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和钱卫提着宝剑,走在两旁。阿牛举着两丈长的降魔金刚杵走在最后,望过去就如庙里的护法金刚一般。有这三人将队伍围了起来,才不至于被汹涌人流冲散。
“喂,你这鹿卖么!”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压过人群,传到的钱逸群耳中。
钱逸群循声望去,一个头系红巾的男子正朝自己的喊道。
这额头一抹红巾看似寻常,其实却是身份的象征。
白莲教以三阳轮转为教义,相信燃灯佛掌管青阳世,释迦佛掌红阳世,弥勒佛掌白阳世。三世佛,三世界,正应过去、现在、将来。照他们的推算,眼下正是红阳末世,只有信了圣教白莲,才能度过此“红羊劫”,进入白阳净土世界。
所以许多白莲支派,都以红色头巾为标志。
“抱歉,不卖。”钱逸群摇了摇头,好言答道。
做善事是论行不论心的,无论这些邪教徒想收买人心或是扩充势力,只要在事实上减少了饿殍遍野的惨剧,钱逸群便不会有心为难。他这道人的身份都十分可疑,更别说当个狂信徒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那人在三月里穿着单衣,扭胯上前,显得颇有气势。
钱逸群却从他暗颤大腿和微微发青的嘴唇上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人头上的红巾,并不能让他吃饱穿暖。
“刚过了凤阳府,这里该是个什么镇子吧。”钱逸群边说边走,并没有停留的打算,“对了,你不是本地人么?”
“**你十八代祖宗!我是说: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么!”那人破口大骂,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听到这声吼,更多头缠红巾的男子涌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围住了钱逸群一行人。他们的威力之大,使得原本势不可挡的饥民浪cháo也为之改道,不敢硬闯。
白沙翻身下马上前道:“诸位,我们只是过路的旅人,还望行个方便。”说罢,手中已经多了一锭银子,不动声色地递给那最先发难的男子。
那男子接过银子,收入怀中,往地上啐了了一口,放缓了口吻,拖长音道:“道人,你这鹿怎么卖?”
白沙无奈摇头,转身往马边走去,踏镫上马,暗道:人要作死,便怎么都拦不住了。
钱逸群抿了抿嘴,心中暗道:若是祖师们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把鹿送给他?还是说他们有更大的智慧来开导此人?
“唉,”钱逸群半天没想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叹了口气,直言道,“道人我已经很久不做那当街杀人的幼稚事了,你们快些让开吧。”
“你还杀过人!”那红巾男子大笑一声,“弟兄们,这可是小牛鼻子自己承认的!咱们拿了他去见官,定有赏钱啊!”
一行人登时兴奋起来,纷纷掏出家伙。哪里有什么刀剑,尽是些竹枪木刀,哨棒铁尺便算是装备精良的了。
钱逸群转头道:“谁去吓唬他们一下?”
“老师,放着我来!”顾媚娘娇呼一声,跃下马儿,怀抱宝剑,冲着前面那些人叫道:“你们一起上吧!”
那些人见来了个细皮嫩肉美目流连的小姑娘,登时yin笑声气。为首那个男子手持铁尺,上前笑道:“小娘子可许了人家么?”
顾媚娘甜甜一笑,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且凑近些嘛。”
那人还从未与如此美女说过话,更见她毫不胆怯,声音甜美,心里痒痒得就如无数蚂蚁爬过一般。他就像是被花香吸引了的蜜蜂,无知无畏地走上前道:“小娘子叫甚么名儿?”
“你nǎinǎi!”顾媚娘突然双眉一竖,怀中宝剑哐当出鞘,带着颤鸣朝那人刺去。
那人大吃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一见两人之间隔开五六步,只是微微退了半步,摆出架势。
他只道距离太远,那小娘皮刺不到他。
谁知顾媚娘飞身上前已经拉近了两三步,手中宝剑却是直直掷出,在空中瞬间飞过剩下那几步,奔到那人面前。
那人铁尺上撩,想拨开这飞剑,正待说两句场面话,好名正言顺拿下顾媚娘。只见那剑在半空中一滞一顿,让过了铁尺,旋即发动,直闯中门。
宝剑只发出噗地一声,便刺入了那人膻中要穴。
顾媚娘剑指一比,拔剑而出。细窄的创口中飙出一道血线,嘶嘶作响。
“我只是让你吓唬吓唬他……”钱逸群有些无语。
当街杀人也要看情况。
如钱家那般的地头蛇,杀个把家丁,左右邻舍谁敢乱说?何况真要出了事,还可以斩白鹅。
现在站在人家的地盘上,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杀人终究会有麻烦的。
人群之中爆出惊呼,不过更多的人只是绕开此处,对他们来说抢粥才是第一要务。
再者说,适逢抢粥关头,哪次不挤死、捶死、踩死、勒死、闷死几个人?死人实在太过寻常,不值得围观。
第十章国乱时节多妖孽,心存厚道人自安(四)
没有激起公愤可能是钱逸群能够想到的最完美结局,然而这些红阳教徒却不会放任自己的兄弟被人当街刺死,纷纷围了过来。
街头上扬起几声响哨,那是他们在召唤支援。
钱逸群只得翻身下鹿,挡在顾媚娘身前,道:“眼下正是男儿奋起时候,大家为什么不留着有用之躯,随便干点什么呢?没必要硬要在这里找死嘛。”
白枫嘴角不由抽搐,暗道:你这是在化解干戈还是在逼他们动手?
