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但从陶石的语气里听得出来。”秦海青淡淡一笑,“如今流传现世报的说法,谁说这不是卢升的报应呢?”
报应来得又快又狠,陶石在接手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抄家,抄家的结果是在卢升的床下发现了一把沾血的匕首和一条满是血迹的红盖头,虽然失去的头颅仍是没有找到,但仅凭这两件东西,就足以让陶石把卢升投入大牢。
秦海青与池玉亭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当他们匆匆去见陶石时,陶石表现出一付极不愿意见他们的模样。“我并没有得罪陶伯父的意思,”秦海青解释道,“只是想知道陶伯父怎么知道卢升有罪的。”
陶石屏退左右人,给秦海青看了一封信,他说那信是梅公公在出事后第二天收到的,信上的署名是晚春,很娟秀的字,信里说了一个贴身丫头看到的卢家丑事,说了那个血腥的晚上老爷怎样不甘心地想持刀再次霸占小姐而失手杀了她,也说了在暗处看到一切的丫头为了不被牵连而决定从此逃亡,但出于主仆情意,逃亡之前她写下并托人送出了这封信。
如果梅公公看了这样一封信还不想杀卢升,那他就不是当年东厂的厂公了。
“好狠的女人!”秦海青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原来一开始就打算借刀杀人。”
“会不会是诬告?”秦海青试探地问陶石。陶石冷笑一声:“就算是诬告也没有办法证明。”“伯父为什么这么说?”“昨夜有刺客闯入大牢,将卢升当场杀死。”陶石冷漠地回答。
连刑部大牢都能动手的刺客,不用猜秦海青也知道是谁下的手。陶石把信给她看,已经是在提醒她什么该问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管了。她又能说什么问什么?草菅人命?滥用权势?她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就算指责得全对又能怎样?
从陶石那儿出来,秦海青并不想直接回家,她觉得心里很闷,于是便在大街上散步。街上熙熙攘攘,一派祥和景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浑浑沌沌地过日子,因而也便过得快乐。
“老头儿,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秦海青站在街口的牌坊下,望着来来往往人群,问跟在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池玉亭。
池玉亭摇摇头:“人总有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这和良心与愿望无关。”
(七)
“我该上去了。”陆飞花轻抚了一下怀中卢秀芳的长发。卢秀芳没有动,依然紧紧地偎着他,两臂象蛇一样缠着他的腰,“你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女人眼里有无尽的哀怨。“傻丫头,虽然这样,但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呀!”陆飞花笑着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该快活才是。”“虽然一切都结束了,可你仍然不愿带我走。”卢秀芳幽幽地说。
陆飞花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这个美丽而又有点冷酷的女人最近是常常让他感到不安了。
“那天,你带来的两个人在上面和你说话你还记得么?”卢秀芳问。“记得,我知道你在下面,所以借故离开,好让他们自觉无趣离开这里。”“他们真的随后就走了,不过走之前他们说了一些话。”“说什么?”“说你是浪蝶,不会为同一朵花停留。”
陆飞花笑了,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人这么议论他,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话。“虽说如此,你知道我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他用手拍拍卢秀芳的背,哄着她。“我知道。”卢秀芳笑了,她伸出手臂,温柔地缠住陆飞花的脖子,“但你却是我的全部,这不公平是不是?”
陆飞花闻到了熟悉的花香,那是他的迷香。
“花总是会枯的,花开的时候,蝶会来,花一枯,蝶就走了,所以我不要做花。”卢秀芳微笑着说。陆飞花看到她伸出手,拿过旁边的酒壶,当他进到这个密室时,那壶就在那里。卢秀芳笑了,笑得很甜蜜,她把浑身瘫软的陆飞花搂在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陆飞花失去知觉前,看到那包里包的是些白色粉末,他知道那白粉叫什么名字,那叫砒霜。
卢秀芳把砒霜倒进壶里,摇了摇,她想砒霜应该化了,于是把壶拿起来,就着壶嘴喝了一口,酒很苦,苦得她皱了皱眉。她看了看怀里的陆飞花,陆郎已经睡着,这使她放了心:他不会知道酒是苦的。于是卢秀芳又喝了一口,这次,她没有吞下去,而是低下头,喂到陆飞花的嘴里。
“你听说了吗?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变成一对蝴蝶飞走了。”喂完了酒,卢秀芳把陆飞花抱在怀里,轻轻地摇了起来,就好象一个母亲在摇她的孩子,她梦呓般地念道,“我们也做那样的蝴蝶好不好?我们一起飞……”
雾失楼台
(一)
夏天的雨来得快,人往屋中走的时候,天上开始滚起层层乌云,等到人在屋中坐定,那雨便开始哗哗地下了起来。
