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是怒发冲冠、目眦尽裂的男子,在听得这声劝告后,不由得微微一怔,僵硬当场。许久之后,他终于轻轻松开紧握的拳头,沉吟着,忽的重重一拳击在墙上,嘶哑应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不成?”
青袍默默无言,任由他发泄情绪。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刺骨疼痛,石不语终于渐渐的平静下来,反复劝告自己要恢复冷静。他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能力,不要说刺杀杨广,恐怕连近身也极为困难,因此要复仇,最好的办法便是……
一念及此,曾经为“拜师”一事而深感狐疑的男子,顿时咬了咬牙,转头向着青袍拜倒,以头抢地道:“望宗长收弟子为徒,为弟子复此深仇!”
“收你为徒,自无问题!”青袍并未阻拦,任由他磕了足足八个响头,方才淡淡道:“不过说到替你报仇,我只能说,抱歉!”
此言一出,石不语顿时如坠冰窖之中,失声道:“宗长,这、这又是为何?以您的神通,区区一个杨广……”
青袍冷冷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宗门中早已定下规矩,不可擅自对世俗中人出手!况且杨广身旁,也有我宗门中人充当供奉,要刺杀他,谈何容易?”
石不语愕然无语,徐徐垂头叹道:“这么说来,弟子这仇,岂不是……”
“那也未必!”青袍的语音,忽的带上了几分怪异,“只要你随我修行,自有血刃仇人的日子。并且,你与杨广有着深仇,对他出手,也不算坏了规矩!”
石不语怔怔道:“可是弟子听说,修行宗法,往往要一百多年,才能有所小成。到那时,恐怕杨广都已经化为灰烬了!”
青袍冷然不答,沉默许久,却忽的叹了口气,肃容道:“罢了!我与你说句实话!我门中有一修行的捷径,可令人速成!只是其中风险极大,我要你做徒弟,却是存了拿你试这法门的心思……”
这背后的内幕,实际上石不语也猜测到了几分,但此时听得对方如此坦白,也不免有些愕然。青袍并不多言,径直退入阴影中,闭目调息道:“给你一炷香的工夫,想清楚了,便来答复我!”
月色如水,不知何时,一轮幽月,已在暗云之间,微微展露出凄婉的光华。与宫墙外默默无言的两人不同,寝宫房间内的杨广,却正竭尽全力的劝说,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够回心转意。
“丽蓉……”轻轻叹了口气,杨广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柔荑,“自你来陈之后,我日夜思念,难道你真不愿随我回去么?我这心意,你应当知道……”
或许是被这一声旧日的称呼所打动,张丽蓉低头轻叹,声音中带上了些幽幽的意味:“若是我肯回去,你什么都愿做么?”
杨广微微一怔,顿时狂喜不已,颤声道:“你愿意?好,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够做……”
“什么都不要需要!”张丽蓉轻轻摇头,神色幽然,似在回忆从前的时光,“只要你放弃帝位奢求,与我安安稳稳过这一世,便足够了……”
话音未落,本是欣喜若狂的杨广,已不由自主的面色微变,轻轻后退了数步,勉强道:“丽蓉,你说笑了,帝位本来就是皇兄……”
“很难吧!”没有理会他的托词,张丽蓉静静的注视着,忽的轻声叹道,“我要的,你不能给;你给的,我不想要……世上的事,总是如此么?”
杨广默默无语,一时竟是无言以对。他虽是文帝次子,但聪慧英武、颇有贤名,远胜于平庸的长兄,也因此生出许多本不该有的奢望。实际上,他这次自荐领军进攻南陈,也正是出于拉拢军队、收买民心的目的。
而费了这许多努力,费了十几年的工夫,眼看胜利的天平渐渐向自己倾倒,难道就此放弃不成?只是眼前这女子,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数十年来始终萦绕于心头,要将她舍弃,又如何能……
一片寂静中,咳嗽声忽的响起,打断了他的心事。张丽蓉捂口不住轻咳,才咳得几声,嘴角便隐约渗出血丝来。杨广随意一瞥,登时呆若木鸡,随即如同疯虎般的扑了上去,口中喝道:“丽蓉,你……”
“我来这之前,早已服了毒药!”倒在他怀中的张丽蓉,语音已变得断断续续,“不洁之身,又怎能再回楚地?”
