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咧出一丝淡淡的弧度,第一次带着些赞赏地瞟了这不肖外甥一眼。
“我也对鹤祭祀不让各族开辟学堂,将教育的权力一手垄断这件事有些不满。不过,知识和技法其实还是一代代传下来了不是吗?只是教授的范围狭窄一些,获益的妖族少一些罢了。事实上,有些能力,在不能充分理解和掌握的时候,轻易地教给所有人而不加甄别,也可能产生另一种危险。鹤祭祀的政策虽然粗暴了一些,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神羽细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这是他开始认真的表示。从前也有许多人与他争论过治国的基本政策,在碧空城一代代的熏陶下,这些人中当然绝大多数都站在鹤祭祀这一边,对于他的“违逆”大加指责,他们的话对神羽来说,只是一些迂腐朽烂的固执,不但无法说服他,更只会为自己带来无可逆转的厄运,这其中就包括了被他亲手杀死的前代神羽。
然而,公子粲的意见虽然与这些人大同小异,却是第一个经过自己独立思考,未受碧空城影响的结果。结论虽然仍是向着鹤祭祀,但其中的逻辑清晰,切入点独特,鲜有的让神羽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与他平等对话的对象。
“阁下是这样想的吗?那么,在那场陵光保卫战里的事实,阁下又怎么说呢?”
“撤下陵光的保护隔离?在战事的最后才挺身而出?还有什么别的吗?”
“正是这些。难道这些事实,对陵光妖族的伐害还不够吗?”
“哦,这些事情我都同意你的看法。”公子粲狡狯地一笑。
“呃?”本以为将面临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辩论,却不料对方一回合之后便彻底放弃立场,倒向了自己。神羽不由得一愣,公子粲这是在示好吗?
“既然阁下同意我的看法,那么,是否可以认为,阁下愿意与神羽一起努力,改变陵光的现状?”神羽试探道。脑中立刻开始计划如何利用这一点暂时稳住公子粲,转而用更安全稳妥的方法来对付这个已足够对他产生威胁的灭世狐子,于是再次露出坦诚亲和的笑容。
“哦,不不不,陛下误会了。”公子粲赶紧摇摆起两只大手,样子颇为滑稽。
“那么——”
“噢,我只是单纯同意你的那个观点罢了。看得出来,鹤祭祀他非常讨厌陵光以外的族类,要不是我娘的关系,恐怕他见到我的第一天就要把我扁成猪头了。所以,为了阻止陵光妖族不知天高地厚的抱负,我相信他会采用一些非常手段的。”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不……”
公子粲朝眼睛越瞪越圆的雪儿挤挤眼,插嘴道:“不过一码归一码。鹤祭祀管理陵光的手段是有些偏激,好像是一个过于严厉的老师,非要用体罚的方法才觉得顽劣的孩子们能记得住这个教训。可是终归,入侵的并不是鹤祭祀他自己嘛。”
“哼,这有区别吗?作为保护陵光的守鼎人,他的不作为,与他自己动手杀人,有区别吗?”神羽的眼中已暴起了丝丝光芒,终于感觉到自己受了愚弄。
“唔,就他个人而言,没什么差别。不过么——”公子粲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笑嘻嘻道,“跟陛下的所作所为比起来,那可就高尚多了。”
神羽放在几案上的手倏地握紧,紧张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
“哎,先别着急嘛。听陛下您说了这么久,您也来听听我说的如何?”公子粲的目光在屋内的三人身上扫过,最后瞧瞧面色已相当不善的神羽,凝神屏息顿了顿,然后突然呼出一口长气,放松了一直以来认真严谨的坐姿,大大咧咧地摊开手脚,换了个粗鲁又舒适的姿势。
“最讨厌先礼后兵那套虚的了,不过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那索性把话说说清楚,免得真打起来,斗成乌眼鸡,把话憋在心里来不及说,这样大家都难受。”
神羽的脸色已经不复刚才的谦逊有礼,话已至此,他也没多余的想说,但到底是诗书礼仪之家,无所谓地耸耸肩,表情却殊无认真。
公子粲呵呵一笑,也不在乎神羽的做派,他很清楚,像神羽这样的家伙,面上装得怎么高傲,还是会每一个字都仔细听进去的。
“我刚刚那句话可不是在讽刺你哦,只是说个事实而已。鹤祭祀的许多方法确实有些问题,我也很看不惯,不过他做错的,也就是放任外敌入侵,和禁止陵光大陆对于武力和知识的追求。但是陛下您呢?刚才您绝口不提自己的作为,想必也是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吧?鹤祭祀就算是矫枉过正,那也比某些身为陵光妖族,却缕缕出手,亲手扼杀自己同胞的人要好一些吧?”
神羽撇过脸去,满眼的不屑。
“而且我还听说——”公子粲摸摸鼻子,“你爹也是你干掉的吧?”
