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笑起来,弄得林启蓉很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玉成感到很痛心,他看到了石达开向他投过来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他无法再回避了,就站了起来,说:“翼王在天京出走,令人同情,我也担心悲剧重演,那我们的太平天国就是自掘坟墓了。为今之计,带大兵另走一路,我以为不妥,我们可以联名上奏,请求罢黜无能的安王、福工,禀天王,请翼王回天京提理军政,我想,天王会权衡利弊的。”
张遂谋反驳说:“返回天京?怕命都没了!”
黄玉昆说:“你陈玉成倒是很忠心的,可天王一样把你叔叔处死了呀!”
李秀成站了起来:“豫天侯所言极是,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倘在座的各位将领都随翼王出走,那势必将你们所镇守的天国大片疆土拱手送给清妖,这是天国将士用命换来的城池、土地呀!”他说得热泪盈眶。
张遂谋说:“说话的这位是谁呀?你的官爵都被削去了,如今不过是个戴罪军中的白丁,你却这样忠于天王,天王真是错怪了你呀!”
好多人嘲讽地笑了起来。
李秀成说:“是啊,我现在不过是个有罪的白丁,可我是天国的一员,我为天国流过血,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利和恩怨而置大局于不顾。”
这句话在议事厅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好多人喧哗起来:“这是说谁呢?”
“好大的胆子!”“赶他出去!”
石达开摆摆手,让群情激昂的会场静下来,他说:“人各有志,本工早已有言在先,愿随者随,愿留下为天王建功名者听便。只是,本王不能容忍泼污水,我石达开一心为天朝,我搭上了一家几百口子的性命,我怎么是为一己私利?如为私怨,我也不会仍然举着太平天国的旗帜,我依然是翼王,我不谋反,不犯上,仍把打败清妖为目标,我上对苍天,下对后土,我石达开是天国罪人吗?”他也激动万分,说得热泪滚淌。
会场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秀成第一个退场,接着林启蓉和陈玉成走了,又有黄文金等几个将领跟随他们走出了议事厅。那无数双逼视他们的眼睛像是剑丛枪林,他们几个就是从这危险的通道走出来的。
18。 安庆城外只有石益阳来送陈玉成和李秀成,三个人都默默无言,走了很远,陈玉成站住了,说:“你回去吧。”
石益阳说:“希望二位将军不要怪罪我父亲,他也是不得已呀。”
“什么不得已!”李秀成说,“有的告示上都有这样的话了,‘解散金陵旧党’,这实际上是抛弃了天王,抛弃了太平天国呀。”
石益阳说:“李将军误会了。他说过,打到天涯海角,他也是太平天国的人。”
陈玉成说:“益阳,你想想,今天的会上,八十多个将领要跟翼王走,这一来,皖北、皖南很多太平天国疆土必沦丧敌手,辛苦打下的江山何等不易呀,翼王振臂一呼,一大半天朝士兵带走了,清妖趁这时打来,太平天国岂不是危在旦夕了吗?”
李秀成说:“你是翼王最钟爱的女儿,希望你能劝他回心转意,不回天京可以,带我们在各战场歼敌,切不能远走他乡,那太平天国就完了。”
眼含热泪的石益阳说:“二位放心,我将以死谏争。”
陈玉成跳上马背,说:“后会有期。”
石益阳哽咽着说:“万一父亲带走了旧部,太平天国只有你们几位独撑危局了。”
李秀成向她扬了扬手,也跳上马,他对陈玉成说:“有时我觉得很怪,为什么堂堂翼王,却不如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深明大义呢?”
陈玉成说:“她的心地是一块纯洁无染的素绢,功名、利禄还没有染上,我们也不如她。”
二人感叹地打马离去。
19。 天王府真神殿谭绍光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的夫人傅善祥,她穿着相当于侯爵的官服,端坐在天王下手,静听他的禀报。
谭绍光把他从金柱关揭下来的翼王谆谕呈上,说:“这是臣从金柱关揭下来的,天京附近的圣兵们人心浮动,很多将领带本部人马随翼王去了。”
洪秀全看着那几张厚谕、露布,手直抖,脸部的肌肉也在抽动。
洪仁发看不明白,却能听明白,他说:“这是谋反,我们就该发兵讨逆肥石达开抓回来正法。”
洪秀全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洪宣娇说:“你说得真轻巧!翼王几乎带走了天朝十之七八的兵,你用什么来对抗石达开?说梦话!”
傅善祥说:“现在守卫天京的兵力只有七八千人,又多为老弱残兵,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现清妖得了消息,江南大营声势复振,我们没有机动兵力,何以御敌?”
谭绍光说:“现江南清妖大营兵锋已直逼镇宁,天京再度陷入危机。”
洪秀全说:“那怎么办?非我负石达开,而是石达开负朕,背朕而去呀。”
洪宣娇说:“石达开出走,事出有因,如天王不封安、福二王以分其权,不会这样。”
傅善祥一直不语。
洪秀全掉头问她:“卿意如何?”
