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是眼看着这精妙的点穴之术,燕冰却没有喝彩,反而再一次尖叫起来。沐青旋心念一动,随即想起方才密室里的那个人影来。
他不禁回过头,朝着燕冰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燕冰张着嘴,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那惊恐的目光,正牢牢地锁着一个人。
这个人,大约是方才密室之门大开之际,跟在燕冰后面奔出来的。沐青旋凝神细看之时,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这般却不是因为这个女子一身白衣,一头乱发覆盖在面容之上,身形飘飘忽忽,面目恐怖,不似活人。而是,细心的沐青旋,透过她那凌乱的发丝,看到了她苍白却熟悉的面容。
“你,你是谁……”燕冰的声音颤颤巍巍,看着那人慢慢向她走近,她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那女子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略略抬起头来,一双白皙的手,指着自己的喉咙,咿咿呀呀地呻吟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显得痛苦至极。
珠儿的脸。
沐青旋微微皱了皱眉头,将燕冰藏到自己身后,自己却慢慢靠过去,伸出手在珠儿的哑穴上轻轻一拍,道:“你可是被殷若离点了哑穴,关在这里?”
珠儿点点头,张了张口,尝试了半天,才极不伶俐地吐出几个字来:“回公子,正是。”
她喘了一口气,尔后又用手指了指密室,道:“南宫……南宫公子还在里面。他受了好重的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南宫佩?沐青旋心念甫动,二话不说便随着珠儿的脚步奔了进去。
密室内依旧目不辨物,好在珠儿那身白色身影却很明显,她行走于黑暗中,仿佛早已熟谙这密室内的情况似的。
看着她驾轻就熟地在黑暗中摸索,不仅是燕冰,连沐青旋也微微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此刻,尽管沐青旋对珠儿的言辞不甚相信,但两人已置身于这般状况下,沐青旋又恐怕南宫佩是真的伤在了这里,已经无法后退,于是哪怕这是殷若离让珠儿布下的又一个陷阱,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转眼间,珠儿已经在黑暗中止住了脚步。她轻声道:“到了,公子弯弯腰就能碰到。”
边说边见她的身子矮了下去。
燕冰情不自禁地伸手在沐青旋的衣衫上扯了一把,沐青旋便立时会意,腾出手来在燕冰的小手上轻轻一拍,尔后并不弯腰,只伸出足尖,往前一探,果然碰到了一个人蜷伏在地的身形。
“怎样?”燕冰小声问道。
沐青旋的足尖再往前伸了几寸,在那人背脊上一点,答:“是有个人。”
燕冰又问:“那究竟是不是那个……那个?”她不记得南宫佩的名字。
地上的人,背脊的穴道被沐青旋足尖这么以拿捏,顿时轻轻呻吟出声来。果然是南宫佩的声音。
于是沐青旋在黑暗里点点头,答:“正是南宫兄弟。”
珠儿的声音又幽幽怨怨地传来:“怎么沐公子一开始便不信珠儿么?”
沐青旋微微冷然,道:“我是不信将姬姑娘推下山崖的那个珠儿。”
一阵尖锐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荡漾开来,伴着回声,显得阴惨惨、悲戚戚的。珠儿放声笑道,语气以不已似方才那般谦恭有礼,反而忽地多了几分洋洋得意之意:“那又怎样,你发现了这么多,最后不也一样要和南宫佩一样,死在这里?”
她话还没说完,沐青旋忽然觉得自己方才探出又收回来的那只脚的脚踝上一紧,接着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竟像是被刀割了一般,但那牢牢的束缚之感,却又似被什么东西给捆住了脚踝。
“怎么样,”珠儿多笑了几声,沐青旋的脚踝便多疼了几分,“这冰帛蝉丝的滋味好受么?”
因为一直处于黑暗中,燕冰目不辨物,沐青旋也不呻吟出声,因而珠儿的所作所为,她自然不知。现下突然听到珠儿说到“冰帛蚕丝”,她心中一抖,从前看过的医书中的字句忽而就从她眼前溜过。她一阵恐慌,失声便道:“你是什么人?怎会有冰帛蚕丝?”
珠儿咯咯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冰帛蚕丝么?”
燕冰恨声道:“怎会不知!冰帛蚕丝乃塞外天山雪峰顶的一种特殊的蚕所吐的丝,天生带着一股寒毒,制成的冰帛蚕丝带倒刺。若是寻常人中了寒毒倒也不打紧,只需浸渍于热水中两个时辰,寒毒自会消解,然若是原本身重剧毒之人,寒毒入体便会加快毒性的发作。这样阴毒的东西,除了邪魔外道,又有哪个正派人物屑于使用?”
