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心里依然略有不快,直到此刻。谢长风因笑道:“昭佳,是我的不是,此后天涯海角,绝不留你一人就是。”
秦昭佳闻此却轻叹一声,道:“长风,非是昭佳耍性子。你却想想,你若弃世,我便能独活吗?你去那里,我自随你去就是,生同被,死亦自当同所。”说时这女子神色凄切,却自有一种柔中刚毅。
谢长风心下感动,将她揽入怀来,紧紧抱住。二人并无言语,却与对方心犀相通。此后,二人再无隔阂,无论生死,天地间再无何事何人能将此二人分开。
良久,秦昭佳忽道:“长风,你未杀赵构吗?”
谢长风道:“见到赵构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哦?”秦昭佳抬起头来,微微诧异望他。
谢长风道:“赵构无子,侄辈普安郡王与清安郡王二人,均是才具不足,此二人无论谁为新帝,这江山依旧会飘摇,或者更加不堪。赵构此人实非真正昏庸之人,只是私心过重,其人进取不足,守成倒是有余。有他在一日,金人未必就能过得江来。”
秦昭佳奇道:“若是如此,那将来赵构驾崩之后,这天下又当如何?”
谢长风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说呢?” 【小说下载网﹕。。】
秦昭佳立时会意,却不再问此事,忧虑道:“长风。今日你以布衣之身,挟长剑而犯天子之威,此后岁月,岂非难平?”
谢长风淡淡道:“谢长风三尺长剑在腰,这天下又有什么地方去不得么?”言时全无一丝睥睨天下之意,却似在闲话家常。昭佳却立时感到一阵豪气直冲霄汉,大有众生彼我在此,斯人遗世独立之意,淡泊如她者亦忍不住一阵迷醉,只道人生有夫如此,当真是再无所求。
※※※
笛音复转平,渐渐转低,未几,一细如丝,渐不可闻,那音却蓦然又是一拔,便如神兵乍现,气冲斗牛,也如在龙翔九天忽然下折,又倏然一升。吴飞鸿心绪起伏,转折无常,他心道:“忽上忽下的,雨儿,你以为老子是在坐大轿吗?”
夜色笼幕,江上渔火一豆,凌若雨一曲吹罢,清音绕舟三匝,良久不绝。吴飞鸿如饮淳酒,如痴如醉。试想,有清风明月,与一佳人泛舟长江,谈今论古,煮一壶陈年的酒,吹一曲无名的歌,如此良宵,如此良人,江湖子弟,几人能够?且不论此后生涯,是否相知相许,若干年后,不经意间揭开旧日尘封记忆,那一缕仙音,幽幽荡起,旧时情素萦怀,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又可曾记,当日一别,是离愁,还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何样美妙事!
可惜。
可惜现在凌若雨对面这位仁兄,名唤吴飞鸿。某人此刻之所以如痴如醉,不过是因为眼前秀色可餐,不直觉间,某人竟已神游太虚而去。凌若雨只道这位吴大侠当真是听得如此入迷,大起知己之意,心道此人倒也非是草包,莫非他当真就是那“君子”不成?
凌若雨将短笛放下,轻声唱道:
移舟江岫,
暮色染轻愁、
渔火如旧。
曾记西湖旧事,
杏花烟雨,
玉笛声声乱红袖。
梦缱绻,
一夜潇潇,
素手栽新瘦。
独奏,
碧水流逗。
闲看江南北,
竖子胡寇。
说什么、金戈铁马,
道什么、家国天下,
黄梁未熟。
一笑罢,
拂衣,
江月如旧。
既罢,凌若雨笑道:“若雨献丑了。先前闻长风重出江湖,自度此曲《梦黄梁》以贺,多日未遇,便先唱与你听,不知飞鸿以为如何?”
不知为何,吴飞鸿心头略有所失,却大笑道:“哈哈!长风这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来如此福气,居然有雨儿这样的美人作曲以贺。老子死时,若有人能为老子唱得这样一曲,也算是此生不枉。”言下,自是极尽赞赏。
凌若雨抿嘴笑道:“他年有缘,若雨自当到飞鸿坟前一歌,不知君意如何?”
