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乖,所以他不要她了……
一路上夏侯梓一句话都没有说,司徒明月痛到面庞紧皱成一团,这样痛苦的表情似利刃,无情地切割着夏侯梓心口,那滴眼泪从更是生生剜掉夏侯梓心脏上一块肉。
小明月,你早就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好看哥哥啊……
往事。
五岁的司徒明月粉粉嫩嫩,小眼睛水汪汪的灵动,司徒家灭门之前,正值太子夏侯捷登基不久,新帝夏侯捷亲自召见一次司徒,算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次风光。他司徒家三代忠臣孝忠于朝廷,历朝历代都被皇帝重用,只有这一代,皇帝昏庸无用,荒淫享乐,奸臣当道,司徒明月之父明忠堂早被视为眼中钉。
那日皇帝和她爹娘在殿中单独说话,小宫女带小明月在御花园里四处游玩,活泼好动的司徒明月自己跑丢了,迷失望向,找不到回去的路,走啊走走进一处小树林,那处亮着一盏灯,在一处歪脖子大槐树旁看到一个好看的大哥哥。
他很高很瘦削,五官冷毅沉寂,身旁石台上摆着两坛酒,已被喝光。他愁眉不展,显然并不开心,定定盯着树上系好的白带茫然发呆。
夜色微深,墨蓝上空,半月初挂。
“谁!”听到有人,十□岁大的年轻男孩倏尔挑起夜灯扭头看去,怔了下,一张粉嫩的脸颊映入他眼帘,他的视线巧然对上她那双天真无邪燃满雾气水汪汪的眼,盯着这个不大点的小人儿冷声问:“你是谁?”
“好看哥哥,我迷路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稚嫩清脆的声音飘荡在林中,荡了一下他郁结的胸怀。
“回去……这是皇宫,你想回到哪去?”
小司徒明月嘟起红润的樱桃小嘴,她也不知道要回哪去,就说:“我要回去找爹娘……找爹娘……”那委屈恐惧样子,状似要哭了。
他掌灯走近,灯光更进一步耀亮她晶莹剔透的脸颊。
“小姑娘,你别哭啊……”他敛起冷漠,嗓音变得温和,倾身安慰。
在这深宫大内,他从未见过这么纯净的人儿,仿佛璞玉雕出来的似的。这里充满令人厌倦的尔虞我诈,永无宁日的争斗,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在这金黄色的牢笼之中受尽侮辱和欺凌,母妃被陷害打入冷宫死在里面,父皇对他鄙视不似亲生,打压他,辱骂他,任何机会都不给他。太子夏侯捷登基之后更是断尽他一切后路,前途暗无天日,一片死寂沉沉了无生趣。
于是他想到了死,开始有轻生的念头,早死早超生,做人这样艰苦,或许做鬼都比活着洒脱……
“你爹叫什么?”他问。
“我爹叫司徒忠堂。”
“原来你是司徒家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月。”她的眼闪烁着比月光更美更亮的光芒。
☆、宁王
夏侯梓忽而笑了,却难掩凄凉的讽刺意味,“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伫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小明月茫然的摇摇头,幼小的心灵尚无法参透眼前人的失意和落寞。
却令人意外地嫩嫩道:“好看哥哥,白绳子能杀人……”她家的下人刚刚有人以白绫自尽,小孩子仍记忆犹新……
夏侯梓身躯一滞,不禁一愣,这年幼孩童还真是一语惊人,他竟莞尔一笑不禁一逗,“小东西,你倒说说看,白绳子是怎么个杀人法?”
“……”她眨着眼,却答非所问,“哥哥,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回去……夏侯梓蓦地如梦初醒……
他在干什么,他已经迷失了自我,竟欲做自杀这样的蠢事!
这世间没有走绝的路,只有想不开的脑子,无路好走,为何不退一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哥哥!我要回去!”
夏侯梓忽然爽朗笑开,“……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我心……乖,过来拉住我的手,哥哥认得路,带你回去好不好?”
小明月高兴地拍手,向他扑去,“好看哥哥真厉害!”任由他牵住自己的小手,欢天喜地的跟着他……
小明月就这么深刻地刻在夏侯梓的心上,然而世事难料,司徒家没出几日便被一道圣旨灭了门。
若干年后,另一个女子出现了,她叫纳兰若,相貌和他的小明月八分神似。夏侯梓一眼便下了决心,谁也不能阻止夏侯梓立她为妃,当时的夏侯梓已经站稳脚跟,得了权也得了势,然而事与愿违,命运不遂,道士早年的预言应了验,不到三十二岁的夏侯梓娶了妻,纳兰若不久便服毒暴毙,自杀身亡!
浮生难测……夏侯梓从未想过在有生之年,能有缘与心上的人重遇!
选妃那日夏侯梓望见司徒明月的刹那无比震惊,他念念不忘的小人儿,几乎没有变化的放大在眼前,这亭亭玉立的倾国少女不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司徒明月么!原来她没有死!
