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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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箭-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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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箭穿过全寿堂枣红锦袍的下摆,透经两腿中间,戳破臀后袍衣,又深深钉进了麻石板铺成的地面里;全寿堂没有伤到一点皮肉,却像只巨大的苍蝇一样被定在当场。

上百名“三才帮”的人马到了这时已是个个破胆,人人丧魂,大伙屏息如寂,状如呆鸟,谁也不敢有任何动作,谁也禁窒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生命到底是很现实的问题,尤其是每个人只有一条命的话……

范苦竹神态空茫,形色凄黯,毫无胜利者的那种喜悦之情。

他只喃喃自语:“大悲箭,唉,箭伤情……”

全寿堂钉坐在地,好一阵之后才算还过魂来。

这位“三才帮”的大龙头,一面用力摇晃着穿胯入石的金箭,一边声嘶力竭的咆哮:“你们这些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光会吃冤枉的废物,还不赶快来帮我一把?你们都傻站在那里做甚?强仇当前,给我朝上圈,下狠杀呀……”

“三才帮”的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个个做声不得,心里想要从命,却偏生拉不动手脚。

一群人正在迟疑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全寿堂又在那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骂:“人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却养了些什么鸡零狗碎?平日里管你们吃住,供你们花销,到头来竟是这样一干乌合之众,真正气死我了……兔崽子们,你们要争一口气啊,别忘了送命的兄弟,帮口的威严,不杀掉姓范的,将来大家还有得混么?”

上百条汉子刚刚被激起几分士气,才在犹豫着该不该再次冒险一搏,“大鹏楼”的正门之前,已有一条人影飞也似的急掠而来。

于是,一阵兴奋的欢呼声突然爆起:“大把头回来了!”

“可不是,大把头真叫赶得巧啊……”

“老天有眼,大把头到啦……”

范苦竹不曾转身,不曾移目,不曾有一点个人情绪以外的感染,好像他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个看戏台上演戏的观众而已,现场的一切,似乎隔着他十分遥远……

        

第七章  因果

这位“三才帮”的大把头,是个黄面无须,形色深沉的中年人,刚经过一阵急奔之下,略略显得有点喘息,但却仍然维持着从容不迫的态度,排众走到全寿堂身边。

全寿堂一见来人,不由得又是高兴、又是窘迫的大叫:“子扬、子扬,你可算赶回来了,‘三才帮’居然叫人端了堂口踢了盘,搞得是乌烟瘴气,人仰马翻,连我也遭到如此屈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你快快率领儿郎们击杀来人,替我出这口怨气……”

在“三才帮”中,大把头的地位至尊,是仅次于瓢把子的掌权人物,尤其是眼下担任此职的魏子扬,本身便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在江湖上威名极盛,素有“黄面判官”之称,不仅帮里上下对他敬畏有加,一般闯道混世的朋友也予他颇高的评价;全寿堂向来视他这位大把头为股肱,十分倚重,近几年来,帮中大小各事,魏子杨几乎大多可以替全寿堂作主,难怪他一出现,“三才帮”众就宛似加燃起一把旺火……

魏子扬非常冷静,他目光搜经地下的几具尸体,又缓缓环视围立周遭的一干手下们,然后,才向全寿堂微微躬身,却只长叹着说了两个字:“何苦?”

全寿堂不料他的首席大将竟是这么一个反应——在目睹组合遭此打击、损伤惨重之下,却是这样一个反应!这不啻是向全寿堂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浇得他七窍生烟:“什么叫何苦?子扬,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子扬注视着对面的范苦竹,却是向全寿堂说话:“老爷子,今天的结局,我早已料到,值得庆幸的是情况比我忧虑的要好一些,至少老爷子尚未受害,本帮的元气尚未大丧……”

全寿堂怒道:“现在说这些话有个屁用!人已叫姓范的匹夫放倒了好几个,脸面也被他全抹黑了,‘三才帮’岂能容范某如此糟蹋?”

摇摇头,魏子扬低声道:“老爷子,这件事我已一再奉劝老爷子揽不得,情理上都站不住脚,传扬开去对老爷子清誉更是有损,何况范苦竹并非等闲之辈,他的艺业精湛高绝不说,尤其此人毅力之强,自信之坚,不是一般人可与比拟,我对他有深一层的了解,确知事情发生之后他决不会善罢甘休,必将讨还公道;老爷子,俗语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我们虽不怕搏战到底,问题却是值不值得?”

全寿堂气喘休休,极为不快的道:“当然值得,我年逾古稀,尚无子嗣,那童立自愿为我螟蛉,便是有父子之实,义子有难,为了义子挺身而出,有什么不对?莫非持护香烟的接续还错了么?”

