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野风呼呼的原野上岂能安睡?士兵们轮流去取柴火,尽量在营火旁休息。有人
拿出饼烧烤,也有的人不知从那裏弄来的锅,放在火上,加水煮杂食来吃。
士兵的情绪依然激动,无暇闲聊当天的功绩。只要远处一有枪声,便立即摆出警戒姿态。
夜袭确实如预料中出现,只是规模不大。德川军的洋枪队向在最前线的穴山信君队射击。
穴山队的步哨遭到袭击,仅此而已。滨松城内一片混乱,还不到反扑的时候。刚遭败绩的
他们必须思索如何防备即将於天明後来袭的武田队。
约二千人没有回城。万一他们全部阵亡,则是四比一的状况。目前实在无暇反扑。
根据《当代记》的记载,德川军和平手汎秀军共有千人被诛,其中有多少德川军,则不得
而知。
无法於当夜回滨松城的将士,在次日武田军离开城下後,陆续归来。由於武田军的追击行
动快迅,许多人不及入城,逃往四方。
《松平记》记载道:上方浪人中河等人逃到挂川,家康的谱代家仆山田半一郎逃到冈崎。
家康本营中的大将榊原康政,也在中途和家康等人走散,和数名骑兵逃到滨松东方的西岛
过夜。
许多被武田军逼散而被迫於某地过夜的德川军,在天亮後陆续回城,人数不少。
滨松城内的妇女们炊煮粥食,慰劳归来的将士。被诛者达千人,负伤者更是三倍以上。照
顾工作十分繁重。
对德川军而言,这是一场彻底的败仗。经过这一仗德川家康对武田军敬畏万分。信玄死後
,胜赖率大军前来挑战时,德川军不敢单独应战,对决多日後,才联合织田军在设乐原与
武田胜赖军交战。
信长在本能寺被杀时,德川家康正在堺港。家康逃脱明智光秀之手,回到冈崎之後,首先
出兵甲斐国,目的在驱逐信长旧臣,夺回甲斐。对於残存下来的武田信玄的旧臣则极力吸
收,以增加自己的实力。
三方原的痛苦经验,给家康一个很大的教训。
《甲阳军监》对三方原之战做了下列记述。
马场美浓守信春认为,年三十一的大将家康,是全日本继越後上杉谦信之後的大将。细看
三方原之战中战死的三河武士,无一人朝武田军方向倒下,皆是俯向,而朝滨松城倒下的
士兵,大多是仰向。论及高傲的武士精神,则非上杉谦信和德川家康莫属。
最後一段的记述,出自《甲阳军监》作者小幡景宪之笔,主要在说明:
(德川军之阵亡者,无一见背於敌军。)
德川家康和上杉谦信皆被尊奉为日本第一大将,而三河武士精神尤被视为日本之最。歌颂
德川家康的书籍,大多在德川时代的太平盛世出版,自然成为畅销书。
小幡景宪夸张的记述,经常被其他出版物引用,甚至有不少这样的俗书:
(武田信玄见三河武士无一人背向而死,心存恐惧,便下令停止攻击,退至刑部。)
就连史书中,也有不少类似这样的书籍。
《甲阳军监》把三河武士形容成武士之最,但是相对的,《当代记》中则记载家康的谱代
家仆山田半一郎逃到冈崎。山田半一郎仅是逃亡者的代表,实际人数自然是无从计算。
战败时的逃脱行为,乃人之常情。但是,德川旗下的夏目次郎左卫门和青山又四郎、中根
正照等人的为主公牺牲,确是真人真事。《甲阳军监》中提到的武士精神,所指的应该是
这些人吧!
