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也流泪了,他向大臣们摆摆手,说:“谢谢各位。天父责我,不得不服啊!大家回去吧。”
有人喊:“天王如不自强,太平天国国将不国了。”
接下去又是一片“天王要自强”的声音。
洪秀全关上窗户,脸上掠过一丝左右的人也不多见的冷酷的笑容,他说:“朕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是时候了。”
蒙得恩最先明白洪秀全的意图,马上凑过来,问:“现在怎么办?”
洪秀全说:“去叫石达开秘密回京,他回来后只准他和韦昌辉两个人到朕这来。”
蒙得恩说:“石达开就在城外,臣马上叫人去找。”
“绝不可叫东头知道。”洪秀全说。
蒙得恩道:“东殿正是意得志满之时,他认为百官都已眼服帖帖,连天王也挨了他的责打,还有什么人敢对东殿说个不字呢?”
洪秀全说:“从今天起,天王府要严加戒备,进出之人都要严加防范。”
蒙得恩说:“除了天王府的牌刀手,臣再去调三千兵来。”
“不,”洪秀全说,“不要露出一点痕迹,内紧外松就行了。在外面巡逻的人要用民装,不要叫人看了以为天王府出了什么事。”
蒙得恩说:“臣懂了。”
洪仁发说:“你总算明白过来了,不挨四十大板,你还说杨秀清是好人呢。”
洪秀全笑笑,说:“让天下人说话,比朕一人说话不是更好吗?让天下人看清,非朕负人,而是人负我。”
洪仁发说:“天王还想依靠那个两面三刀的韦昌辉?”
洪仁达也说:“韦昌辉不可靠,他早吓跑了。”
洪秀全的表情是不以为然的,他自认为天朝上下每个人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个棋子,韦昌辉会逃过他的掌握吗?
19。 北王府内书房韦昌辉在看一本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父亲韦源玠走了进来,说:“你还有心思这么逍遥?”
韦昌辉说:“怎么了?”
韦源玠说:“天京城我看都要翻个了,这杨秀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连天王也敢打起来了?”
“他这是试试锋芒而已。”韦昌辉说。
“试什么?”韦源玠问。
韦昌辉说:“试试他手上的权力到底有多大的分量,试试他杨秀清在太平天国里有多少人心。”
“结果呢?”韦源玠说,“他可是大失人心了,人人都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韦昌辉说:“他自己可不这么看,正相反,他得意极了,他当众责打天王,和打我、打秦日纲又不同了。结果没有人敢怎么样,最多像我一样,请求代天王挨打。
特别是天王自己甘愿挨打,这使杨秀清高兴极了,他成功了,认为谁也奈何不得他了。”
韦源玠叹了口气说:“想不到是这样。若是南王、西王活着就好多了,他不敢这么张狂。”
“龙越多越不下雨,龙越多越打架。”韦昌辉说,“其实,最傻的还是杨秀清,他只有野心,却没有权术,他倒霉的日子不远了。”
韦源玠摇摇头,说:“不可能。你看天王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天生是个弱主儿,他已经彻底让杨秀清拿下马了。”
韦昌辉说:“爹,你把天王看得太简单了,十个东王捆在一起也斗不过一个天王。你信不信,天王太高明了。”
韦源玠说:“怎么可能?当着巨下挨板子都不敢吭一声,脸都丢尽了,威风扫地,还说什么高明!”
韦昌辉说:“他这是引而不发,也是诱蛇出洞,让杨秀清的丑态大白天下,让天下人起而诛之,那时他就顺应了人心,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东王削平了。否则,东王有那么深的根基,外边有那么多将领都是他的人,你动他,会天下大乱的。现在到时候了,天王不去动他,反倒失人心了,你说天王不高明?”
韦源玠道:“既然天王早就不喜欢他,为什么又给他那么多权力?同是王,他要节制诸王!”
韦昌辉说:“打天下没有人怎么行?天王总不能自己上阵杀敌呀。天王其实谁也不信任,他不过是用张三来抵制李四,用李四来打王五,再用王五反张三,谁都是天工手上的一个棋子,只要这些人不联合起来,天王都有办法控制,并—一击破,他们都认为自己最忠于天王,也是天王最宠信的巨子。”
他父亲仍旧不很相信,问:“你说现在到时候了,我不信他有魄力杀了杨秀清。”
“这个魄力天王是有的,且游刃有余。不过,我想,他不会亲自动手,他可能借刀杀人,他绝不会冒着当暴君的危险的。等着吧,用不了几天,他会来召我去,他肯定把我当成诛杨的第一把利剑。”
“你可不能出这个风头。”父亲说。
“你看你,”儿子说,“你不是早就恨他恨得牙根发痒了吗?现在又怕了。”
“不是怕,”父亲说,“你会在青史上留个犯上的名儿。”
“诛道和犯上,有时差不多,”韦昌辉说,“就看历史是谁写了。你胜利了,不就是你写吗?”