“不,不会的!”杨广紧紧抓着她的手,死死按在胸口,哽咽道:“谁敢说你不洁!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骑着红马的小姑娘……”
“傻瓜!”躺在他怀中的女子,微微露出了笑容,“南陈百姓,皆因我苦,我也该自刭赎罪,你莫要伤心……”
“不!你不能死!”杨广将她拦腰抱起,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又要跌倒。
“你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多造杀孽!”颤抖着举起一只手,张丽蓉轻抚着杨广那泪流满面的脸庞,唇间轻轻吟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昔日意,故、故来……故来……”然而在下一刻,并未完成的诗作,已随着失去生命的玉腕,一起坠落了……
“丽蓉!”在杨广最后的悲鸣中,这个被视为红颜祸水的倾城女子,这个政治阴谋的牺牲品,就这样,真正的离开了人世。
远处,被杨广那野狼般吼声惊动的士兵们,正蜂拥而来……
“决定了?”宫中的突变,也让宫墙外的两人略微有些疑惑,稍微退开了数丈。青袍微微抬头,恰恰对上石不语投来的目光,不由得淡淡问道。
缓缓的点了点头,石不语沉声应道:“死亦不惧,只要能够……况且,我已经活过一次,又有什么可惜的……”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青袍自然没有注意,反而叹息道:“只怕,死倒是最好的下场了!也罢,路是人选的,你有此心,我也不能阻拦你!”
她这么说,便等于正是收下了门人。石不语闻言,重新跪下叩首,这一次自然恭谨了许多。然而等他爬起身来时,脸上却忽的带上了几分微笑,倒叫原本泰然自若的青袍,瞧得有些不寒而栗……
果然下一刻,石不语已向前凑了几步,低声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要求您老人家帮忙……”
青袍微微一怔,待到听完,顿时大摇其头,深觉不可。只是她性子清冷、极少与人打交道,哪里经得住石不语的百般纠缠,到得最后,终于违逆不过,做出了这辈子最不正经的一件事来。
玉笛轻奏,一只巨鹫陡然现形,载着二人飞腾而上,高高浮于皇宫上空。青袍苦笑已声,使了个扩音之术,随即退在一边,闭目轻道:“可以了!”
石不语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当年在某人楼下无畏求爱的精神,扯开喉咙,忽的大吼一声。霎时间,犹如平地响雷,惊动了半个建康城:“杨广我儿,老子操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第四章
夜半一吼,出了口心中恶气,石不语不觉痛快许多。随后,便趁着对方的反击来临之前,搭乘着巨鹫,以决绝的姿态逃之夭夭。
盘膝坐在鹫背上,被凌厉的天风吹袭,他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城郭时,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即使建康城的生活如此的窘迫,即使唯一的亲人已离开这个世界,但逐渐远去的那个城市,始终是自己的家……又或者,人皆如此!总会留恋于某种习惯而无非割舍,而谁又不是往事的俘虏?
“有些冷了……”盘膝静坐的青袍,忽的轻轻动弹,似是自言自语,却微微翻动手印,在鹫身附近,施了个罡罩之术,凌厉的天风,顿时就被隔绝在外。
石不语心中一暖,隐约觉得这个灭绝师太型的师父,倒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不近人情……
巨鹫的体形甚大,飞速倒也过得去,只是体力有限,每隔个把时辰就要停下歇息。途中趁着空暇,师徒二人彼此介绍一番。直到此时,石不语才得知这便宜师父道号凝寒,乃是法宗名下、驭兽宗的宗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掌门。
“莫非人品大爆发,随便拣个师父便是掌宗者?”石不语心中一喜,眼前登时现出一条王霸之路来、怔了片刻,方才想起令人疑惑的新名词:“师父,这个,法宗是什么意思?”
凝寒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但仍然极有耐性的向他道出宗门的来龙去脉。也直到此时,这位自穿越后便从未离开建康的无知小子,才第一次了解到中州世界的复杂局势。
原来,如今隐隐为中州实力之首的宗门,在亘古之时,本没有派系之分,统为一家。只是后来,随着修炼法门的锤炼与蕃衍,逐渐转为两大宗派。一类称为法宗,强调自身的元术修行与元力积累;一类称为器宗,强调借助元力来锤炼外物以为臂膀。
这两宗,修行的方式略有区别,但都离不开对星力的吸收,都要将星力转化为元力。而所谓的星力,用现代名词来解释,是指这世界中无所不在的能量。
只不过,这种能量并不是平均存在于每一寸土地上,而是有稀薄之分,尤其越靠近高高在上的穹天,元力便越是充沛。因此,许多宗士推测元力的根源在于穹天之中,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即使是术宗的御风术也无法到达穹天所在。
“原来如此!”听得凝寒讲述,石不语方才有些了解,随即又问道:“那么师父,这法、器二宗谁更厉害些?”他心道,若是器宗更厉害些,咱家便……
凝寒微微摇头,忽的轻叹一声,黑纱中的面颊竟是隐隐带了一丝涩笑:“数千年前,只怕这法、器二宗的宗士们也是如你所想,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二宗之争……”
原来数千年前,这法、器二宗随着自身的壮大,彼此间的摩擦也是不断升温,尤其集中修行法门的正统观上。时日一久,矛盾日积月累之下,最终爆发了二宗斗法的‘朔野之战’。在斗法中失败的器宗,从此退出中原,远避海外孤岛,而侥幸获胜的法宗,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中原的不二正宗。
而之后,随着法宗与器宗在陆海两处的各自繁衍,逐渐又从宗门总纲下逐渐分衍开来,形成了一批各有特色的宗门。如法宗,大致可分为术宗、阵宗、符宗、念宗、音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