在三方原上战死的德川名将(中队长,小队长级),有青山又四郎、中根正昭、夏目次郎
左卫门、鸟居忠广、本多忠真和米津政信等人。分队长级的人数更是可观,在此无法一一
赘述。大将(大队长)级的战死者,只有平手汎秀一人。
武田军方面当然也有伤亡,但是没有记录,可能是因为损失不大。
夜,逐渐泛白。武田军整理各队队伍,扫荡附近残敌。说是扫荡残敌,其实是想捕捉无法
动弹的伤兵。武田兵充分运用仅有的一刻(二小时),搜索三方原一带。
在一刻内,捕得数十人,大多是伤兵,有些人在被带往武田营地的路上断了气。
被捕的伤兵受到照顾和饮食供应。
这时候,武田营内充满了生气。因为,统帅武田信玄就要检视首级了。其实,捕获的首级
有上千个,自然无法在信玄面前一一展示。
在三方原之战中领导军团的大将,诸如山县昌景、小山田信茂、马场信春、武田胜赖、内
藤昌丰等人,负责检视首级。较有名气的首级,才会被带到武田信玄面前。
在检视首级的现场,除了亲武田的三河山家三方众之外,还有俘虏以证人的身分参加。
在互报姓名下战死的人,有姓名可登记。在混乱中取得的首级,若无第三者的证言,便无
法辨明究竟是谁的首级。这时,就需要俘虏的证言。
大多数的首级,是在追击战中获得,而其中又有不少是在二、三人围攻一个敌人的状况下
获得,争功之事也随之产生。在这种情况下,一般而言,功劳是由最先举枪(或下手)的
人所有。但是,黑暗中的追击战,很难分出究竟是谁下的手。在三人围攻一敌时,谁都坚
持自己是最先出枪的人,不肯相让。三人所言均属实,黑暗中,看不到他人之举,只能相
信自己的感觉。
争功之事,暂时搁置,先谈在首级册上记下被杀的敌人姓名,以及立功者的姓名。
慨然让功者,也是大有人在。这种人虽然被嗤为毫无欲望,但仍能若无其事地表示:战争
还在继续,仍有机会可以立功。
立大功者,在被记下功勋时,兴奋得满颊通红。想到即将得到的恩赏,不觉陶然。
约五十个首级以及立功者,被带到武田信玄面前。
山县昌景在信玄身边对首级和立功者加以说明。
信玄频频点头,并向立功者称赞道:
「了不起。」
「不愧是个武士。」
被夸赞的人感到全身发热,赶忙行礼,久久不敢起身。在武田兵的心中,信玄有如神祉。
能直接被神夸耀,是莫大的光荣。
高间雄斋悄然。昨夜他已经知道那不是德川家康的首级,但总希望是榊原康政、本多康重
、石川数正或酒井忠次等家老级的首级。可是,经俘虏证明後,才知道那是夏目次郎左卫
门的首级。高间雄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信玄对高间雄斋说道:
「虽然不是家康公的首级,但是此人自报家康之名,则无异是砍下家康的首级。如此之功
,才是不凡。」
被这么称赞,雄斋反而退缩了。
此後,高间雄斋有了一个浑名,即是伪首雄斋。对他而言,那不是件光荣的事。
检视首级时,探子陆续回来,向山县昌景报告滨松城附近的敌人动静。
「走失的武士陆续回滨松城。城内时时放出探子但并无战意。」
信玄和山县昌景同时听取探子的报告,频频点头。
首级检视完毕。
胜利的仪式热闹非凡。
仪式中的大刀护卫,封给此次战役中立功最大者小山田信茂;弓箭护卫,则封给负责领先
带路的三河山家三方众的代表——作手的奥平贞胜。
三万军队的欢呼声,几乎传到了滨松城。
仪式结束,首级分数处埋葬,由军僧祭悼。
此时,先锋队已先行出发,在祝田到刑部的路上保持警戒。
出发的信号响了。
部队以纵队方式堂堂出发。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寒冬早晨。昨日午後的那一场雪,依然残
存著,当太阳升起时,大地闪烁辉耀。一点儿风都没有。
三方原依然平静,仿佛昨天黄昏时刻的厮杀根本下曾发生过。
信玄骑著马,旁边护以一、二十层的侍从,悠然前行。
大多数的人都相信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就是统帅武田信玄。
但是,马上的信玄并非信玄,而是影子替身。检视首级时的信玄,也是替身。
信玄病了。
生病的信玄,在替身後方的轿子中。轿子共有三顶,其中二顶坐的是睿山的高僧。
信玄善用各种宗教。他尊重信仰自由,对任何宗教从不吝於援助。在西上之战带著亡命中
的睿山僧,是为了在进京都时善加运用。但是,表面上是为了复兴被信长烧毁的睿山。
轿内坐的是被信长追逐而投靠信玄的睿山正觉院僧正豪盛、睿山满盛院权僧正亮信。第三
顶轿子内坐的,便是卧病的信玄。
从合代岛出发的那个早上,信玄就受了点风寒。重臣们关心信玄的身体,提议乘轿,但是
被信玄拒绝了:
「诱出德川家康的这一场战争,将是十分艰难。若是身为统帅的我坐在轿子内,这一场战
争还能打吗?」
一整天,信玄在寒风中来回奔波。即使是夜间追击战,信玄也在主营中指挥。天空露白後
,虽然不必再担心德川方面的反扑,但是信玄也倒下了。重臣们把信玄扶入轿中。轿子虽
然能挡风,但是却没有火炉可以取暖,只能以层层的衣物保暖,体内热度愈来愈高。
信玄说自己感冒了。
重臣们都不相信。包括信玄自己在内,大家都担心这热度和肺痨有关。
苦在西上的途中发病,如何是好呢?
轿夫们都认为第三顶轿子乘坐的是睿山天台宗的座主觉恕。这位伟大的僧人著了凉,在轿
内休息。因为是伟大的僧人,所以警戒特别森严。其实天台宗座主觉恕,由於年事已高,
无法同行。
当轿中的高僧唤人时,轿子立即停下,轿夫们被遣到远处。轿夫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武田军下了祝田坂便往西行,沿著都田川的河道,朝刑部而去。
祝田到刑部,约一里的路程。正午前,全军抵达刑部,在可以俯视都田川的台地上扎营休
息。
刑部,又称油田。隔著都田川,对岸有气贺町和堀川的城堡,没有敌踪。
从滨松城到刑部的直线距离约三里。刑部位在三方原台地的西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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