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善祥说:“当然是想听好消息了。”
“那有,天字第一号的大好消息。”曾宪说,“东王府被踏平了,几千口子人杀了个精光!”他脸上是解气、解恨之状。
恐怖的阴云刮到了傅善祥的脸上,她惊惧地问:“是真是假?”
“我听谭叔叔亲口说的,”曾宪喜形于色地说,“兵营里都传开了。姑姑,这回你再也不用东躲躲、西躲躲的了。”
“那东王他……”傅善祥小心地问。
“他呀!还能跑得了他那老贼,”曾宪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砍了一下,说,“早见阎王去了,脑袋挂在门前旗杆上示众呢!”
傅善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只觉得一阵阵眩晕,眼前的大江像倒悬过来,正把瀑布一样的水倾泻下来。
曾宪的感受是截然相反的,他从黄瓜架上摘下一根黄瓜,咬了一口,说:“只可惜杨秀清的狗头不是我砍下来的。我向爹发过誓,一定要杀了他,用杨秀清的脑袋祭我爹的。”
他说话的声音对傅善祥来说,显得很遥远、很朦胧。她站起来说:“锅里有饭,你自己吃吧。”
曾宪向屋子里走去,他对傅善祥的感情变化几乎没有理会,他问:“姑姑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她拢了拢头发,说,“你好好呆在家里,姑姑出去一会儿,也可能今天回不来,你别着急……”
曾宪早从锅里拿出温着的菜饭大口地吃了起来。
2。天京街头又是一个恐怖的夜晚降临在天京,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早早地关门闭户了,街巷深处狗吠不止,马蹄声时而在东城、时而在西城响起,砸门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北王府的牌刀手仍在抓人。
一条黑影敏捷地从华藏庵后墙下溜过来,前面来了一队骑兵,人影躲进了胡同,待骑兵一过,他又悄然贴墙根往东王府方向走。他原来是曾宪,天黑前进了城。
曾宪终于摸到了正门的望楼下,这里已面目全非,望楼已经拆得七零八落了,东王府门前停着一大排尸体,恐怖极了。
他仰起头来向旗杆顶上看,他看到了在晚风中微微摆动的木匣,木匣中盛着杨秀清的人头。
有几个游动哨在东王府门前走来走去,曾宪必须调开他们。他拾起一块石头,向大门口扔去,石头打在破了皮的大鼓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几个哨兵都跑过去察看究竟。
趁此机会,曾宪赤着脚,借用双手力量,一攀一攀的,如猴儿一样爬上了摇摇晃晃的旗杆顶上。他也有几分胆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摘下了杨秀清的人头,挂在腰间,抱住旗杆向下一滑,滑到了地上,三脚两步,消失在黑暗中。
3。傅善祥家旧居门前傅善祥出现了。她的头上披了一条黑纱披肩,几乎把脸都罩住,只露两只眼睛。她曲曲折折地穿越小巷,来到了自家门口,却见大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扭声。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扔着各种家具,门窗全都砸烂了,屋子里也是洗劫过的样子,空无一人。
她意识到了惨剧已经发生,她呆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她后悔没有让父亲与自己一同出城吧?
东面墙头露出一颗人头来,是邻居,一个卖香烛纸箔的女人,她问:“什么人?”
傅善祥撩开黑纱一角,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脸,她并不知道傅善祥早已避居城外,这时可是大吃一惊:“你还活着?真是大命之人,你不借两条腿快溜,你等死呀?”
傅善祥问:“我父亲他……被抓走了吗?”
“你父亲叫他们杀了,连你家管家的先生、仆人全一条链子锁走了,听说关在锦绣馆里,你不知道吗?”那女人反倒感觉奇怪了。
傅善祥不再问什么了,像个黑色的幽灵,又走出了院子。
4。东王府五层望楼下当傅善祥悄悄来到旗杆下时,正碰上巡逻的士兵议论:
“唉,杨秀清的脑袋怎么不见了呢?”
“方才还在呀?”。
“风刮掉了吧?”
几个人拿灯笼四下照照,说:“没有。”
一个人说:“叫什么人偷去了吧?”
另一个人嘲笑地说:“除非是疯子!又不是狗头金,扔在道上没有人捡。”
几个人打着哈欠走远了。
傅善祥仰望着已经没有了人头的旗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会不会是曾宪偷走了人头呢?他可是失踪一天了。
傅善祥待一队骑兵从门前驰过,她一闪身,隐到了侯家桥后面的胡同里。
5。北王府内书房韦昌辉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通红。他已经两夜没睡了,现在仍无困意,他一个人慢慢地品着酒,眼睛直勾勾地总是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韦源玠进来了,一言不发地坐在韦昌辉对面,看着他喝酒,问:“你喝酒?”
韦昌辉看到了父亲,他给父亲倒了一杯酒,送过去:“喝一杯吧。”
韦源玠用手一挡,杯子打翻,酒洒了一地,他说:“我死的心都有了,还有心思喝酒?”
韦昌辉说:“你们纯粹是庸人自扰。为了这一天,我忍辱负重等了多少年了!