魏子扬沉重的道:“请老爷子听我一言——童立背叛师门,阴谋残害手足,劫财夺命,诱淫师嫂,已是犯下不可宽恕的滔天重罪,这种人老爷子如何能以收为螟蛉而使祖上蒙羞、子孙玷污?再说他投身老爷子膝下,决非有志替老爷子接承香烟,一因强仇当前,无以为策,二则亦是觊觎老爷子辛苦创下的这一片基业;

托庇侵产,一举两得,他何乐不为?只是把老爷子风烛之躯当做他十恶不赦的挡箭牌,此人心性之毒,实令我等难以忍受!“

细目暴张,脸颊与下巴的肥肉急速抖搐,全寿堂呼吸间宛似拉起风箱:“你你你……子扬啊子扬,你不要误信传言,听人造谣,这全是对童立的恶意中伤,我老来无子,全家不能绝后,这一生挣得的局面亦须有人维持,童立俊逸灵巧,正是理想人选……子扬,你不用怕他侵犯到你的好处,我会事先分配停当,绝对不会少了你的这一份……”

魏子扬表情苦涩,话说得更苦涩:“老爷子朝这上面想,我毫不意外,但老爷子却错了:我魏子扬进帮六年,六年中全心为帮,一力替老爷子担忧分劳,却月月领有分给,年年拜赐红利,老爷子不欠我什么,我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欲,我进三才帮,为的是追随老爷子,一朝三才帮易主,我必不为新东家凭添累赘,只求老爷子体认我对老爷子的一片赤诚,善纳谏言,虽粉身碎骨亦可无憾了!”

于是,全寿堂开始冷静下来,他长长吁了口气,显得有些衰弱的道:“不过,有关童立的闲话。你也不可尽信……”

魏子扬严肃的道:“我从不听信谣传,老爷子,在此之前,我业已私下做过探访,更且与‘幻翼门’的展毓秀秘密接触过数次,对於童立的所行所为,获悉良多,我之如此做为,只是要替老爷子分辨一个是非,预留一步余地,切莫听信单方巧言饰词,误做分判,因而坏了老爷子一生名望,断送本帮的大好前程!”

全寿堂浑身瘫软,形态槁悴,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年;他目光无神,声音喑哑的道:“你确定所知道的内容不会有误?”

魏子扬坚定的道:“这是何等大事?若无十分把握,各项证言,我怎敢贸然相陈?老爷子若有任何疑窦,我可找人前来对质,老爷子如有兴趣知悉真伪,眼前的范苦竹就是第一个人证!”

窒噎一声,全寿堂呐呐的道:“那……我们折损的孩儿,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魏子扬伤感的道:“老爷子,恕我大胆的说一句,为了老爷子这个错误的决定,本帮业已遭至损伤,好在事情如能了结,主体并无太深侵害,假若再要蛮干下去,则必越增不幸,老爷子,流血搏命应有代价,这个代价未免不值;就这一桩肮脏事,一个肮脏人,已把几条弟兄的性命赔上了……”

全寿堂痛苦的呻吟着:“子扬,你的意思是?”

魏子扬的神情果断:“很简单,争纷到此为止;因为我们起始的过错,从而引至流血冲突,冲突的责任应由我们承担,失败的苦果也由我们吞咽,老爷子,这很悲哀,但这悲哀却是我们自己找的!”

全寿堂有些抖索的道:“你是说……就这么认了?”

魏子扬吃力的点头:

“是的,就这么认了,除非老爷子还想流更多的血,赔更多的命!”

颓然垂下脑袋,全寿堂形色惨淡:“五十年铁血生涯,半世江湖,老来却栽了这么一个天大跟头,子扬,真是冤啊……”

强忍酸楚,魏子扬直视着对面的范苦竹,沉声道:“范朋友,我们希望事情不再扩大,纠葛就此勾消,你怎么说?”

范苦竹缓缓的道:“我原就期冀不要流血,不要动手,大把头,若非贵帮一再相逼,老爷子执意偏袒,这些不幸便根本不会发生。”

魏子扬道:“尚烦范朋友收回金箭,以免误会。”

这就是魏子扬精到老辣的地方了,他之所以迟迟不将透插过全寿堂两腿之间的金箭拔除,不是他欠缺这份力道,更非有意使他们老当家延增难堪的时间,主要乃在于他对范苦竹那种奇快诡绝的运箭手法深俱戒心,恐怕贸然抄箭会引发范苦竹先行动手的意念,而他毫无把握能够加以反阻,万一如此,则情势就益加不可收拾了……

范苦竹左臂微抬中弦索飞扬,但见黑影如蛇,闪掠之下已缠箭而起,稳稳当当的扯回手里。

几名把头迅速上前,将全寿堂扶将起来,又簇拥着他急步送入石楼大厅之内。

叹了口气,魏子扬向范苦竹重重抱拳:“多谢范朋友你高抬贵手,箭下行仁,这场误会的成因其咎在我,谨请接受本帮深挚的歉意。”

范苦竹道:“好说,大把头明理通情,才是消遏灾祸的根由,贵帮有才如你,乃是贵帮之福。”

略一沉吟,魏子扬苦笑道:“范朋友,你似是尚有未竟之愿?”

范苦竹静静的道:“我要童立与白凤,大把头,这是我来此的原因。”

魏子扬默然半晌,终于下了决心:“他们现在不在这里,昨天下午已迁往距此十里的‘仙女峰’、‘松林台’,‘金冠千岁’严瘦鹤在‘松林台’筑有一座木阁,你赶快一步,可能截得住。”

拱拱手,范苦竹方待移步,魏子扬又唤住了他,这位“三才帮”的大把头流露着至诚的关注之情,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道:“小心那严瘦鹤,范朋友,此人不易相与——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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