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摇头:“陆哥哥,玄儿半点也不喜欢,纵使它是仿着母妃的样貌作的。”
“哦?这是为何?”陆子明很是吃惊。
“咦?陆哥哥,你问得很奇怪耶,我是女子,应该喜欢男人才算正常吧?”玄墨理直气壮地反问。
陆子明面露窘色,左右为难,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就在这一瞬他油然生出对方直的同情。
既然说到画这个问题上,玄墨眼前一亮,上前握住陆子明的大掌,嗲声撒娇:“陆哥哥,玄儿想求你一件事。”
陆子明回神,脸上又浮出玄墨最喜欢的腻死人的笑,问道:“公主又有何吩咐呀?在下竭力办便是。”
“陆哥哥,你知道么?我姐姐琬华公主明年就要嫁给太子,可我觉得太子太阴险,所以呢——”玄墨森然一笑,森森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陆子明头皮直发麻,心叹这公主还真是说什么都不避讳,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才紧张兮兮地问:“所以你想怎样?”
玄墨美眸放光,唾沫星子飞溅地开始长篇大论:“所以呢,我想请陆哥哥把逸哥哥、直舅舅他们几人都画下来,合成一册‘美男图’,然后我把它们带回草原,供她挑选比较,免得她婚后后悔……”
陆子明当即打断她:“这能有的挑么?”陆子明打从娘胎出来,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挫败过,长这么大,头一遭由衷哀叹赖活着也并不容易,想想玄墨的馊主意,陆子明觉得后颈一阵凉意。
“陆哥哥——”腻死人的声音连玄墨自己也生出一身让人发冷的东西。
“乖玄儿,此事事关重大,容哥哥想想成不?”陆子明下手抹了把脸。
玄墨的脸立马皱成包子,陆子明看得不忍,勉强点头应允下来。
金秋九月,陆子明过得真是水深火热,玄墨整日软硬兼施地催画,逼得他整天做贼一样蹲守在公子们常出入的场所,猥琐地把他们从头到脚地打量个遍。等陆子明画好主要的公子后,陆子明觉得自己高洁的心灵受到了重创。
十月,众公子开始忙碌起来,方直、梅逸、骆修、宋庆卿等公子进了太学;齐剑因其父的关系调进了御林军;左寒最惨,也不知是他真的命苦,还是骆修发了狠暗中做了手脚,反正他被派去北疆练兵。
玄墨并没因方直不再监视她而闲着,以学画为由,想方设法让陆子明住进了镇国侯府,然后整日与陆子明跑马、郊游、写生、吃美食,活得好不逍遥快活。每日出行,玄墨必定换上不同的假面,张张美貌,带给同游的陆子明一种扎进桃花营的错觉,多多少少也熨平了他受创伤的心上出现的伤痕。
这天,两人打马到京郊一处被唤作“落霞谷”的地方游玩。两人并排躺在溪边的草甸上,陆子明突然侧翻起身子,以单肘支在玄墨脸边,好奇地问:“小玄儿,你倒底长什么样呢?”
玄墨并不看他,依旧仰望蓝天,嘴里嚼着一根草,幽幽地说:“陆哥哥,若我说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你会信我么?”
陆子明想了想,实诚地摇头否认。
玄墨苦笑着解释道:“我每日都是贴上假面后才敢照照镜子,十一年来,天天如此。”
陆子明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却没支声。
玄墨见状一骨碌爬起身来盘腿坐正,诚恳地敞开心扉:“我大哥偷偷告诉过我,我母妃就是嫌我长得太像父汗才让我戴假面的。而且从小到大,我的长相人们向来都是绝口不提的,陆哥哥你想,父汗是个粗犷的男人,他长成那样是很好看,可我是个女孩子,也长成那样……唉,陆哥哥,我并非存心有意瞒你,你一定不喜欢整日对着一张男人的脸是吧?而我也不想因此失去你这个朋友。”
经玄墨一提醒,陆子明就回想起不久前眼珠子吃过的阳盛阴衰的亏,下意识地就想呕吐,平静许久才心口不一地说:“陆某绝非见色忘义之人,陆某看重的就是小玄儿的心灵美、性格好。”说着还拍拍玄墨的黄毛以示肯定。
陆子明这存心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太容易使人会错了含义,一根筋的玄墨就照字面理解为陆子明不在乎自己的长相,闻言马上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眉开眼笑,随即把手放到了颊边,陆子明见状大惊失色,胆寒之余一把扯下她的手,拦住了玄墨接下来的举动,冷汗涔涔地解释道:“小玄儿,你这样看上去就很好,假面不要摘,陆哥哥看不看你的真貌都是一样地喜欢你哈。”“喜欢你”三个字极为艰难干涩地才脱口而出,像大便干燥一样。
玄墨被陆子明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是半信半疑,只觉手上包着的大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玄墨小心翼翼地问:“陆哥哥,你很热么?你出了好多汗呐!”陆子明又是一惊,惊噱噱地抽回手打起哈哈:“是啊,都十月份了,怎么还这么热?小玄儿咱们去吃好东西好不好?”疑云惊雾马上从玄墨脑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旋风般,玄墨已经坐在了奔的背上,笑眯眯地等着陆子明。
一场秋雨一场寒,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把玄墨和陆子明困在了府中。两人长吁短叹地坐在书房里。
“小玄儿,你会抚琴么?”陆子明突发奇想地问道。
玄墨摇摇头,很直接干脆地坦白:“琴棋书画本就狗屁不通,现在有了陆哥哥,书和画才多少开了窍。”
陆子明翻了个白眼,肚子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收这样的徒儿,一世英名毁于此旦。
“陆哥哥,你肯定会,你抚琴给我听。”玄墨满眼俱是暖暖的笑意,让陆子明无法回绝。
氤氲雾霾一扫而尽,拨开云层重见朗日,琴调突然一转,陡然变得激扬,涓涓溪水边一群年轻俏丽的姑娘在浣纱,欢声笑语,泉水叮咚,笑靥美景相映,莺声水声相合……一曲终了,陆子明收敛心绪,笑问玄墨:“好听么?”