神羽的目光瞬间放射出闪电般的光芒,直刺公子粲的神识海,却遇到一股莫名强大的阻力,竟无功而返,无法停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就算陛下的想法是绝对的真理,就算您对未来的规划是唯一对陵光正确的选择,就算您没有对狐族、对熊族、对其他的陵光妖族做过那些我们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但冲着这一条,我也没办法把陵光交给你。谁能信任一个弑父的凶徒会真正爱这片土地呢。”公子粲眨眨眼,为自己的话加上一个注脚:“毕竟,这也是我母亲的故乡。”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公子粲说完了他想说的,神羽瞪大了眼正在平息公子粲的话在他心中掀起的怒意,雪儿则深深注视着公子粲,消化他所带来的震撼。
只有公子锋,目光茫然地散落在远方,再次陷入了回忆里。
沉默良久,公子锋的遐思被一个人的话音扯了回来,却不是与他同行的亲戚,而是神羽。
“那么,锋前辈,您的来意是?”
公子锋皱了皱眉,对于此刻的打断有些不悦,恶声恶气地吐出两个字:“看看。”
神羽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已了解了公子锋的立场。只要他不涉入这场战斗,局面就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至于那个小女孩么,竟让鼠族这样的污秽进了皇宫,就等战斗结束再来大扫除吧。
公子粲叹了口气,拍拍衣袍站了起来。既然神羽已经确认了所有人的立场,那么这一局莫名其妙的战前寒暄也就该结束了。
那好,就开打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子粲VS神羽(1)
“阁下似乎有些着急啊。”神羽仍稳坐几前,微微仰头注视着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公子粲。
看他这幅悠闲平淡的模样就可知道,他已从公子粲的言语挑衅中走了出来,将情绪完全平复。公子粲暗叫一声厉害,不过也并未有何失望之情,反正本来也就没指望嘲讽这种嘴皮子功夫能奏效。如若不然,那今日一战便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陛下还有赐教?”
“令家主在宫中盘桓多日,本以为阁下或雪儿多少会有所牵挂。”
“哦,家主爷爷啊。”公子粲想都没想就顺嘴答道,“陛下不会与他为难,我不担心。”
公子粲的回答太快,根本容不得半分作伪。神羽在稍一愣神之后,一边拊掌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妙,妙,妙。神羽此生不能与阁下成为朋友真乃一大憾事,但得阁下如此信任,倒也可称得上知己二字了。”
“我们那儿有一句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你最亲近的朋友,往往是你最大的敌人。’”
神羽眼中一亮,略加回味,再次击节赞道:“妙及。贵乡竟有如此绝妙之语,无怪乎阁下的胸襟和气度如此不凡,想必阁下定然还有更多绝妙的见解,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阁下促膝畅谈,好好讨教一下贵乡的种种风物奇谈呐。”
“哪里哪里。我们那里,灰尘雾霾常年不绝,污染尾气天天不断,哪儿比得上陵光灵气馥郁,山清水秀的。”
看似两人相谈甚欢,实则公子粲的心里直打鼓。神羽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会在战前与他扯这些毫无意义的家常吗?在确认完在场三人的立场和目的之后,这样拖延开战的时间,神羽是收到了什么讯息,还是在等待某个契机的到来呢?
然而此刻身在敌方的地盘,公子粲并不打算轻举妄动,既然选择了自投罗网的方式,他也早就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心里准备。神羽并非圣人,虽然相信他不至于卑劣到拿家主爷爷的性命相要挟,但公子粲也不至于天真的认为他真会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真要说到“公平”二字,他这个异界来客又有什么资格去苛求别人呢?公子粲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着,一边用心网提醒雪儿时刻提防,他自己则将神识默默潜入四方戒的储物空间里,将那里藏着的宝贝一件件分门别类,只等必要时拿来保命。毕竟,多拖一刻,他所面临的危险就多了一分。
战斗的双方各怀鬼胎,对话的内容自然也寡淡如水,没想到敲响战斗开始钟声的方式会是这样。
“你们够了没有!”公子锋一拳将座前的木几砸得粉碎,“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一吼之威吓得公子粲和神羽俱是一震,神羽微皱的眉头显示这个时间点并非他乐见,而公子粲也不得不拍拍胸口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心灵。
“要打要和,赶紧着。”公子锋反客为主地蹬蹬蹬几步走到木屋的门前,猛地推开,指着外头那片空地,“有刚才那点时间,什么准备也都该够了吧。”
意有所指的一句,让神羽不得不放弃继续拖延时间的计划,向公子粲拱拱手,做了个请。
“我想,陛下中意的战场,就在这里吧。”公子粲走出木屋,在屋前的空地上停住脚步,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
木屋门前的空地下,布置有精巧复杂的法阵,这是公子粲第一次夜探时就已知道的事实。经过锁龙大阵一役,更隐约了解到这个法阵与麒麟王洞穴里那个法阵之间的关联。在这座皇宫中,对神羽来说最佳的战斗场地,无疑就是这里了。
“正是。”神羽也无意掩饰,挥手间洒出一滴血,启动了最外围的法阵,“这座木屋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轻轻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