“师弟说得有理!”阿牛大步上前,一百三十斤重的金刚伏魔杵往地上一柱,青石板上登时多了一团蛛网般的裂纹。
如此强烈的震撼,却只是让红阳教徒觉得这些人并不好硬啃,所以需要多叫一些人手。
如果眼下不杀出去,恐怕等会就得杀更多的人。
——唉,真是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
钱逸群叹了口气道:“你们就算不讲道理,也得有点眼水呀。我这学生都可以御剑杀人,何况道人我呢?还有我这师兄,手里拿着一百三十斤的铁棍子和玩似的,当真是擦着即死,碰着即亡!你们何苦一心送命?”
“呔!你这野道人,哪里知道我圣教大师兄的法力通玄?这御剑之术,在他眼里不过微尘一般。还有这个方砖莽汉,不过是一身蛮力!”那边有人大声叫道,却躲在人群之中没有出头。
钱逸群正要说话,顾媚娘出声道:“老师,我过去杀了他们就是了,何必与他们浪费口舌!”
“你还是不明白天道贵生的道理啊!”钱逸群无奈摇头。
“他们的大师兄来了。”白枫走上前,手中假剑略略上提。
钱逸群也看到了。
这位大师兄龙行虎步,身上筋肉团团坟起,撑得衣服紧紧绷绷。从他眼中精光可以看出,此人的确不是一个只有肌肉的莽夫,而是灵蕴觉醒之辈。而且他既然是红阳教的大师兄。想来肯定修习过秘法。
难怪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
“大师兄!狗蛋被人杀了!”周围教徒纷纷叫嚷起来。
大师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微抬手,作势轻压,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你杀了我的人?”那大师兄沉声道。
“这个,应该算是误杀。”钱逸群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路过,他硬要抢我的鹿……”
“你给他就是了。”大师兄斩钉截铁道。
“呃?你这就霸道点了吧?”钱逸群怒气已经在肝部凝结。只是听着心中钟响,仍旧一片空明。
“天下苍生受苦,我们红阳教不知道拿了多少米面出来救济群生,你还怜惜一头鹿么!”那大师兄暴声喝道。
钱逸群脸色一沉:“我就是见你们怜惜黎庶,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们讲道理。你要这般强词夺理,我也就没话好说了。给道爷我滚!”
“看看谁滚!”
大师兄身子前倾,足尖点地,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原来是鞋尖缀了铁片,叮叮叮一路朝钱逸群冲来。
钱逸群见他来势极快。却不是走的刚猛之中不乏灵便,担心阿牛受伤。抢先压了上去。
大师兄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刀,倒也钢纹层层,寒气逼人,是柄好刀。他以刀法觉醒灵蕴,刀术已是大成,走遍豫皖之地不曾有过败绩。
钱逸群见他用的仍旧是刀,心道:他这刀只有二尺半。刀面又不阔,看来走的是快刀一路。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几个冲步已经到了面前。
大师兄沉身坠体。反手横斩,一道若有若无的刀气如同一道新月,从刀刃上激发出来,直切钱逸群腹部。
“盾!”钱逸群一声呼喝,手中一枚鸡蛋大小的赤红珠子绕身飞出,迎着这道刀气瞬间变成了一道泛着红光的扁平圆盾。这正是十全老人留下的遗物,根据白枫试下来,要比圆明和尚的菊花硬气不少。
铛!
刀气尽数被赤盾珠所拦截,就如砍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
钱逸群手中节隐剑一翻,冲着大师兄当前一划。
大师兄心中暗道:真是个雏儿!我即便站着不动,你那短剑也不可能伤到我。
他正想抓住这个破绽,直接将钱逸群开膛破肚,只等短剑势尽便欺身而上,眼前却突然一晃,好似有道白光闪亮。
这白光正是钱逸群开启了五色笔的穿界之效。
下一瞬,钱逸群鬼步已经发动,直接消失在大师兄眼前。
“大师兄小心背后!”周围红阳教徒分明看到大师兄身后亮起白光,纷纷示警。
大师兄反应不可谓不快,并没有回头,揉身朝前一冲,反手便是一刀劈出。
铛!
又是正中赤盾珠。
这赤盾珠一经入手炼化,便能用心念驱动,绕身飞行速度极快,饶是大师兄这快刀手也破不了它的防御。
适才钱逸群鬼步一进界门,便见大师兄团身前冲,硬生生在虚空折返,腰间如同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从鬼步中显出身影。
这个折返虽然消耗了大量的肾炁,却让他比大师兄预估位置的近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之差,大师兄快刀的后半刀身砸在了赤盾珠上,震得他手腕一抬,露出一道破绽。
钱逸群御剑刺入。
一道寒芒打在了节隐剑剑柄,爆出一团灵光。
钱逸群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截断过灵蕴控制,手中御剑诀重重一弹,差点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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