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蹿升,很快吞噬了柴堆,焚化了五色旗,也深深地吞噬了冯云山的尸体。
夜已经很深了,江边的大火早已熄灭,那里只剩下一堆灰烬。此时洪秀全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沙滩上,面对那堆灰烬,泪水干涸在他脸上,他的表情,他的心都仿佛凝固了。
侍从、牌刀兵都不敢近前,在很远的地方游大。
江水的长浪一层层涌上沙滩,渐渐把灰烬吞没,越来越少,最后又上来一个大浪,沙滩又恢复了固有的光洁。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声寺院的钟声,显得特别凄凉哀婉。
14。 刑部讯室洪大全被狱吏押着,从大牢里提出来,他蓬首垢面,手脚都套着锁链。当他步入讯室时,看到了肃顺、曾国藩两个人,并没有行刑人,他多少有些奇怪。
肃顺吩咐狱吏:“把镣子松开吧。”
狱吏迟疑一下,给洪大全松了镣铐。
曾国藩指着一张方木凳说:“你可以坐下。”洪大全坐下,疑惑地望着这两个品级不低的官员。
肃顺对站在门口的狱吏说:“你也出去吧。”狱吏带上门走了出去。
曾国藩声音和气地问:“你就是洪大全?”
洪大全反感地说:“又要重新问一遍吗?我都腻了,说痛快话吧,皇上能不能赦我。”
肃顺道:“那要看你自己了。”
洪大全道:“我写上表章,要说的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曾国藩说:“倘你是个无足轻重的胁从者,可以给你自赎的机会,可你是天德玉,是匪首洪秀全的族弟,你这身份,本在不赦之列呀,你知道这一层吗?”
洪大全愣了片刻说:“可是赛大人、丁大人不是这么说。”
肃顺紧叮一句:“他们怎么说?”
洪大全说:“他们说兵卒如缕蚁,随手可杀。像我这样的大人物,必解京,皇上开恩会给我自赎之机。”
曾国藩道:“于是你就越往大说越好,就给自己编了个胞弟、天德王的衔儿,是不是?”
洪大全的脸色变了,他说:“要杀要剧随你们,我就是天德王1 ”
肃顺冷笑道:“可我们有证据证明你根本不姓洪!”
洪大全有几分慌乱。
曾国藩说:“洪秀全只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你这个胞弟从何而来呀?”
洪大全脸上的汗下来了。
曾国藩说:“你是个读书人,你自己思量,你被押解进京,是吉是凶呢?”
洪大全说:“一打入天牢,我就知道那小军机是骗人,我是被当做贼首带到京城来请功的。”
肃顺、曾国藩相视而笑。
“这么说你不是洪秀全之弟洪大全了?”曾国藩问。
“我原名叫焦亮,湖南三合会的首领,”洪大全说,“为了追随洪秀全,到了他那里后改的名字。”
肃顺说:“你把你翻供的供词写下来吧。”
“求二位大人救我。”洪大全说,“我真的有能力替皇上剿除洪秀全他们,他们的用兵之法我太熟悉了。”
“此是后话。”曾国藩叫了狱吏进来,命拿纸笔给他。
15。 吏部门外肃顺和曾国藩上轿前,肃顺说:“圣上还是睿智英明啊,这洪大全果然是个冒充的。”
曾国藩问:“这么说,圣上是疑心赛尚阿为了开脱屡屡兵败的罪责,拿一个洪大全来蒙骗皇上了?”
肃顺笑着说:“圣上最恨的不是无能,而是不忠。这下子赛尚阿祸事临头了。”
曾国藩道:“可惜了赛尚阿,他为官还是颇有政声的,我们能救他一把吗?”
肃顺道:“你倒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心怀。翻供一呈上,白纸黑字,怕是谁也救不了他。”
曾国藩说:“如果他仅仅是失察之罪,就可保住性命了。”
肃顺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就以失察来定其罪吧。我怕那样也息不了皇上的雷霆万钧之怒。”
16。 郴州太平天国临时东王府东王府门外设了一个招兵处,青壮年排成了长队在签写花名册,当即发放军服,将领曾立昌、吴如孝在主持。
一个投军者叫部永宽,他上前询问:“你们招兵不是招全家吗?”
