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将背上刀剑一紧,笑道:“好。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谢兄保重。”
这话莫名其妙,却听得谢长风心头一颤。再看时,夜未央已经踏上清波,几个起落消失于绩溪之边的芦苇里。
***
一灯如豆,慢慢地变大,变亮,再变暗。
绕过灯火辉煌的正殿,吴申二人终于来到峨眉后山。只见紫裙飘飘的姬凤鸣独立于清风岭前,在峨眉山月清辉冷照下,有青丝飘扬,随风随裙而舞。
申兰眼中似乎有些湿了,这样一个女子,当真是我见犹怜。吴飞泓执着申兰的手,轻轻的看着不远处,那幅峨眉山月佳人图: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这一片地上,凉凉的山风轻轻的吹拂着这片如水月光;似寒光戏风,似清风邀月,有幽竹为凭;紫裙少女轻捻青丝,似是相思淡淡,又似愁绪绵绵;一种足以忘忧的平静在山头未融的轻雪里慢慢溢出,如梦如幻地荡入每个人的心头。
淡沁心脾的兰香慢慢浓烈,吴飞泓感觉到肩头轻轻一颤,申兰柔弱的身子已经靠在自己的身上。
有位当时在对崖画师见了此情此景,当下作了一幅时人惊为天作之合的峨眉山月凝碧图来。此合非彼合。合此月色,有佳人背影婆娑;合此清风,有佳侣并肩;合此新竹浅雪,有独立人,有看顾人。此图流入集市,有人千金买走,此后万金不易。据闻,便北国金人有闻此画之名者,百金求其赝品,竟不可得。
不知过了多久。姬凤鸣终于转过身来,见得二人等候良久,微微笑道:“佳客光临,慢怠之处,多多见谅。”
第五章 约回风共倾杯 修
溪边芦枝新抽,水上清风徐徐。谢长风呆望着夜未央消失的方向,有种淡淡的惆怅升起。
那夜未央尾随自己九日夜,为的不过是问一句天下英雄。他对自己评价颇高,竟有相投共谋大事之意,但他自家知自家事。现在的谢长风已经陷入了一个旋涡,或者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自洞庭相识昭佳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矛盾。
是天下重,还是昭佳重?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那个该放,那个该舍?
天下苍生为我谢长风又做过什么,凭什么要我放弃自己心爱之人来成全他们?
但夜未央没有看错,自己少年时的志向就已是破长风万里,挂云帆而济沧海。数年来隐忍淮上,积蓄兵马粮草,如龙潜大海,只等风云聚合,就要龙啸九天!现在,时机已经来了。真水仙阁发出金鲤刺秦令,不论成败,必将搅乱整个江湖。夜未央这样的人才肯助自己,大事必成。金人数年之内必然兵发大散关,到时候,羽翼已成的谢长风就可以抗金进而……唉 天下苍生!
但如果失去昭佳,我得到天下又如何?
如果我不选择天下,时机不会再来!
未入绩溪的时候,自己似乎已经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与夜未央一会,矛盾又重新冒出。这似乎与自己洒脱的个性极不相符,谢长风岂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人?但这几日来柔肠百转,复去翻来的思索这个问题,总是不得解。情义二者,必舍其一。其间似无缓冲。
他从来没有试过如此狼狈,即使当日身陷天网,也是保持乐观斗志,但是面对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自己居然进退失据?今夕方知情丝千绕,铁汉铮铮又如何?还不是如龙困焦滩,凤锁金笼。恍恍惚惚之间,记起旧时观雷峰塔所见的旧词一句来:古来多少风liu客,又几人、能不负红颜?自己当真要负红颜吗?
思念至此,他一头扎进三月冰寒的溪水之中,只想洗去心胸郁郁。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便微小至此所求竟也难得。因溪上忽有一舟荡来,舟上一人,抚琴放声高歌:
寂弦暗去忆成悲,问高山,留者其谁?
琴碎化残碑,一秋泪雨翻飞。
心酸罢,拂袖低眉。
寒江水,流过前尘往事,碧瓦荒堆。
算佳期易误,百岁俱成灰。
难追,孤情换诗赋,空惹得,步韵相随。
梦海识知音,正好品茗同菲。
试丹青,雪里吟梅。
不堪醒,巍巍青峰隔绝,每教神颓。
向凄清月,约回风共倾杯。
谢长风听到“拂袖低眉”一句,想那心酸客伤心过后,拂袖低眉的神态不禁一痴。当日洞庭一会,昭佳白衣素琴,纤纤玉指拨弦之态,宛然犹在,自己已在想负她情意今生,当真是人何以堪!
后又听到“梦海识知音”一句,想自己九日行来,日思夜想心上之人,却无一日夜里于梦中与昭佳相会,这人居然可以在梦里与心上人同品清茗之幸,共赏如花景色。只觉得天公何其不公,天下人尽都负我。
到得“不堪醒”一出,倒也有几分同情来人,想如此幽梦,梦里一晌贪欢,不料醒来已是曲终人不见,唯留江上数峰青,如何不感慨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向凄清月,约回风共倾杯。”一句听罢,谢长风已是潸然泪下。秦昭佳此时是不是于来黄山的路中,凄然望着江里天上月,约回风共倾杯呢!可怜的是她不知道,近在绩溪的丈夫刚才竟可能有负当日然诺之心。
这词与东坡《江城子。忆亡妻》的白描相似,只词牌竟是生僻的《高山流水》。谢长风诗文满腹,却也没读过此牌。而此刻,他正沉湎于悲情之中,如何会去计较那词牌若何?
