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铁杖道长怎么说?”钱逸群心道:莫非是与我有关?
“确与道兄有关,”随风笑道,“何师叔打算回来开辟道场,传道授徒,想找一处道场。你也知道上真观是十方丛林,虽然最近事情多,许多道长销号离去,但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也不好破。”
“所以监院想借五三观道院给何道长传道?”钱逸群大致明白了随风的意思,却又想:这是师父留下的茅棚,又是忆盈楼诸位姐妹施舍的砖木,我能随意给人么?
这无心之念自然也让随风听去了,便道:“道兄顾虑的是,所以赵监院想请道兄将五三观道院改作子孙丛林。”
子孙丛林往往都是规模较大的子孙庙,因为接纳外来道人挂单,便也挂了云板,以丛林的规矩来管理道众。只是这种庙的当家是师徒相传,不是众道推举。如上真观那样的十方丛林,里面的道长非凡不能随意收徒,更不能师徒相传。从监院到执事,各个职位,都得全观道众推举。
以赵道长的那张嘴,竟然能被推举为监院,可见还是明白道理的道士更多些。
钱逸群苦笑道:“赵监院的意思是让我当家,何道长来挂单么?”
“正是。”随风看着这里乱哄哄火热热的工地,“无论怎么说,这道院都是令师传下来的。”
钱逸群摇了摇头:“家师只是留下了一座茅棚,并没有传下道院。家师甚至不知道有这道院。”他又想到刚才随风说的“活在当下”,吸了口气道:“我的确不该被这里牵绊啊。”
“道兄要走?”
“嗯,”钱逸群点头道,“早间便想好了要北上访道,不rì便要出发。小道我能有今rì略窥道径的成就,归根溯源在何道长的引渡,这道院该当他来住持。”
“这,倒是多谢了。”随风没想到钱逸群说不要便不要了,心中暗道:难怪监院要着力磨他,原来真是有大根器的人物。如此舍得,未来成就不知何止!
钱逸群当下去找徐佛、李贞丽说了,二人都是女中豪杰,只说如何处置是道长的事,至于修筑的方案,还是一如既往。她们知道是铁杖道人要来住持,积极性比之送给钱逸群还要略高一些。
到底铁杖道人可是成名已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啊!
赵监院从随风处得知了这消息,自然是表示感谢。不过他却奇怪地拒绝了钱逸群拜访的请求,说是已经没什么好跟钱逸群说的了,让他想干嘛便干嘛去。
随风对此的解读是:一块璞石已经磨成了玉,再要磨下去便会毁了这块玉。
钱逸群隐约明白了什么叫“收不下”。一旦师父收了弟子,就有传道授业的义务。若是师父自己的修为尚且不足以启迪智慧,领人入道,便只会误人子弟。
“赵监院也实在是太过小心了,我哪有那么容易便被磨坏的?”钱逸群苦笑。
随风笑了笑,没有说话。今天他奉命来送钱逸群,见到身边这么多同来送行的美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五三观道院一直给上真观一种破落穷困的感觉,所以才会让老道士抄经当地租。没想到钱逸群走的时候,一身蓝色青缎领的三齐带摆道袍,从里到外的新做圆领道服,脚上一双水袜鹤胫,足下是十方圆口皂鞋。
明明白白是一富贵道人,哪里还有半点穷苦气!
钱逸群翻身上了鹿鞍,身后吊着三匹骏马,乃是杨爱、李香君、顾媚娘三人。再其后还有两匹骡子,驮着床褥被单、锅碗瓢盆。所谓穷家富路,正是因为路上要带的东西太多,什么都得带上,否则要用时候连买都买不到。
曹文用与曹变蛟叔侄也跟着一道下山,既然钱逸群一口咬死不知道米芾研山在哪里,他们也只能作罢。又听说张家遭了恶鬼索命,死了百十口人,二人在山上也呆不住了。
至于戴家的鬼念术,钱逸群已经下定决心路过河北的时候亲自上戴家门,总要他们给个交代。所以那两个戴氏子弟,以及马怀远,仍旧留在山上以工还债,不得自由。
“道长,不回家过完年再走么?”钱卫问道。
钱逸群已经知道家里人呆在周府,有吴江故相这面大旗笼罩,等闲谁也不敢下黑手。说不定诸如文光祖、张文晋之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人留在周府,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徒惹麻烦,暴露家人行踪。
“唉,这就是报应,三五年里,恐怕我都不能以钱逸群的身份往来家门了。”钱逸群叹了口气,“经典之中劝人向善,果然是有道理的。”
钱卫脸上阴晴不定,知道这是少爷说给自己听的,没有接话。他紧了紧手里的白虹剑,目光眺望远处,曹家叔侄的背影已经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上。在这条三岔路口,只要再往前三五里路,自己就可以显出身形,再次行走在阳光之下。
在那个小镇,他将以一个新的身份回到少爷身边。
第一章初临扬州
第一章初临扬州
竹西佳处,淮左名都,曾是广陵故郡,如今商旗蔽rì。
扬州城自古以来便是繁华胜地。当有唐之朝,天下富庶之地首推扬州,益州次之,故而有“扬一益二”之说。杜牧更有诗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到了国朝,官家重漕运,扬州居运河之中,为苏浙漕运之必经之地,真可谓商贾云集,百货皆有。更有大批盐商屯驻此地,挥金如土,真把扬州城打造得如同人间乐土,rì销万金。