尽管他的小明月满眼都是杀气和怨气,可没有人能知道当时的夏侯梓是怎样欣喜若狂!明月啊明月,若干年前我是你无意经过的路人甲,若干年后你是我的王妃,好看哥哥再也没有碰过白绳子,而是做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此生,何其有幸?
……
“王妃怎么样,中的是什么毒?”夏侯梓担忧地问。
“回王爷,是蛊毒。”
“蛊毒?”
“中毒似中蛊,是毒而非蛊,却如中蛊一样痛苦,万蚁钻心,蛇鼠啃咬,每月发作一次,若不服解药一次重过一次,无救时将精神涣散不省人事,晕厥不醒,如同废人。”
夏侯梓眉间凝紧,“这种毒怎么解?”
大夫摇头道:“此毒的调制千变万化,唯有下毒之人知道用毒成份。王妃暂时无性命危险,昏睡一会儿挨过毒性就会醒了。”
“你们也找不到解毒之法!”夏侯梓口气凌厉,狠戾地一掌砸向桌子。
“王爷息怒,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解,只是需要花时间,老臣可以取些王妃的血液研究试验,查出中毒的种类,请王爷给老臣多些时日。”
“务必要治好王妃,否则本王拿你是问!”
“臣遵旨!”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夏侯梓挥退大夫和下人,心疼地凝神望着床上虚弱的司徒明月,用布巾沾了水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司徒明月发出几丝细碎的嘤咛,似是开始恢复意识,从昏厥中渐渐转醒,干涸的嘴唇微微蠕动一下,很是难受。
削瘦的苍白脸颊依然清妍美丽,如绸的青丝由两鬓边流泄而下,滑过肩颈,使她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
夏侯梓去桌前取来水杯,轻柔扶起她喂她喝水,意识朦胧的司徒明月慢吞吞地喝下两口,便喏声呢喃:“不要丢下我……不要……”
“不要让我一个人……”
睡梦中,莫飞雪欣长冷肃的身影伫立在她身前,她紧紧地抓着莫飞雪的衣角恳求他不要扔下她不管,可是他很生气,狠狠地甩开她,不论怎样苦苦哀求也不要她。她就在后面一边哭泣一边哀求,“师父我错了……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练武,每天都穿红衣裳,好好地听你的话,再也不怕血了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走……”
可他还是不回头,冷酷的背影好陌生,好恐怖!
莫飞雪忽地转过头,凶狠的掐住她的脖子,眸子冷若寒冰,射住她颤抖的身躯,仿佛万箭穿心!他面目狰狞地问她:“告诉我,为什么不杀夏侯梓!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她惊骇地不停挣扎,“师父……师父……我没有,我只爱师父一人,求师父不要丢下我!”
狂躁不安的梦魇如同无形的绳索狠狠勒住她,令她惊惶无措!
夏侯梓攒蹙起眉,望着躁动不安的司徒明月,伸手搂紧她胡乱扭动的身子,轻叫:“明月!明月!”
收臂抱紧她,牢牢地,将她箝满怀,舍不得放,他微微颤抖着,必须深深吸气来克制翻腾躁动的情绪,她发间幽香缭绕在鼻前,他珍惜啄吻每绺青丝,自发鬓吻至脸颊,一寸一寸,眷恋盘旋。
“师父——”怀里的佳人呢呢喃喃叫着师父,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即将睁开眼睛。夏侯梓有一瞬间深深地屏息,心绪纠结为难。
☆、宁王
当她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莫飞雪,而是他这个捕她回来的“恶人”,能是什么反应?一定很失落吧!
莫飞雪如此无情,她却这样痴情!
夏侯梓眉梢蒙上寒意,怜惜地责叹,“真是傻得彻底!”
终于,司徒明月艰难地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茫然望着眼前的情景片刻,又狠狠地摇摇头,企图将自己摇晃到清醒,这次发觉自己正被夏侯梓箍在胸前厚实地揽着,猛然推开夏侯梓,退到床脚处警惕又怨恨地瞪他,“你想怎么样?”
“你现在是我手中鱼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无奈,把叹息咽入腹中。
司徒明月鄙夷地看着他,咬牙讥诮:“有种,你就杀了我!”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耻么?”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她字字铿锵含恨入骨。
“我清楚?呵,我的确清楚得很。我很清楚你师父莫飞雪是怎样的人,很清楚他是如何利用你贴近我图谋不轨,很清楚你这只木偶是怎么被他欺骗和支配,很清楚你有多单纯,被人家卖了还想给人家数钱。”
司徒明月苍白的唇瓣发出冷笑,“那你清楚清楚我现在在想什么?”
夏侯梓不以为然,淡淡地回应:“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刻将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再拎着我的骨灰盒去你师父那领功。如果你有这个本事……我只能嘲笑你已经笨到无药可救。”
她发出冷哼,似是不屑:“你不杀我,我也不会领你的人情。”
“你可以不领——那是你自己的事……”
夏侯梓忽而走到侧墙,拔出墙壁挂着的宝剑扔到她身前,“我还可以给你机会,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我绝不眨一下眼。”
铮亮耀眼的剑光刺向司徒明月的眼,她不禁抬肘遮了一下,死寂般地沉默许久,继而一脚将剑踢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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