吃了饭,秦四海和他的朋友田先生似乎还有话要说,那时候他八岁的小女儿海青听着外面的雨声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秦四海拍拍她的脑袋,回过头去叫那个被他一起带过府来玩的男孩:“亭儿,你带小青出去玩一会,不要乱跑。”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不吭声地点头应了,过来牵着小姑娘的手出去。
两个孩子出门后,田先生问道:“刚才孩子在旁边我不好问,莫非那是池瑞的儿子?”秦四海叹了口气:“正是。来了快一年,一直都不太说话。”“是么?”田先生将茶杯的盖子在杯沿上刮了刮,“孩子还太小,或许对自己父亲的事不能完全理解也说不定。四海,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把你当成仇人?”秦四海迟疑了一下,“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亭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现在不明白,长大后也慢慢会懂的……”
“嗨……”田先生知道秦四海的为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着你,大概也能长成个坦荡的汉子吧?也许池瑞正是了解这一点,才把儿子托付给你,即使把他送上黄泉路的人正是你。”他叹道,“只是,我始终为池瑞觉得可惜,竟落得枉法而死的下场。”
“是人就免不了会有糊涂的时候,”秦四海走到窗口,看着沿着走廊向前跑的女儿小青和跟在后面的亭儿,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不管他的父亲做过什么,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亭儿的成长。”
(二)
田先生从官场上隐下来有些年头了,和两个家人很清静地住在一个小小的老宅里,宅里有个围着长廊的小院,这时候院子里蓄了雨水,田先生闲时养的几只鸭子便高兴的在水洼中打闹,一边“嘎嘎”地叫个不停。池玉亭有些不快地跟在秦海青身后,看着她在走廊里跑来跑去,追鸭子,赶鸭子,甚至拿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竹杆撵鸭子!小青是个很闹人的小女孩,虽然秦伯父很希望她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不过照池玉亭的看法,这样下去大概她连小家碧玉也做不了。小青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去世,伯父又常年在外公干,自然是没有人可管得了她,而小青似乎也很寂寞,所以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很高兴,从那以后就老缠着他玩。
到秦家来后,池玉亭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了,他有的时候甚至会很反感小青的胡闹,可是,池玉亭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家已经没了,现在是住在别人的家里,不可以任性。所以,不喜欢归不喜欢,他还是必须带着小青玩,不过他有他的办法,那就是尽量不理睬她。
“亭哥哥,你看你看!”小青兴奋地跑到他的面前来,两只手抱着个球,赶鸭子的竹杆又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似乎是田府上的家人终于对小青的追撵看不下眼去,索性给她个球,让她自己玩。池玉亭对着小青笑,“看见了,你自己去玩吧。”他说。小青有些失望,很显然,她希望亭哥哥和她一起玩。池玉亭装作不知道,小青将球扔过来,他很随意地用拳头打回去。小青嘟起嘴巴,老大不高兴地抱着球跑开,池玉亭仍是懒得管她。
雨小了些,后来慢慢停下来,秦海青玩着球,从长廊玩到了院子里去,这使池玉亭有点儿担心。对着长廊是一道不高的粉墙,如果小青把球扔到粉墙上,一定会留下泥水痕迹,那样大人们毫无疑问会生气。
“小青,回来,别在那边玩!”池玉亭对着小青叫。小青是个聪明的丫头,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她很快明白了亭哥哥的意思,但并没有听话,似乎在生亭哥哥先前不陪她玩的气,恶作剧地用脚把球向粉墙那边踢了过去。球在空中高高的划了个弧线,没有撞在粉墙上,而是飞出了墙。
没有撞上墙自然是好事,可是球不是自家的东西,总是要拣回来的。小青跑过来拉池玉亭的衣角:“亭哥哥,帮我拣球!”家人们都不在,池玉亭看了看粉墙,不算很高,旁边有假山,可以落脚。他无可奈何地走过去,踩着假山攀到了粉墙上。
墙那边居然不是路,是另一个宅院,池玉亭骑在墙头,迟疑了,他已经看到了滚在墙那边的球,可是要是翻墙到别人家去,伯父知道了一定会怪罪。
墙那边的宅子比这边要阔气得多,宽宽的院子里有个深深的水池,池中修着楼台,池玉亭看见楼台上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从打扮上看象是小姐和丫头,她们也看见了墙头的孩子,小姐用团扇遮了脸,漂亮的眼睛从扇后露出来,带着笑意儿。“糟了,被人看见了。”池玉亭想。
丫头从楼台上走了出来,向池玉亭招招手,从地上拣起了小青踢过去的球。“是要这个吗?”她抿着嘴笑问。池玉亭点头,丫头将球抛上墙,池玉亭接住了。“对面那位先生不是一个人住吗?怎么会有小孩子?”丫头问。“我们是客人。”池玉亭慌慌地回答,抱着球从墙头跳了回去,小青快活地张着小手迎过来,他拉着小青就从墙边上跑开。
池玉亭心里怦怦跳,虽然别人没有怪罪,可仍然是做错了事。池玉亭忽然觉得手里滑腻腻的,原来是小青手上的泥巴蹭在了自己手上。他想起了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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