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淮带来帝君的数道上喻:一道上喻命令尤溪即刻返回帝都亲自向帝君禀告半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道申斥四殿下檀那悬河擅自离京的上喻,令他即刻返回帝都自辩;一道将碎叶守备卸任的上喻,由孔淮暂掌握碎叶城的驻军;一道上喻令六殿下暂居碎叶,直到伤势痊愈再回帝都。
素鸣衍以为帝都的人赶过来之后,就要立即赶往帝都,没想到还可以留在碎叶养伤来拖延时间。但是将碎叶守备将军撤换掉,可见帝君动了真怒,将四殿下手中可能掌握的那么点兵权也给捋夺了。
孔淮接替所有的守卫工作,安排十八名廷卫贴身护卫六殿下,阿黛与另一名同样来自长照宫的女侍贴身侍候,孔淮也知道巫弥生是左卿大人的亲信,对他态度尚可,其他人等都禁止接近六殿下。
尤溪伤势未复,带着两名侍卫上路返回帝都,途中不敢耽搁,也是动用廷卫的权限,每过一所驿站都调用最优良的驿马,花了两天时间,赶到帝都。
这时已是四月中旬,帝都的幽滟花开得正艳,尤溪没有心思去看道帝旁街边的艳丽花海,过城门时,几乎也没耐烦下马。验过身份,就策马往北城的帝宫而去。
帝阍重重,淑夜宫,历朝帝君的寝宫,也是帝宫里的核心建筑,黄红高墙重山叠檐覆顶,青碧的琉璃瓦,重檐似浪。尤溪在宫侍的引领下,走过迷宫似的夹道,往帝宫的最深处走去。清澈明朗的青天给两壁的高墙挤成微微变形的狭仄。
尤溪眉毛不长,又浓又墨,这时拧在一起就像眼睛上的两团墨迹。帝君召他呈述详情,可是哪里有什么详情可说,三次刺杀,对手都没有留在明显的痕迹。早知道在上唐峡时,就应该详查后面的商队,查出点蛛丝马迹,也能应付帝君的问责。
“罪臣尤溪叩见陛下。”
“哼。”阴冷逼人的一声重哼就闷雷一样击在尤溪的耳鼓之上,尤溪压着胸腔翻腾的气血,却不敢抬头朝那个高坐在云端的男人看一眼。
“尤溪将军,你将此行的种种详细跟陛下说来。”温和熟悉的声音从丹墀台上传来,尤溪抬头一看,摩揭伯岑在长身立在帝君的身旁。
摩揭伯岑不是在休屠等待帝君的恩赦吗?
摩揭伯岑似乎看到尤溪眼睛里的疑问,说道:“我比尤将军只早一天赶到帝都,你将此行细节都一一说来,不要有顾虑。”
坐床之下,是道垂下来的纱帘,里面隐约坐着一个娉婷的人影,原来长照妃在后面。
尤溪将羽嘉雷云兽惊狂、将六殿下衔走,上唐峡被劫,山贼中出现役兽术高手与神殿术士以至碎叶城外的事情都详细说出来,也不敢隐瞒六殿下的伤势。心里不知道帝君听后会如何处罚他,额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华丽的纱帘背后,传来长照妃小声的咽泣。
帝君听了烦躁不安,苍白病态的脸上浮出一道盛怒烧燃的红晕,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几个畜生!”
摩揭伯岑听了长长一叹,说道:“贼子手段之辣,就是微臣在殿下身边,也无法避免此事发生,六殿下能够险死还生,真是天佑。”
尤溪见他有意替自己开脱,心里暗暗感激。
帝君冷冷嘲热讽剐了他一眼,哼了一起,让他继续在殿中趴着,可见他此时的恼火还需要找人发泄发泄。
纱帘突然掀开,一名宫装丽人疾步走了出来,脸上泪迹尤残,弱风扶柳的站在帝君面前,说道:“说什么天佑?旃儿再硬的命也再经不起一次折腾。我住在深宫之中,可是青岚城里什么天命之子的传闻谣言,也听说过一些,这不是将旃儿往死路上逼吗?我不要我的旃儿做什么天命之子,他生于帝王之家,平平安安的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为何也这般难?”
世间有没有倾城倾国的容颜?
十六年前的檀渊河一役,将帝国数十年慢慢恢复的元气都消耗尽了。
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摩揭伯岑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青岚为帝子之位暗流涌动,微臣昨夜得陛下恩赦,返回帝都,微臣在帝都的住宅就给车马挤满,不是微臣不体谅陛下爱护六殿下之心,微臣不愿出任少王傅,一为微臣担小,不敢涉这潭浑水,二是为了六殿下的安危,还望陛下见谅。”
帝君脸色微变,厉声说道:“你说还有人敢胡来?”
长照妃忽然朝摩揭伯岑敛身拜下,摩揭伯岑不便搀她,闪到一边不敢受礼,说道:“帝妃这是何意?”
