路。盛掌柜鉴赏力不低,别看他终日混在粉黛堆里,提起日本女人来立马两眼熠熠发亮。日本女人特别是日本妓女,都长得白白净净的,收拾得齐齐整整,走起路来一律是莲花碎步,腰肢扭得杨柳迎风,见到男人老远站下,低头弯腰,温顺得像家养的小猫,当然那是对日本男人,而不是对他。盛掌柜时常慨叹:“妈的,瞅瞅日本娘们儿那个软和劲儿,天生就是做婊子的材料。”

盛掌柜原来是有老婆的,前年女人病死了,孩子交奶奶去带。他才四十出头,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赚钱,好续上一房,可是他不自量力地神往起日本娘们儿了。别看盛掌柜对伙计凶,其实他胆小如鼠,走路都怕树叶砸脑袋呢。这几天,盛掌柜怏怏不乐,原因是西康里的最耐看的妓女走了。一打听,得知是迁徙到黑龙江那边去了。据说,北边振兴五年计划正等着用人呢,新京、哈尔滨的窑子娘们儿也成批地迁去了许多。

最后一缕火烧云褪色于铅样的暮霭,西天的一片火红被折叠进夜幕之中,而恼人的蚊虫蜂拥而至。赵庆云一一将门窗板上好,用铁穿条穿好再加把锁。夜幕下的西康里亢奋起来,里倒歪斜的汉子从各个角落涌来,酒鬼烟鬼嫖客向这里汇聚,第四鸦片零卖所和大大小小的妓馆灯火通明。熄灯躺在坚硬的柜台上,劳累之极的赵庆云倒头就睡,模模糊糊中,拉客妓女的浪笑环绕而至,街上的影子透过栅板的缝隙,犹如鬼魂一样晃动。有段时间,经常深夜惊醒,怔怔地出神,而后一遍遍回想白日来店的女人。昏暗的街灯灯光钻进门缝,将裁缝店里泼洒成怪异的光栅。夜阑人静,蛐蛐在屋角鸣叫,吱吱吱吱瞿瞿瞿瞿,时远时近嘹亮幽长。很多个这样夜晚或者黎明,赵庆云感觉有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叫他不能畅快呼吸,辗转反侧间无奈于下腹的异样,他的喉咙冒火,手不停地哆嗦,双腿僵直痉挛,膨胀感无法倒伏,倔强得乔木样的挺拔。

农历六月十五是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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