曾立昌说:“那是从前。现在招兵只招壮丁,拉家带口没法打仗啊。”
部永宽说:“给我写上,部永宽。”
17。 进军长沙的路上萧朝贵、林凤祥、李开芳、洪宣娇、曾水源等人统率大军向北疾驰。
林凤祥在马上对萧朝贵说:“前面就是长沙城了。”
萧朝贵说:“和春让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他们还在郴州狮子岭观望呢。”
林凤祥说:“清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偏师来围长沙。”
18。 长沙城内巡抚衙门帮办军务罗绕典正召集紧急会议,出席的有沅州协副将朱瀚,西安镇总兵福诚,潼关协副将尹培立等人。
罗绕典说:“没想到发匪这么快来攻长沙库亏诸位早他们一步到来。现在骆抚台调京离任,新抚台张亮基尚未到任,委我帮办湖南军务,少不得请各位帮忙了。”
福诚道:“为国出力,理所应当。只是贼势猖撅,末将所带陕兵不过一千人,朱将军所部也不过一千四百人,只怕我们应付不了局面,还须请救兵才是。”
罗绕典说:“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支撑一下,好在长沙城固守几个月不至于陷落,那时皇上必差劲旅来援。”
尹培立说:“只能如此。”
罗绕典说:“朱将军在城南的金盆岭扎营甚好,我意陕兵宜移兵城东石马铺、赤冈岭一带,发匪必从这面攻城。”
几个将领都说:“我们马上回去办。”
19。 郴州天王驻处(一八五二年八月十七日)洪秀全正在看书,蒙得思进来说:“翼王来了。”
洪秀全放下书,请石达开坐下,说:“朕找你来,是想与你商讨一下广揽人才的事。湖南是人杰地灵之乡,我们不能光是招兵,也应招士,一士顶千兵,这道理并非人人明白的。”
石达开沉哦了一下,问:“东王是个什么意思?”言下之意,显然透露出东王大权倾国或他不愿延揽贤士之意。
洪秀全有几分不悦,他说:“东王忙于指挥征伐,顾不了这么多。”
石达开说:“自从出了洪大全,秀清就说读书多了骨头较。打下全州时,有一个饱学秀才,到营里来自投,听他谈吐不俗,我提议留下管管文书、出出计谋,可东王说不可靠,他说要打天下,靠的是武力,文治是将来之事。”
“此言大谬不然。”洪秀全说,“南王临终,拉着朕的手,再三叮嘱,若想创大业永保天朝兴旺,必广揽天下贤才,他说的是对的。”
石达开说:“一人湖南,我就听人说,湖南有几大才子。”
“哪几个?”洪秀全问。
“一个是胡林翼,一个是曾国藩。”石达开说。
“都指望不上,这曾国藩已经当到了二品侍郎,是我们的死对头。他的文章听说是很老到的。那个胡林翼也不成,在贵州当官。”
石达开又说:“还有一个郭嵩焘,有才情,不过正当着京官。但真正狂做不羁的又有大才的人叫左宗棠,此人自称今亮。”
“今亮是什么?”洪秀全问。
石达开说:“诸葛亮是古亮,他就是今亮,当今的诸葛孔明了。”
洪秀全笑道:“狂傲之人,必有真本事。当年的孔明,不是要刘关张三顾茅庐才肯出山的吗?你说的这个左某人,现居何官职?”
“布衣一个。”石达开说。
“太妙了!”洪秀全喜形于色,问,“此公对朝廷不满?抑或有其他缘故?”
石达开说:“我收录了一个湘阴小吏,他与左宗棠有旧,这都是他告诉我的。
这左宗棠命途多蹇,自从道光十二年中举后,三次进京应试不第,从此不再巴结仕途,在家潜心攻读舆地、农政、盐法、兵事,经常壮语惊人,不合群,官吏多不喜欢他,称他为狂士。”
“天赐大贤于我也。”洪秀全说,“就冲他这三试不第,名落孙山,便知他心中衷曲。这事交你办,无论如何要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石达开说:“一定能找到,听说他很少外出。”
20。 北京养心殿赛尚阿匍匐在地,咸丰站着同他说话,怒不可遏:“湖南军务如何呀,你自己说说。”
赛尚阿只得具实奏道:“奴才无能。发匪攻取桂阳州,知州李启诏逃至樟树圩,因恐怖自溺身亡,次日和春追至族德桥,与发匪接战失利败退二十里,贼乃侵陷郴州,署知州孙思漠弃城逃走……”
咸丰手拍龙案说:“够了,你还有脸细细道来!朕问你,你奉命出征一年有余,你都干了些什么?历次奏报,全是派兵尾追云云,怎么从不见迎头痛击字样?现发匪已向长沙进窜,皆你之罪,你身有大过,却用一个假匪首来蒙骗朕,你自忖该当何罪?”
赛尚阿已经汗下如雨了,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奏道:“臣有辱圣上倚重之恩,奴才罪恶辜负圣恩,愿听圣裁。”
咸丰对肃顺挥挥手,说:“你说,他该怎么处置?”
肃顺道:“可尽夺其职,抄没家产。”
咸丰冷笑:“还不够死罪吗?罪当大辟,抄没家产,其三子之职一并撸夺。”
说罢气哼哼地进去了。
赛尚阿几乎瘫倒起不来了。
肃顺上去扶起赛尚阿,说:“先别烦恼,暂且在天牢里委屈几天,我关照他们先在刑部火房住几天,我当设法在圣上高兴时讨得一旨,免你一死。”
赛尚阿说:“多谢照应。”
肃顺说:“你也忒大胆了,怎么敢弄一个假的天德王来向圣上邀功?今天在西市,那个洪大全要掉脑袋了。”
赛尚阿闭上了眼睛,踉踉跄跄往外走。
21。 西市洪大全背后插着一个大招子,上面写着“发匪洪大全”,在斩字上打了个大红叉。当刽子手把他推向砍头的大木墩时,洪大全骂起来:“赛尚阿老贼,你不得好死呀!我死了不要紧,我弟弟、老婆会起兵为我报仇!赛尚阿老贼呀!”
正文 第九集
1。长沙外围太平军营寨(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一日)拆声不时传来,连营几里的营寨里亮着一盏盏灯笼,夜已深,林凤祥在营寨四周巡视,哨兵密布,人人都十分警惕地盯着敌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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