“请摩揭先生救我与旃儿一命。”
帝君听了这话,脸色略有不悦,对着长照妃斥道:“我还在此,你畏惧什么?”看到她娇柔堪怜的愁容,又心软下来,侧脸望着摩揭伯岑,说道,“你有何话,不妨说出来。”
摩揭伯岑说道:“帝子之位早定,六殿下自然会安然无恙。”
帝君对几位殿下成见已深,若能早立帝子之位,何需拖到今日?如今帝子之位空悬,几个儿子各拉一派势力为帝子之位角力制衡,真要确定将一人扶上帝子之位,接下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就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鼻腔里冷冷的哼出一声,不置可否。
三人在墀台之上,沉默不语,尤溪跪在殿下,更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头埋在膝间,宁可帝君此时忘了他。檀渊河大战之后的帝君,老得相当快,不足六旬的年纪,眉额、眼下的皮肤已经布满细密的皱纹。帝君的威严不比当年,枢密院、监察院、军部的官员将军们都在秘密选择新的效忠对象。但是尤溪这些中阶武官,可不敢触他的逆鳞。
过了许久,帝君好像又注意到跪在殿下的尤溪来,身子压在玉床的扶臂上,半个身子倾出玉床,问他:“尤溪,换了旁人在那铜车里,是不是必死无疑?”
尤溪听了一愣,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帝君也禁不住相信那天命之子的谣言。帝子之位的事,绝容不得他这样的低阶武官胡言乱语,稍稍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巨石砸下来时,卑职以为殿下必死无疑,万万没料到殿下只受了皮肉之伤。当时四殿下在场,也相当诧异。”
摩揭伯岑问道:“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四殿下就赶到现场?”
“四殿下在内府司的官员之前赶到现场,不过幸亏四殿下,当时我与巫弥生两人都负了伤,无法将六殿下从车里救出来。”
摩揭伯岑转身对帝君说道:“四殿下不会不顾手足之情,否则事情也不会发生四殿下偷偷溜回封爵的时候。”
“不顾典制,擅自溜回封爵的罪名就小了。”檀那锡陵脑海浮现出另外两个儿子的面容,细细的吸了一口气,吞到肚中只觉得冰冷刺骨,没有再说话,挥手让尤溪先退下去。
尤溪回到帝都东城的家中,发觉左右都给内府司的廷卫控制起来,心里忧虑六殿下的安危,便想回碎叶守在六殿下身边。尤溪给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六殿下是值得终身追随的人吗?
不可置疑,六殿下从羽嘉返回的路上,气度与以往迥异,尤溪心里想:经过几次生死大难,人总会成熟起来。
尤溪是给上喻召回帝都,要回碎叶,还得帝君允许,上内府司请行了几次,都没回应。六殿下留在碎叶城养伤,帝都里好像没人听说过这件事,一直到四月底,尤溪从同僚那里知道一个惊人的消息:迦南出使青岚的名臣春江明湖呈递国书,要求六王子檀那旃作为两家和议的质子游学迦南。
卷二
第一章 赤肌鬼之变(1)
无数条溪流在峻衡山东麓的崇山峻岭间蜿蜒流淌,流出峻衡山东麓的山壑,汇成中陆第五大河雅穆拿河的正源。
雅穆拿河,是青岚与迦南两国东部边境上的界河。
不论是从迦南,还是青岚,都有无数条支系水流汇入雅穆拿河。
雅穆拿河的下游地区,河港联盟是迦南、青岚之外的第三大势力。
河港联盟建成舒伯顿国的废墟上,包括布列楚河下游的北岸地区、雅穆拿河的下游地区、新月海湾以及附近海域的群岛。繁荣的海港与河港贸易将这一片地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形成独立于青岚、迦南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实体。
在雅穆拿河上游的高丘地区,分布着许多高耸入云的丘岭,然而山势不是十分的陡峭。平缓的山坡,往往丘顶分布茂密的树林,从山腰往下就是黄绿色润眼的草坂,一下延伸到山脚,清澈的溪流在两座巨大山丘之间的平坝上缓缓流淌。
在两条或者几条溪流的交汇处,分布着村庄、小镇。
从高丘地区继续往上,就是峻衡山的东麓密林,生存着许多类人种族。
赤肌鬼在寒冷季节会躲进峻衡山里,等到春季,冰雪融化的时候,大群的赤肌鬼就会涌出峻衡山,移居到附近山丘的洞穴里,威胁附近村落与集镇的安全。
萧绯云咬着下唇,瞪着身前的丑陋生物,努力不将内心的恐惧流露出来,身体挨着易非天,感觉他锁子甲传来的冰冷气息,心绪稍稍镇定了一些,将手里的大剑又握紧了一些。这柄剑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所幸剑柄设计较,可以双手握着。不过萧逸云有些恼恨自己今天穿着的红褐色皮甲,想必是这种鲜艳的颜色刺激了这些丑陋的生物,她与易非天、石川华、雪姬三人被这群赤肌鬼围住,单单她受到的攻击最多。如果不是皮甲上附带的元素伤害让这些赤肌鬼心有余悸,只怕自己单薄的身体已经给赤肌鬼的利爪撕成几片了。
“不是说这座山丘只有十几个赤肌鬼,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石川华穿着坚硬的铁铠甲,身体矮而壮实,人站在那里像座小山一样,两柄渗银精钢巨斧使得跟风轮似的,被围了这么围久,也只有他还有气力用来无聊的废话上。
动作及不上易非天的那么敏捷,但是铁铠甲的防御够强,挨着几次重击,只受了点轻伤。
“我只看到一个山洞,哪里想到这座山后面还藏着七八一样的石洞?”易非天懊悔因为自己的失误将三个好朋友也陷入险境。
雪姬给三人护在中间,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睛里已经掩饰不住恐惧了,只有三个朋友都没空回头来看她。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