“还有翼王、燕王,这种事,还是让给他们去干吧。”韦源玠说。
“不,不能让。”韦昌辉在屋子里踱着步说,“这是权柄,怎么能拱手相让?”
“怎么杀人又成了权柄?”父亲问。
“谁讨逆诛杨,谁就立了大功,在天王面前就讨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
何况,除了天王,我头上只有一个东王压着我了。”
父亲不无忧虑地说:“你弄不好,会把韦氏一门的身家性命都搭上的。”
韦昌辉纠正说:“正是为了韦氏一门的身家性命,才必须铤而走险。”
韦源玠长叹一声,闭上了眼,说:“天朝刚刚建立几年,怎么就出这种事呢?”
他忽然又睁开眼,问,“那,玉娟怎么办?”
“玉娟有什么关系?”韦昌辉问。
“灭门的话,她不是在劫难逃了吗?”韦源玖说。
“那不是咱们说了算吗?”韦昌辉说。
“都是你,非拿玉娟去买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即使料到了今天,当初也没有错。”韦昌辉说,“委屈一个玉娟,换来韦家一门平安,有什么不好?杨秀清至少现在不会对我有什么疑心吧?”
这时,侄子韦以邦进来了,他小声说:“东殿一切都照常,没有加岗,好像在庆贺,鼓乐齐鸣。”
韦昌辉望着父亲笑笑:“他是个很有才干的蠢人,他真的以为天下都是他的了,居然毫无防备。”-“天王府呢?”韦昌辉又问。
韦以邦说:“表面看没什么,可出人盘查严了,什么东西都打开检验,门口好像有便衣走来走去的。”
韦昌辉又看了看父亲,那意思是说,高下分明了吧?
20。 东王府八月的江南,天气又问又潮,几乎天天下雨,又常常伴有大风。方才天上还是很晴的,月在中天,二门里正在演出一场大型的“太平舞”,满场长袖飞舞。杨秀清一直在看,虽不笑,却也没板着面孔。天上忽然阴云密布,雷鸣电闪,大雨骤至。人们事先毫无准备,个个淋得落汤鸡一样,杨秀清和傅善祥回到寝殿时,也淋湿了。
杨秀清喊官女烧洗澡水,他催促傅善祥换下湿衣服准备洗澡。而博善祥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愁眉深锁,站在窗前,看着如麻的雨丝,耳听鸣呜的风声,她真的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杨秀清指着脸走过来,问:“你在想什么呢?”
傅善祥说:“我有点害怕,不寒而栗。”
恰在这时响了一个霹雳。杨秀清把她揽在怀中,说:“有我呢,你怕什么?”
“越是有你越可怕。”这话她是脱口而出的。
杨秀清松开她,打量着她,问:“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吗?”他想到的首先是欲望。
“我怎么能不知足呢。”傅善祥说,“你对谁都冷冰冰的,惟有对我不这样。”
“你知道就好。”杨秀清说,“我愿意看你笑,可你总是满腹愁肠的样子。”
“我也想笑,可笑不起来。”傅善祥说,“这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殿下。”
“胡扯。”杨秀清说,“我有什么叫你替我发愁的事!”
“你对我好,我就应当报答你,你说是吗?”傅善祥眼波里流荡着的是真诚。
杨秀清说:“不用你报答,你多给我点笑脸就行了。”
傅善祥说:“你关心过别人的笑脸吗?你关心的只是别人恐惧的脸,卑下的脸。”
杨秀清说:“这叫什么话!”
“不对吗?”傅善祥说,“看着别人在你面前吓得不敢抬头,在你的杖责下恐惧得发抖,我看你这时候是最满足的。”
杨秀清说:“这又怎么了?”
傅善祥说:“可人活在世上,不光是有了权力的满足欲就完事了。权可以毁人,也可以成人,古人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杨秀清有点不耐烦了:“你倒是想说什么?你怎么教训起我来了?”
“我怎敢教训殿下?”傅善祥挽着他离开溅着雨水的窗户,走到浴室门口看着宫女往木盆里注水,她说,“殿下之荣,也是臣妾之荣,殿下之辱,也是臣妾之辱,你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说对吗?”
杨秀清再硬的心肠也会为她的柔情所打动,他抓住她的手,说:“你说得对,你有什么话说吧。”
傅善祥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当众责打天王。你打在他身上,疼在大家身上,冷在大家心上,你知道吗?”
杨秀清说:“可他们能怎么样呢?我打他,是代无父打他,我又不篡他的位,我是让天下人服我,不然,这个国家无法管理。天王除了在后宫与女人鬼混,什么也不干。我本想把他的丑事亮亮的,你知道他纳了多少个王娘吗?八十八个,这都是有名有姓的,我不该责打他吗?”
傅善祥说:“纳多少妃,是合乎天朝朝规的呀,他并没有抢男霸女。况且天王在天下人的心中,是圣洁的,是至高无上的。你打了他,人们会恨你,你没有想到吗?”
“我不怕人恨。”杨秀清说,“早就有人恨我,我知道。我还恨呢!我为太平天国操碎了心,有谁对我感恩戴德?天王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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