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寻思,一面仔细倾听每一个人的呼吸,但却发现他们三人的呼吸也同样的急促。
(既不是这三人,那么会是谁呢?)
站在晴信身边的就只有这三人。
晴信偷偷地观察,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塩津与兵卫的後面。
「你是不是仓科庄的人?」
晴信以严肃的语气问他。那男人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安。当他的视线向旁边移转时,瞬间越
过二间的距离,跳到窗口。但正当他的身子要爬上窗户时,塩津与兵卫抓住了他的脚。
房裏突然引起一阵骚动。这是政务官及土豪们聚集的场所,没想到竟有间谍潜入,这使大
家感到惊慌失措。
「你是受什么人的指使?快报出姓名来。」
塩津与兵卫迅速地将男人捆绑起来,押到晴信的面前。
「看来他是不会招供,问了也是白问,不如将他斩了。但这间谍看来杀之可惜。他可能是
假装仓科三郎左卫门的仆人而跟随在後。结果三郎左卫门以为他是这儿的乡民:但这儿的
人又以为他是三郎左卫门的随从。他就利用这个空隙进出行动。」
这位被晴信认为杀之可惜的男人,认命地望著晴信。
「我要回城馆去了。」晴信突然地说:「在这样重大的会议中竟然有奸细潜入,表示你们
的计画不够周密。我记得今井兵部曾教过我要保守机密,但在这个劝我谋叛的会场却有间
谍,这意味著邸宅的周围到处都潜伏著可怕的奸细。你们的计画早就有了破绽,如果我现
在宣布谋叛父亲,在狭谷中的人们集合以前,古府中的军队必已团团围住此处。如果我不
幸失败,那么武田家便会真的灭亡。」
室内鸦雀无声,寂静异常。所有的人似乎都为晴信这番话所制服。
「这位细作……」晴信把声音略微放低:「我不忍心杀害你。从你的面貌看来,你大概是来
自相模或骏河一带,希望你回去以後告诉你的主人说:晴信还没有愚蠢到要反叛父亲的地
步。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晴信命令面露不悦的塩津与兵卫替那男人松绑,并且予以释放。然後,从容地站起身来。
(对了!前不久,板垣信方也曾释放平贺源心派出的间谍大月平左卫门,结果收为己用,
成为顺利讨伐平贺源心的重要因素。)
或许有人会说他是在模仿别人。
(然而,在这种场合把奸细处死也是毫无意义的事。)
晴信望著被塩津与兵卫松绑离去的间谍,心中有一种感觉,觉得有朝一日这个人也会变成
自己的家将。
(间谍是杀不胜杀,倒不如留下他们,善加利用。)
从这个时候起,晴信的脑中逐渐产生因应间谍的对策。
离开川浦乡时,政务官们很本份地骑在马上为晴信主仆送行。由於潜伏此处的间谍被晴信
发现,使得政务官及土豪们都感到惊惶失色,再也没有人敢劝他谋叛。晴信主仆在仓科三
郎左卫门的护送下,依照原路下坡。来到仓科三郎左卫门庄附近时,三郎左卫门将自己所
骑的青毛驹送给晴信。晴信慨然地予以接受,并将自己身上穿的无肩战袍及石和甚三郎事
先准备好的十两金子送给他,当作回礼。
晴信回到踯躅崎城馆时已是日落时分。经过城门时,他并没有进入自己的城馆,而顺著走
道直接到弟弟的城馆。他向信繁炫耀仓科庄送给他的青毛驹,并说:
「这是一匹好马,我愿意把它送给你当坐骑。」
这是一匹毛皮华丽的马。在落日的余晖下,仿佛被濡湿一般,发出亮丽的光泽。晴信在信
繁骑著马於城馆中绕了一圈後,说:
「果然是匹好马!既然已经骑在马上了,不妨让板垣信方也见识一下。」
晴信故意大声地说,但又靠近他的身边低声说其实是有要事商量。
信繁似乎已经从晴信的表情中看出对方的心事:心想哥哥的烦恼可能是今天骑马远游所遇
见的事和父亲有关。信繁一向对哥哥十分敬爱,脸上也因而露出不安的神色。板垣信方不
久便和信繁一起来到,他看著晴信说:
「公子可是平安无事?」
信方也因晴信回来的时间过晚而在担忧。
「是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晴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我想政务官和部分土豪勾结晴信谋叛的消息,不久便会传到父亲的耳中。如此一来,父
亲可能会出兵征讨笛吹川的上游,同时把我……」晴信以忧虑的神情说。
「果真如此,那後果不堪设想。如果甲斐发生内乱,他国一定会乘势攻击。另外,假若父
亲对哥哥做出不利的事……」
信繁仿佛受到恐吓般地颤抖著。
「虽然我早料到这件事迟早会发生,但从来没有想到那些政务官会采取这种手段。在这种
情况下,我们只好先想办法将老爷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外,同时和今川公商讨有关收留信虎
公的事。」
信方说。