吟哦之间,两舟相距已不过一丈。
忽地琴音转低,人在水中的谢长风立时觉得面门有冷风刺来。
若是一月之前的谢长风陷入此刻情怀之中,必然无幸。但今日之长风岂还是昔时吴下阿蒙?他虽在悲伤难抑之中,冷风及体前,体内早达先天之境的真气竟有自然感应,他整个人立时从水中向后斜斜拔起三丈,险险避过这必杀一剑,足底几点清波,两个回旋,人竟落到来舟之上。反是那人,一击不中,就近落足,也停在了谢长风的舟上。
此时,悠悠琴声竟然还没断止。谢长风看时,心下大为佩服。原来那人于出剑之前,屈指弹出了数缕指风,那些指风互相撞击,回绕不断,这才造成一个人在舟上弹琴的假象。
本是天衣无缝,却怎料功亏于溃的是,人掠走时,那指风总不如手指拨动来得精准,这才有了忽然一低的琴音,让谢长风逃得大难。
那人一击不中,居然再不出手,笑道:“长风兄,明月如霜,好风如水,何不同萧也约回风共倾杯?”
※※※
吴飞鸿恭恭敬敬地递上凌如雨的亲笔书函。
“这个凌丫头,还真会给我找麻烦。”看完凌若雨书信的姬凤鸣淡淡笑道,“你们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已经从对偶像狂热崇拜心绪中冷静下来的申兰大大的摇了摇头,傻傻道:“不知道。”
“她叫凌若雨丫头,倒搞得她自己好大一样。嘿嘿,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嘛”正自歪想的吴飞鸿听得姬凤鸣垂询,忙清了清嗓子,很优雅地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然后,以一种胸有成竹的架势,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两位期待中的大美女忍住倒地的yu望和揍他的冲动,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然而我们的吴大侠只是嘻嘻一笑,道:“我想长风现在可能遇到危险了,太紧张了,我这样做,只是想和缓一下气氛而已。嘿嘿”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讲不通,就傻傻地笑了起来。
事后,谢长风问他:“你还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你真的感应到了?”
这无耻的家伙立时讲出了真话道:“扯淡!老子其实是一时找不到借口,胡编的。”这话自然引起某人叹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而有人更是对儿子说:“儿子啊!你将来可千万别和你吴叔叔一样无耻哦!”当时吴大侠是不是找到了个狗洞钻了进去,一直是后来陆放翁写《铁马冰河录》时多方考证而不可得的迷团,也因此得以列入《梦书姐姐秘闻记》之十大不惑之三,却是现在场中的三个人砸破脑袋也不能联想到的。
“凌丫头想让我送吴小弟两把剑。”姬凤鸣笑道,“那么好的两把剑,姑娘我还真是舍不得。”
“呵呵!那凤姐姐,就不要送了。”申兰可不想让自己的偶像为难。
“喂喂!不会吧?姬掌门,姬女侠,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吴飞鸿这无耻的家伙居然一点也不懂得谦让,还拿出“掌门”这个身份来压她,“女侠”这个身份来讨好她。
“呵呵!凌丫头果然没说错,吴飞鸿大侠果然就这么说了。”姬凤鸣抿嘴笑道。
吴飞鸿此人虽然皮厚如墙,当面被人这么说,居然也有了点害臊,忸怩道:“实在不行,送一把也是可以的。”
幸好诸位女侠刚才已经深刻的领教过这家伙脸皮方面的本事,才没有又狠狠瞪他,再搞出个十大不惑,三大迷案啊什么的。
“这样吧!来人!带他们去兵器库!”后面这句话是姬凤鸣对手下弟子说的,然后转身对吴飞鸿笑道:“呵呵!能不能找到那两把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闻得这话的吴飞鸿脑中只有两个字:狐狸。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语毕,姬凤鸣轻移莲步,姗姗先行,从吴飞鸿侧身过时,对他嫣然笑道:“不远千里到此,莫非真想来娶我?”既毕,妩媚一笑行去。吴飞鸿觉她吐气如兰,软语似玉,心头一荡,暗道不好。
不知何时,姬凤鸣掌中已多了一柄长剑,出其不意回刺而来。吴飞鸿心神受扰,本无法可逼,但不知为何经脉之中,有股生气忽起,立时神智一清,铁板桥使出,整个身子如拱临地,险险避过这必杀一剑。
姬凤鸣微微诧异,长剑刺空,却不停留,就势直直劈下。吴飞鸿大骇,如拱身形立时后塌,然后就地一式懒驴打滚,翻过身去。剑风却又及体,简直是鬼影附形,吴飞鸿大骂:“死老婆!还没成亲就要谋杀亲夫啊?”姬凤鸣听得一愣:“既是还没成亲,如何就是亲夫了?”她只道这家伙情急之下,居然语无逻辑。却不知,吴飞鸿此言一出,正是要分她心神。
姬凤鸣微微一怔时,吴飞鸿终于将长剑拔出,堪堪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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