某人自是轰然应好。
第三章 闻讯
第二日,皇宫果然没有传出任何消息。谢长风不知此为赵构之妥协,或另有阴谋,但他向来我行我素,于身外浮云事,多一笑置之。只觉能和昭佳在一起,便是明日即驾鹤归西,却已无撼。更弗论,一剑在手,天下间何处不可去?武功至他此时境界,原也无人可说此为狂妄。
又过一日,谢长风陪昭佳去看昔年秦相府。此时相府朱颜未改,画栋依旧,只是人面全非。自秦桧死后,秦熺虽依旧受前职,声势已大不如前,不一月莫名身死,秦府易主。万俟卨为相后,高宗赐第,即为先前秦府。
秦昭佳望着那“万府”二字呆呆入神,想自己年少之于此,欢悦时光。秦桧于己有杀父毁家之仇,却亦有养育之恩,他若生而为人,自己自当奋力诛杀,此时他身归尘土,却莫名地念及先前他待己的好处来。秦桧负天下人,却未曾负己。此时恩仇了了,睹物思人,备增伤感。谢长风久历世情,她此番心绪,自是一一明了。他轻轻拍了拍昭佳的肩膀,牵了她的手,转身离了相府。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谢秦二人执手偕行。谢长风如玉树临风,说不出的潇洒出尘;秦昭佳若九天谪仙,飘逸如雪,好一对璧人。街上行人见此二人,莫不微笑点头,仿若友邻。谢长风与昭佳对视一眼,心中甜蜜平和,只觉若能如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是莫大福分。
蓦地,前方人群骚动,乱成一片。谢长风玄功通神,真气凝转双耳,刹那间刀锋破空声、马蹄声、女子娇斥之声跌落入心来。他心中一动,拉了昭佳施展身法穿游向前。
红马,白衣。枣红马上那女子白纱蒙面,如雪白衣上此时已是血迹斑斑,左臂之上更是一道深深伤痕。身后五名黑衣人施展轻功紧追不舍。当先那人此时近那女子不过一丈,他蓦然一跃,一把大刀奋力砍下,那女子轻斥一声,却不回头,右手迎着大刀到来方向刺去。眼见那黑衣人彪焊异常,这一刀迅如闪电,力道之猛,不言可知。万不料这一剑之刺却极是巧妙,堪堪刺在了那刀尖所在。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身形不得不倒翻一丈,落了下去。那白衣女子这一刺却似是牵动伤口,眉头又紧了紧,但她似是极其坚毅,竟是哼也不哼一声,依旧策马向前。但此时人群汹涌,如何可以穿流而过?她心头暗自叹息一声:“莫非当真是天亡我大宋吗?”,身形却并不一缓,乘势斜冲,掠出马去。身后又有两名黑衣人冒出,四柄长刀带起一片片绮丽刀光罩向那女子前进方向。
四声清脆之音连声响起,如珍珠乱糁,说不出的悦耳动人。“夜雨打新荷”秦昭佳吃了一惊,“莫非这女子竟是真水仙阁之人?”她腾身拔剑,倏然前冲。人在空中,才蓦然想起,方才分明携了长风之手,为何?莫非……再看时,前方果有一白色淡影恍惚,她微微笑了笑,立时身形一顿,再不向前——有谢长风出手,天下间救不出之人,实是不多。
先前那名黑衣人落地之后立时一顿足,身形又轻飘三丈,迅疾而来。其时,那白衣女子正一剑破去四人连击,气力衰歇,这一刀正如以艳阳破冰,泰山压羽,已是无可回避!白衣女子心头一颤,黯然将头一低,只待那刀光过处,生死茫茫。
良久,了无异动,她睁看眼来,好奇四顾。方才那黑衣人已血溅五步,另四人骇然望向自己身后。她心头一喜,转过头来。一对神仙眷侣样人正微笑看己。那男子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望之脱俗。居然是他!她心头一宽,竟立时晕厥过去。
※※※
“一笑罢,拂衣,江月如旧。”吴飞鸿反复轻吟这两句之时,江面已平。此句之中似含一种落寞,却有另一种潇洒。却亦有一中淡漠,无奈,便如曲终人散时,江岸唯数峰青一样的淡漠,如“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一般的无奈。但曲中似还另有所指,“黄梁未熟”句莫非暗指这家国天下?他轻轻皱了皱眉,看了看凌若雨,那女子巧笑倩兮,浑无他意。他心下迷惑,却并不开口,只是一笑。
且行且停,二人于烟波江上,煮酒夜话。凌若雨仙子般人,胸罗珠玑。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兵戈纵横,原是小道,一一精通及自出机杼乃吴飞鸿意料中事,唯于针织女红,烹煮调剂之道竟也挥洒自如,实是让某人叹为观止:“这丫头小小一颗脑袋里怎装了这许多东西?”
却不知凌若雨心中震惊,反在他之上。初时,她还道这位吴大侠粗鲁无文,深谈下来,却于他粗话连篇里每能寻得真知灼见。针砭时弊时,他每句话看似粗鄙不通,但细细一思,立觉一针见血。谈论诗词时,却时而温文,时而粗堪,自有种别样魅力,不自觉间,与这无赖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步。
黄鸡唱晓,日出江上,二人相视一眼,相继一笑。寻了一隐蔽处,二人弃舟登岸,买马直向洞庭而去。
二人虽是江湖上绝顶高手,但以不惊动魔教天网一干人为念,易容改装,低调而行。一路无事。这日,马近岳阳东郊,此时正值夏末,绿树成荫,林间杂草丛生,欣欣向荣。
“雨儿。看来天网当真是无孔不入啊!”吴飞鸿这样轻叹之时,正有一人无幽灵般立于前方。凌若雨微微一笑,道:“一路太也平静,我正自庆幸,却不想单前辈原来早在此恭候多时啊!”
单夕亲切笑道:“扬州城外一别,已近三月,吴小兄别来无恙?这位姑娘莫非就是凌兄千金吗?”
吴飞鸿全身立时寒毛倒竖,心道:“这老王八要是依然冷声冷气地说话还好,如此假装和蔼,只怕是老虎挂念珠啊。”面上却感激泣零,哭笑道:“呜呜!多谢单前辈关心,小侄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拉得出屎……真是太劳前辈关爱了。”
“扑哧”却是凌若雨轻轻笑了起来,私下传音道:“飞鸿,不用这般夸张吧?”
单夕一笑,居然不怒,点头道:“恩,如此甚好。不过,我刚刚听说贵师伯萧碎玉前日不幸偶染小恙,已然病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