「如何引开他的注意力呢?」晴信问。
「信浓的小县海野栋纲最近蠢蠢欲动。自从去年弥弥公主嫁到诹访家後,海野开始显得非
常不安,因此现在只好以小县的事为理由,藉故兴兵,让信虎公出兵作战:否则别无他策
。」
虽然信方这样说,但他似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但是,如果今天的事比这更早传入父亲的耳中,又将会如何呢?」晴信担心地说。
「问题就在这裏。反正这件事迟早会传人老爷的耳中,我认为倒不如今晚提前告诉他。晴
信公子不要露面,由信繁公子和我去进谒,做适当的调解。我想这件事一定会使老爷大怒
一番,恨不得今晚就出兵到雁坂峠,但我会劝阻他。因为如此一来,信浓就会乘虚而入。
假如老爷对晴信公子起疑,或下令诛杀,我会自告奋勇地拦下这门差事,跟随公子一起离
开古府中。」
信方将自己的决心形诸於色:
「当我们在商量这件事时,信繁公子可建议老爷将平定政务官及土豪们的事交给他办,如
此一来,老爷就会把国内的事委托给信繁公子,而自己带著晴信公子一起出兵到小县去。
」
晴信对信方的提议表示赞同。
「但是,以後又将如何处理呢?」
小县的战役必将由武田家获胜:但,此後父亲又将对我做何处置呢?或许会藉口我曾与仓
科党及政务官们谋叛而将我杀害。想到这儿,晴信忽然觉得背脊有股凉意,不禁毛骨悚然
。
「这件事到时候再说。总之,这问题非彻底解决不可。」
板垣信方的眼睛裏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这天夜晚,信方派出间谍到信浓小县。目的在於散布谣言,说晴信在政务官及土豪的拥戴
下,准备谋叛信虎。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小县开始行动的情报也传到信虎的耳中。
当信虎听到政务官和土豪企图拥立晴信谋叛,并遭到晴信的拒绝时,第一个反应是嘲笑晴
信。
他说这个懒惰好色的马痴没事到笛吹川上游,才会遇到这种事。并说,由於晴信生性胆怯
,所以才不敢将此事禀报父亲。信虎以为现在已经有适当的理由废掉长子,而立信繁为世
子,因而感到非常的喜悦。三天後,接到了小县的通报,说小县正在调动三千兵马,准备
进攻。假如小县开始行动,那么佐久也会跟著举兵,牵动整个信浓。至於去年弥弥公主所
嫁的诹访赖重,虽然立有盟约,但亦不太可靠。
信虎本来就喜欢打仗,尤其喜欢把敌将的首级陈列在面前,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作乐。於
是信虎决定向小县出兵。
不出板垣信方所料,信虎留下信繁守国,而带著晴信上阵。他想,假如晴信在战场上表现
不佳,便可以把他放逐到国外:而如要将他放逐,交予今川义元看管是最恰当的。信虎一
面在脑中想像晴信贵公子般的面貌,一面写信给今川义元。内容是要他代为照顾这个行为
不正的长男晴信。
当他停笔休息时,脑中涌现了今川义元露出的浅笑。那是一种奇怪的笑容:同时,今川义
元又把脸侧过去了。
信虎写完信,摇摇头,企图挥走今川义元的怠慢形象,命令部下吹起法螺,宣布出兵。
这是天文十年(一五四一)五月,一个下著细雨的日子。
风之卷03阵中的恋歌
今川义元把两封信放在面前。略作思索之後,又将信虎的信和晴信的信放在双手上,仿佛
要称出重量一般。
晴信的信原比另一封来得轻。义元露出疑惑的神情。并非想从二封信的重量来决定选择那
一封,这不过是他的习惯动作。然而,这两封信看来似乎有显著的差异,这使他感到十分
费解。义元再度阅读信虎的来信。
嫡子晴信生性懦弱,除女人外,诸事皆不热衰,是个愚蠢之人。无论武技、诗歌皆不如其
弟信繁,因而打算立信繁为武田家的世子。但由於武田家将对晴信颇具好感,故希望能在
立嗣之事底定之前,代为看管。我打算在适当时机将领土分配给晴信。有关交送晴信之事
,预定於此次出兵信州小县结束之时,敬请谅察。
信上的内容虽然只有这些,但满纸是对晴信的恶言,使人感到非常的不快。不仅是内容本
身充满不愉快的气氛,更让义元不高兴的是信虎那种不问他的意见,强迫性的态度。信上
仿佛在说武田信虎是甲斐的领主,故甲斐的事要如何决定是我信虎的权力,只不过在礼貌
上通知一声,并要依其方法收留晴信。
当年义元之所以能继承今川的事业,得力於信虎的援助乃是事实:而今,信虎的长女又嫁
给了他,因此对义元而言,信虎是他的丈人,而晴信则是他的小舅子。
(他的语气非常地自负,完全没有顾虑到别人的立场。)
义元放下信虎的信,又把晴信的信拿起来阅读一遍。
有关家父所作所为,想必已有所闻,尤以弥来诸多不合情理之事,实令举固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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