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无比失落,嘴里喃喃念道:“你们想毁了戏班吗?这是何苦呢……”
房二海情绪十分激动,大声地嚷嚷着:“大姐,你为了守住祖宗传下来的这份家业,吃了那么多苦,不能再让你为我们大家受罪了。”他猛地转身对屋里的三人说道:“大姐不说,我来说!”月月红长叹一声,知道已经瞒不过了,眼望夜空痴痴流泪。
第十四章
陈太炎作个手势,示意房二海坐下说话,房二海将月月红扶回坐下,自己就站在她身边说了起来。
“旬月生和七龄童都是我的师兄弟,旬月生有天份,学戏比我们谁都学得好,可他心眼儿坏,师傅被他骗了,把班子传给他。他一点儿也不用心经营咱这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三天两头不落家,在外面吃喝嫖赌,把个戏班子都吃穷了,他看没什么油水榨了,就起心思要卖戏班子。可旬月生自己也知道我们都不听他的,我们只听大姐的。大姐老早就开始帮师傅打理咱这个戏班子,她对我们好,我们都服她,可惜她生得不好,是个女娃子,否则师傅准把班子传给她了。旬月生算是什么东西,仗着比我们嗓子好,只会在那里摆架子,要不是大姐在,我们早散伙走了。”
李浦见房二海说得急,从桌上壶中倒杯茶给他,房二海接过一仰脖子,“咕噜噜”倒了下去,歇也不歇接着气愤愤地说:“师傅临终前把我们几个叫到床前,对我们说,‘这吴戏别人当戏看,咱们艺人要当宝守着,再怎么苦,这祖传四代的戏班子咱们一定要守住,不能卖也不能垮,咱们一垮,这吴戏也就算完了。’旬月生指天指地发誓要守着,可一转眼就把自己的话忘了。他忘了我们没忘,大姐第一个不同意卖,我们也都不愿意。大姐虽然不是班主,可她说话有份量,旬月生怕硬卖我们会闹散伙,他闹个人财两空,就拿大姐出气,往死里打大姐,想逼大姐答应,大姐不松口,他急了,就起了坏心思,想把大姐害了,我们没了主心骨儿,再对付我们就容易了。他动手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一起上去,把他打死了。”
房二海讲完了,拿眼睛直扫面前的三位官爷,那模样好象在说你们信不信都是这样了。秦海青咳了一声,缓缓说:“当年验尸时,倒是发现过旬月生身上有伤痕,只是旬月生出事那天曾在酒店与人发生纠葛,那伤痕也不致死,若要让我们相信你的话,你倒是给我们讲细点呀。”房二海拿眼直瞟月月红,见她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呆了呆,心一横,说道:“那天是正月初五,大过年的下了场雪,旬月生不知在外面什么地方喝了一夜酒回来,二话不说就打大姐,把大姐打晕了又接着出去灌。我们大伙儿听见他们房里闹哄哄的,跑过来见大姐倒在地上,就赶紧去请大夫来看。大夫走了后,七龄童见房里冷,去外面烧了个火盆进来,一时没找着拔火棒,就拿了戏台上的铁烛台来用。没过多久,旬月生东倒西歪地回来了,说是没拿钱,把大姐从床上拖起来要钱。七龄童看不过,给了他一个耳光。旬月生本来就对七龄童看不顺眼,仗着酒劲大骂起来,说七龄童和大姐关系不清楚,越骂越难听,最后居然还说什么妮儿也不是他的亲女儿,他无论如何也该生个儿子不会是个断香火的女儿。我们听不过,上去劝架,谁上去他打谁,我们一起上去,把他绑起来。谁想大姐心软,等我们一走就去给他解绳子,旬月生刚自由就骂大姐是祸害,要掐死她,正巧七龄童不放心,回来看见了,他一喊,我们都跑了回来,本来平时就对旬月生一肚子火,这下子更气不过,围上去把他一顿痛打。旬月生被打得受不了,也豁出去了,挣出来抡着板凳大叫着向大姐冲过去,七龄童正扶大姐从地上起来,来不及躲,就着手把火盆里烧红的铁烛台抓出来刺过去,没想到一下子捅进旬月生的嘴里,旬月生立马就死了。开始我们都很怕,后来一想,反正他是个祸害,不能为了他把我们戏班子给拆掉,大家一合计,就说他喝酒醉死了,拾掇拾掇就把他给埋掉了。”
房二海的讲述声中止后,屋里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沉默的。许久,秦海青打破了这阵沉默,“大姐,那么七龄童的死呢?”房二海立刻嚷道:“七龄童是病死的,怎么你们连这种死法也查吗?”“二海!”一直默不作声的月月红突然开口制止了房二海的发作,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瞒的了,七龄童是奴家害的,但奴家并没有想他去死。”房二海的脸色刷的白了,“大姐……你在说什么?”月月红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夫君知道大家暗地说他没用,想多挣些钱回来养活戏班子,奴家劝不住他,却也没什么办法,直到他把祖居也赌掉了。那天早上夫君和奴家商量,把戏班子押上,把祖居赢回来,如果赢不回来,他就去死。奴家害怕了,虽然他是为了戏班的前途才这么做,但十之八九会输。奴家劝了他一天,他求了奴家一天,眼看着就到晚上了,演完寿宴他便会去赌场。奴家只想把夫君留住,哪怕只留住一夜,不让他去赌场。奴家想再试着劝他回心转意。这个时候,有个穿黑衣服的人突然来找奴家,说是帮助我们。”