我总算盼到扬眉吐气的一天了,你们却愁眉苦脸的,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咱韦家的天可是快要塌下来了。”韦源玠说,“听说你又抓了不少人?”
韦昌辉说:“是不少,差不多两万。可惜,像杨辅清、杨宜清这些人是赚不回来了。”
“这两万人你打算怎么办呢?”父亲盯着他这个几乎不认识了的儿子问。
韦昌辉喝下一杯酒,打了一声口哨,说:“杀无赦!”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父亲吼起来。
“我一点都不疯。”韦昌辉又为自己斟满,“我不杀绝了他们,他们一旦得手,就会杀我,这是有你没我的事,手软是不行的。”
“你比杨秀清还狠。”韦源玠说。
“应该比他狠。”韦昌辉说。
韦源玠说:“当初杨秀清杀人,还有个程序,审问定案,还得请天王旨意定夺呢。你现在这么大开杀戒,天王越是不让你杀,你越杀起来没完,你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韦昌辉把一粒茵香豆扔到口中咯嘣嘣地嚼着,说:“杨秀清枉自张狂一世,他吃亏就吃在手软!如果他早早下手,把我、石达开、秦日纲、陈承瑢一网打尽,他怎么会有今日下场!我既然知道了杨秀清为什么失败,我再走他的老路,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全是歪理!”韦源玠怒不可遏地说,“你这样做,怎能取得天王信赖,如天王不信任你,你又怎能持久?”
韦昌辉笑了:“这也是杨秀清的悲剧,他又专权,又想让天王信赖,他叫天王封他万岁,却又想让天王高兴,这不是与虎谋皮吗?我若是杨秀清,我才不逼封万岁呢,叫他封什么?杀了他,夺了权柄,万岁自然是我的。杨秀清这人狂而又蠢啊!”
听了他的自白,韦源玠震惊、惶惑而又恐惧,他战战兢兢地说:“你、你、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你是迟早要招来灭门之祸呀!韦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韦家世代从善如流,怎么会出一个你这样的忤逆子呀!”
看见韦源玠痛心疾首的样子,韦昌辉反倒觉得好笑起来,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正是为了不让灭门之祸降临到北王府,我才不得不使用铁腕!我为什么要听天王的?现在既然我韦昌辉背上了杀人如麻的罪名,我也不会让他去充活佛,那我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到此处,反心毕露,韦源玠无论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说:“我要走了,我和你娘、你妹妹,我们回广西老家去,[小说网·。。]饿死也不沾你的光,不沾风光门楣的光,也不沾辱设祖宗的光。”
等他出去,韦昌辉叫来了韦以邦、韦玉方,说:“对老爷子严加防范,妇人心肠!从现在起,没我手令,韦家的男女老幼,不准一个人出去,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事。”
韦以邦说:“老爷子真闹起来,我可挡不住。”
韦昌辉把墙上的北王雷剑摘下来,拍在桌子上,说:“这就是尚方宝剑,无论是谁,有不遵令者,格杀勿论。”
韦以邦吓了一跳,他接了雷剑,却不敢以正眼看韦昌辉。
6。安庆石达开下榻处石达开正与黄玉昆、张遂谋、曾锦谦几个人议论天京的事。
黄玉昆说:“我原以为翼王不到,北王会手软的。”
石达开说:“他巴不得独占全功呢。这回他可是风头出尽了。”
张遂谋说:“日后,秦日纲、陈承瑢和北王的关系也不好处。分赃不均就会反目。”
曾锦谦说:“眼下,韦秦陈联盟还不至于瓦解,那两个人也不敢与北王反目。”
黄玉昆说:“我们不回天京参与讨逆,成全了韦昌辉。”他的一话里不无遗憾。
石达开说:“这个功是血腥味太浓的功劳,我不沾,心里干净。”
黄玉昆说:“但是,今后若是他又像杨秀清一样专权呢?”
张遂谋说:“翼王殿下不回天京,最大的损失就在这里,造成了北王专权的机会。”
这时江海洋进来说:“翼长金公主回来了。”话音刚落,石益阳已进来,她说:“不好了,天京城血流成河了,杀了几万人了。”
“坏了,”石达开顿足道,“果不出我所料,我们不是叫清妖打败,会让自己打败。”
黄玉昆问:“天王没有制止?”
石益阳说:“天王下了几次令,不让北王滥杀无辜,可不管用,北王不听。”
张遂谋建议说:“是不是连夜把翼殿家眷全撤到城外来?”
“那更是乱上加乱了。”石达开说,“眼下,他韦昌辉还不至于向我下毒手吧?”
黄玉昆说:“也不得不防,你接了密诏滞留在外,不与他携手诛杨,他能不恨你吗?”
石达开似乎心动了,可他随即说:“我的家眷不能撤那会在天京掀起一次大搬迁之潮,连我都惧了,别人又怎么样。何况,我那不是欲盖弥彰,告诉韦昌辉我心里有鬼了吗?至少是我怕他了。”
张遂谋说:“殿下真君子也。”
石达开说:“现在是时候了,我马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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