钱逸群带着“新人”老卫,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入城的时候被人好一番询问打量。好在他手中有苏州府的通行文书,还有穹窿山上真观的度牒,手续齐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更别说随手塞过去足足一两重的银子,谁也不敢为难他。
若是这守门老军不识相,钱逸群说不得还要拿出刑部侍郎王心一、吴江故相周道登、翰林左中允文震孟等国家领导人的拜帖,便是扬州知府见了也得出一身冷汗。
一行五人走在扬州大街上,见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收起来这三个小女孩无不是出自金陵、苏州等天下数一数二的富贵繁华乡,见了这等情景,也不由被五光十色的市井画卷吸住了眼睛。
“古人说,人生三大得意事:一为扬州总管,二为腰缠万贯,三为骑鹤飞升。可见扬州之肥美,千年前已经让人惦念上了。”杨爱读书颇多,随口感叹也是不俗。
李香君不由钦佩,道:“果然如此,要想三件事都齐全,那便只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嘻,道长,你能骑鹿下扬州,不比骑鹤差,也总算应了其一呢。”
钱逸群面露微笑,心想:你是不知道哥身上有多少银子。
当rì在张家的密室里获利颇丰,不过大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都留给了徐佛、李贞丽,算是帮钱逸群洗干净了转给家里用。他自己这回上路,只带了一百两银子,以及夜明珠、珊瑚树之类不便出手的东西。
若是将这些珠子、珊瑚换成钱,恐怕十万贯都不止呢!
“扬州也没甚好,不如南京多了。”顾媚娘不屑道,“你看,同样的东西,品色还不如南京,价钱要贵出两三成。”
“那说明扬州人有钱呢!”李香君曾被顾媚娘挟持,最喜欢跟她抬杠。
顾媚娘是多么鬼灵精怪的人呐!只要钱逸群在场,她必然退让,好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无辜。若是钱逸群正好走开,或是走在前头,她这嘴上的功夫更要胜过李香君一等。这等儿童机心哪里瞒得过钱逸群,只是懒得说罢了。
“道长,我们今晚就住在扬州么?”杨爱策马上前,与钱逸群并驾齐驱,启口问道。
钱逸群想想几个女孩子跟着他走了五六天,路过无锡、镇江时没有停留,已经心中不愉快了。如今到了江北最后一个繁华地,若是再不休整一番,以后的路上恐怕要闹起来。
想到女孩子闹起来,钱逸群就不由头疼。这一路上,就算她们好好聊天,三个女孩的嘴巴也如五百只鸭子,叽里呱啦让人头疼。
钱逸群只恨自己贪钱,收了顾氏的一百两养育费。又恨自己懒惰,想弄个免费的打杂跑腿……现在真是自作自受,权当磨练心性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姑娘聊的内容明明不是赵监院的狗屁能比,可偏偏还是那些狗屁让人好受些。这一刻,钱逸群总算知道了钝刀子割肉是什么滋味。
“休息两三天吧。”钱逸群无奈道,“前面路还长着呢。”
“太好了!”杨爱登时欢呼起来。
后面两个偷偷拌嘴的女孩听说要在扬州“玩”三天,也是乐得直叫。这个说要去瘦西湖,那个说要去廿四桥。两人一争起来便要杨爱做主,杨爱却又说要去看扬州闻名天下的佛寺道观。
钱逸群吸了口气,拍了拍鹿颈,无奈哀叹,心中却已经在想怎么把这些麻烦送出去。怪道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狐狸追了上来,作势要跳上鹿背。钱逸群便腰身后仰,让出位置来。麋鹿也停下脚步,愿意背它。
“受不了了吧?”狐狸上来之后,压低声音道。
周围人声喧哗,钱卫又识相地往前凑了凑,就算让人听到也会以为是这主仆二人在说话。
“这有什么。”钱逸群嘴硬道,“若是这点事都磨不过去,还修什么行。”
“嘴上功夫。”狐狸讽刺道。
“这是祖师爷给的福利!”钱逸群嘿嘿一笑,“没有打磨,怎么让心纯圆不杂?”
“看了两本道书便来咱面前卖弄!”狐狸开始怀念起当年那个啥都不懂,任它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小菜鸟了。
“说起来,”钱逸群引出个话题,“该住在哪里呢?我没出门的经验啊。”
钱逸群真没有出远门的经验。前世好歹还跟爸妈去海南玩过一回,今生却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若不是钱卫在鞍前马后走动安排,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扬州。也正是钱卫,钱逸群才知道不能看到个旅店就住,非但要讲究阶级成分,还要小心黑店。
钱卫听少爷问话,连忙上前道:“若是短住,咱们可以找间大客栈落脚。若是要多住几rì,少爷大可以拜会当地长官,让他寻个富户,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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