傅善祥说:“天王还真心想请石达开回来辅政吗?”
洪秀全愣愣的,没有立即回答。
洪仁发说:“太平天国没他石达开,我不信天会塌下来,地会陷进去。”
傅善祥又说:“天王请石达开回来,有两种请法,一是真心请,二是做权宜之计。”
洪秀全问:“何谓真心?何谓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就是先稳住石达开,”傅善祥说,“让他回来,可答应他提出的条件,让他提理军务,击败江南大营,度过危机,再慢慢收拾他。”
洪仁达马上表态:“这样好,有账不怕算,晚算更要连本带利一起算。”他毕竟做过小买卖,张口便是生意经。
洪秀全不耐烦地说:“不是听你的。”
傅善祥说:“真心请他,那就得真心认错,令石达开心悦诚服,他就会像从前一样拼死为天国效力。”
洪秀全说:“请他回朝,当然只能是真心诚意,岂能用权诈之术?”
傅善祥看了洪宣娇一眼,说:“那就好办了,天王该知道怎么办了。”
洪秀全明明知道傅善祥何所指,却并不往这上说:“朕令全城文武大小官员联名上一表章,向翼王求救,朕亲书一道手谕,刻在一面金牌上,派特使送往安庆。
还是宣娇去吧,你在翼王那里有面子。”
“我有什么面子?”洪宣娇说,“上次让我提着韦昌辉的人头去请石达开,请来了又怎么样?又把人家逼走了,我可没脸再去。”
洪秀全说:“是他自己要走,怎么是朕逼走的?”
洪宣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那还不叫逼?你用两个王看着他,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换了我,我也要走。”
洪秀全不理妹妹,把脸掉向傅善祥,问:“你看,这样行吗?啊,对了,还有一事,立刻发诏旨,发还李秀成的职爵,朕听说推他和陈玉成、林启蓉拒不从石达开出走,且据理力争。”
“这一条能得民心。”傅善祥说,“不过,仅仅是发金牌请他,发十二道金牌也无济于事,这不是诚心。”
洪秀全勃然变色道:“这还不叫真心,难道要我向他下跪称臣,他才肯回来吗?”
坐在末座的谭绍光已觉得无法再听下去了,悄俏起立,退出了真神殿。
傅善祥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言语,洪秀全拂袖而去。
20。 洪宣桥家洪宣娇正用好饭好菜招待谭绍光、傅善祥。洪宣娇说:“你今晚住在我这,明早再出城去。”
“那可不行。”谭绍光说,“清妖随时可能来攻,我不在丢了营地,我可吃罪不起。”
“好样的。”洪宣娇问,“翼王没召你去安庆吗?”
谭绍光说:“岂能不召?我没去。”
“那你今天在天王面前为什么不表表功?”洪宣娇说。
“那有什么意思!”谭绍光说。
洪宣娇说:“像你这样忠于天王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更忠于她。”他用筷子指了指傅善祥,说,“她在朝中执政,我随了翼王,万一天王发怒,砍了我夫人的头怎么办?”
傅善祥说:“又没正经的。”
谭绍光说:“你今天对天王太不客气了,我后来吓得都不敢听了,我看你迟早要犯直言犯上的罪,不会有好下场,还是跟我回家吧。”
洪宣娇说:“不行。天王府没有她,天王跟前就没有一个直言敢谏的人了,只有她能令天王信服。”
“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本事。”谭绍光望着傅善祥笑。
傅善祥说:“我不想巴结往上爬,也不怕杀头,所以我能说真话。大不了让我滚蛋,或杀头。我早就告诉天王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谭绍光说:“召石达开回来的事,看来是无望了。”
“不会。”傅善祥说,“别看天王发怒,他还得找我。”
正在谭绍光半信半疑的时候,江一中神色紧张地进来,说:“天王驾到,已经进了大门。”
几个人都大感意外地站起来。谭绍光忙拿帽子:“我得马上回避。”可是已经迟了,洪秀全带着司琴进来了,应声说:“不必回避,是朕来惊扰你们,并非你们之过呀。”
几个人忙行了大礼,洪秀全坐下,看看桌上的菜肴,说:“味道很诱人啊!朕也想吃了。”
傅善祥说:“那就再叫里面炒几个天王爱吃的菜来。”
洪秀全变得十分随和,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口菜,品味着说:“不坏,好像御厨还烧不出这样好味道来。”
洪宣娇问:“怎么,不用人先试试有毒没毒了?”
洪秀全说:“若你们几个也能给朕下毒,那朕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他说这话时,饱含了经受众叛亲离打击的内心苦痛。
几个人又围在一起吃饭,别人都很自然,惟有谭绍光觉得别扭,想夹一个蛋,筷子不听使唤,几次夹不起来,好歹夹起来了,还没等放人口中,又掉了下去,一滚,滚到了洪秀全龙袍上,谭绍光吓得站起来:“臣该死……”
“这有什么,”洪秀全抖掉了龙袍上的蛋,说,“这是九龙戏珠啊,好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