屋中的几个人听到此处心中都是“咯嗒”一下,秦海青问道:“那黑衣人是个什么模样呢?”月月红低下头,“很瘦很高,鹰钩鼻,面色苍白,模样却很普通。”陈太炎皱了皱眉道:“那时你们已在我府中,而我府中并无此等人物,他怎么来的?”月月红答道:“那人敲开窗户和奴家说话,奴家只道他是府里的人。”秦海青道:“你接着讲罢。”月月红顿了顿,异常平静地接着说道:“那人自称刘九,说自己是吴戏戏迷,很久以前就常看我们戏班的戏,他常去赌场,所以也知道我们要押戏班的事。刘九显得很关心戏班的样子,只劝我们不要押班子。奴家正无主意,只当他是好心人,便被他把话套了出来。刘九开始好象也很同情,后来出主意说把夫君迷倒或灌醉就可以了。奴家言夫君从不饮酒,他便说自己做过郎中,知道配药。不一会儿拿了药来,见奴家不信,便试给奴家看,果然他把自己迷倒后,只用几滴凉水便叫醒过来。奴家又自己去试,也没有什么大碍。”
秦海青听到此处,心中暗叹一声:好个单纯的妇人,他自己配的毒,当然自己有解药的啦!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月月红不是练家子,又是个整日在戏班中操劳的妇人,不知道这些黑白道里的九九也是自然的。只听得月月红继续说道:“当时已不及多想,便在化戏妆时依刘九的话做了,不料夫君下台后一睡不起,竟自去了。”
“那刘九后来可出现过?”陈太炎问道。“没有。”月月红回答。“那掺了药的油彩呢?”李浦问。“后来再没找见。”月月红回答,她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奴家一弱女子,只怕找到刘九也无法讨回公道,且不能讨回我夫君命来。夫君故去之后,奴家生已无趣,只想随他去,只是放不下小女和戏班众人。今日既然真相已明,奴家愿以命赎罪。”她转头对房二海道:“二海,你生性淳厚,就接任这第七任班主吧,只是不要忘了在爹床前发过的誓才好。”房二海已是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了月月红面前。
秦海青插语道:“大姐的事我们稍后再议,只是害你夫君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刘九。大姐且仔细想想,刘九身上可还有什么不同之处?”月月红低下头来细细思想,然后抬起头来。“刘九从怀中拿药之时,曾带出一物,似一木牌。”秦海青立刻追问道:“是怎样的一个木牌?”月月红皱眉苦苦回忆:“刘九很快将那木牌收了回去,奴家并未看得很清楚,只依稀记得上面有一个奇怪的虎头。”“怎么奇怪了?”秦海青步步紧逼。月月红答道:“虎额上似乎有一个环,环中写着……”话音未落,秦海青突然一把推倒陈太炎,抓起桌上茶杯,向月月红面前扔去,只听见“嚓嚓”几声,茶杯落地摔成八瓣,倾空的杯底处竟插了三只漆黑的毒针!
李浦见秦海青动手,心中已有察觉,立刻扑上去将月月红和房二海压倒,右手前臂一麻,一物已射入体中,只觉这东西竟立刻活了似的在体内顺右臂上行,向心口游去。忽听秦海青喝了一声,飞身过来一掌劈在他右肩上,那东西正行至肩头,被秦海青一击之下,竟穿破肩头,硬生生被劈了出来,直插对面墙上,正是与杯底一样大小的黑色毒针!秦海青叫道:“快逼毒!”一闪身从窗口跳了出去。李浦欲追,眼前一黑,一下子坐倒在楼板上动弹不得,心叫不好,立刻调息逼毒。陈太炎扑到窗前,哪里还有秦海青的身影?只见楼下戏班之人议论纷纷,猜测刚才从窗口飞出的是什么东西,见陈太炎探出头来,“忽拉拉”一声全跪了下来,高喊道:“老爷!大姐冤枉啊!”月月红在房二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完她的话:“环中写着一个字,我没看清写的是什么。”
第十五章
秦海青在一条空旷的街巷中站住了脚,“出来吧。”她沉声道。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要我请吗?”秦海青脚一勾,堆放在巷边墙角的一只竹篮飞了起来,向侧面墙上的某一处打去。竹篮在黑暗的墙头突然停住了,然后,飞了回来。秦海青右手剑挑开飞回的竹篮,左手一把扯下腰间丝绦一挥,只听“簌簌”一阵轻响,裹住了一些小小东西。秦海青冷笑道:“你这么喜欢针,我还你一些。”顺手一抖,丝绦上扎满的小针似被什么弹了一下,“篷”的一声飞起,向墙头打了回去。针落处无声无息,秦海青也不动,等在那里。过了好一阵子,突然,一条黑影从墙头跃起,向远处掠去,秦海青也不停步,直追了过去。不一会儿,二人已一前一后奔到城墙之下。
吴县虽小,城墙却是前朝留下的,煞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