玄墨一脸隐忍地猛个劲儿地点点头,极为痛苦地吐出几个字:“太神奇了……等我去嘘嘘一下……”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儿,陆子明无语了。
这天,方直难得回府一次,远远地就看见府墙外聚集了很多妇人,堵得府门前是水泄不通。方直第一个反应就是:府里出事了。赶紧打马上前。方信无助地站在大门外,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一仰脸,瞧见了方直,如同看见救星般大喊道:“三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这些妇人围在这儿干嘛?”方直好容易才拨开人群,挤出一条路,气喘吁吁地问。
“这些妇人不知听到些什么谣言,愣说咱府上请来了弹棉花的高手,打昨儿个开始就围在这儿了,口口声声说想请咱们开恩,把那弹棉花的匠人借给她们一用,这都什么事儿呀!”方信一脸苦笑,随后压低嗓门说:“再者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定下的规矩,凡是能用到棉花的地儿都用鹅绒代替,连棉花都没有咱请弹棉花的匠人来干嘛呀!”
方直更是一脸不解,问跟前的一个妇人:“你们听谁说的我府内来了弹棉花的?”
一老太太激动万分地抢答:“用不着听谁说,只需听这弹棉花的调调咱们就知道贵府内是个高手,不信您也听听,嗡嗡嗡——嗡嗡嗡——,这拍子,没个几十年的弹功那是绝对弹不出来的!民妇活了六十载,也是头一遭碰上这么老道的匠人!”
方直仔细一听,似乎还真有这么个声音,遂将信将疑地觅声找去。声音是从花园里传出来的,方直几个纵跃,悄声伏在花园中的一颗大树上,等看清那声音的来处,方直差点没破气从树上摔下来。
玄墨十指纤纤,正在一把古琴上拨弄着,拨弄出的声音正是妇人嘴里描述的“技艺高超的匠人弹棉花的声音”。奇怪的是,耳边就着这么难听的声音,陆子明却能一脸坦然地坐在一边品茗,还摆出一副知音的模样。倘若换作方直,此情此景,先别说聆听,就单单是品茗,再顶级的茶到了他嘴里,怕是也只能品出刷锅水的味儿来。见到此番琴瑟和谐的场面,方直的气儿又不打一处儿来,心中痛骂陆子明的虚伪。
“别弹了!难听死了!门外被你招来一群疯婆子,都以为咱府来了弹棉花的呢!“方直一手按住琴弦,断然喝道。玄墨惊恐地缩到陆子明的身边。
方直见玄墨胳膊肘子往外拐得不是一般的厉害,心里那不是滋味儿的感觉再次窜得老高,恨恨地盯着陆子明和玄墨。
“方兄,久违了!”陆子明起身相迎。
“哼!”方直别过脸。
“陆哥哥——”玄墨抓住陆子明的衣袖晃了又晃,眼睛却盯住古琴不放,她怎么会相信方直的话?!即使那是事实。
“乖,小玄儿的葱葱玉手弹琴着实可惜,陆哥哥也觉得玄儿的纤手练剑更胜一筹。”陆子明撒谎也撒得滴水不漏,像拍马屁一样。果然,玄墨盯住琴的目光马上从希冀变成鄙夷。
陆子明拍拍袖子上的小手,反握到手里,彬彬有礼地对方直拱手道:“方兄,那陆某就陪公主练剑去了,先行告辞。”转身牵着玄墨离去,空留方直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干瞪眼。方直怎能不气?!这些本就是他的专差,现在可倒好了!这该死的姓陆的!人都走出很远了,方直还在怒视着陆子明的背影,突然,方直看到,陆子明趁玄儿不备,极为迅速隐蔽地从耳朵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随手抛开。怪不得啊——方直不经意间发现了他悠然赏曲的秘密,本来回府时的好心情,登时灰飞烟灭。这该死的伪君子!
洗心革面的“三十六计”
天气越来越冷,方枭心疼玄墨,恐怕再往后拖会有大雪封路,便早早地让人开始筹备行囊和给女儿女婿的礼物,准备送玄墨回蒙古中都与父母团聚过年。
陆子明也受朋友之邀,十月底南下苏杭,临行前,对玄墨左承右诺,保证来年开春一准回京陪她,这才顺利“逃脱”玄墨的魔爪。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方直病了,病来如山倒,尽管他患的是风寒,可依然让他很不好过。年终考试在即,方直一咬牙硬是留在太学没有回府修养。
镇国侯府此时正是上下忙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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