珠儿听了也不怒,只如唱歌般,轻轻道:“邪魔外道也罢,小人也罢,总之今日,你们便是我刀下亡魂!”
言毕,她手上的力道忽地加剧,直扯得沐青旋的脚踝似要断掉。同时,一股寒凉之气,已经通过被冰帛蚕丝刮破的伤口,慢慢爬升而上,直向沐青旋的四肢爬行而去。不多时,那寒意已越来越重,只让沐青旋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大大的冰窟内。那种寒冷,像是从四面八发一齐袭来,压得自己的身体也觉得沉甸甸的,意识也因为毒性的渐渐发作,开始模糊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生死的紧要关头,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眼前浮现出来的画面,竟是自己许多年前的冬日在西湖独酌的场景。那时,湖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有几只画舫被冻在了湖边,保持着静止的姿态。依然有丝竹的声音传过来,懒懒散散,像是提不起一丝精神。冬日里,大约画舫里的歌姬也是寂寞的吧?
那个时候,沐青旋兴许是觉得冷的,但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又觉得那样的场景会如此温暖……
沐青旋打了一个激灵,随即感觉到似乎有一丝丝暖意从自己的背心传来。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才发现,燕冰那两只滑腻的小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溜到了他的身后,而那股让人觉得暖融融的感觉,正是从她的手心,一点一点地发散过来。
“我的功夫不行,但是输送一点内力给你,还是可以的。”她勉强笑道,语气却在忍不住发颤,似乎沐青旋身上的寒气,正通过两人之间这道奇异的枢纽传往她的身上。
“燕姑娘快放开,”沐青旋苦道,“在下与珠儿的恩怨,与燕姑娘没有丝毫关系,请莫要白白为一个与姑娘毫无关联的沐某白白耗散自己的真气。”
燕冰在黑暗中,沐青旋看不见她那充满怜惜的神色,只听见她轻轻道:“沐大哥,这是我自己愿意的。真的,你……”
沐青旋咬咬牙,道:“你这又是何苦……”
珠儿一直在旁听着,这时终于冷笑道:“哼,若是姬羽凰这会儿有幸看到你们这般依依惜别,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沐青旋闻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颤,一股别样的伤情涌上心头。他向来不愿与人相争,然而此时却不知为何,一句话顺顺溜溜地便说了出来:“若是姬姑娘知道竟然是你将她推下山崖,心里更不知道该如何难受。”
珠儿笑道:“她又怎知是我将她推下了山崖?”
沐青旋一字一顿道:“她自然是不知道,因为她至死也想不到,推她下山的人根本不是珠儿,而是你,阿玉!”
阿玉静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之后,她才终于禁不住咂咂嘴唇,赞赏地笑出了声来,道:“难怪主人称赞你是个聪明人。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珠儿的?”
“在华阴县,翠微堂分舵,”沐青旋的语气微怒,道,“说来巧合,那日我打发珠儿去找楚横朔寻柴灰、蜡烛等物,自己却准备去后园查探那些弟子的尸身,验证一下在下的想法,哪知无意中竟看见一个翠微堂的女弟子溜进了珠儿的房间。在下一时好奇心起,便一直从旁偷看,结果哪知道,那个翠微堂的女弟子,出来的时候竟而变成了珠儿!”
“珠儿明明不在,那个女弟子却装神弄鬼,乔装易容成她的样子,手法已经不弱于楚横朔,而且行动如此鬼祟,自然是有什么缘故。于是在下决定跟在她身后,看看她去了什么地方,结果,她居然也去了后园。她在后园的一切举动都着实让在下心惊,也应证了在下的一些想法。她那些莫名其妙暴死的江湖人士,大约便是被毒蝶针所伤吧?”
“毒蝶针入体即化,毒液在体能膨胀发酵,初时看不出有何异样,然而一旦入土三个时辰以上,毒液便会使尸身变绿,尸体膨胀,骨节寸断。而在下在后园看到的场景自然便是尸体膨胀之时。但是她,也就是阿玉姑娘你及时赶到,阻止了一场异变,只可惜,你扮作珠儿的样子却让姬姑娘看到了。于是你将计就计,偷偷将真的珠儿掳走,索性自己做起了珠儿,好让大伙都认为,真正下毒手的人,其实就是姬姑娘身旁的那个丫鬟,珠儿。”
“但你又哪知道,在下其实早已识破了你的真面目。只是在下只按兵不动,悄悄嘱咐楚堂主在华阴县翠微堂分舵好好‘照看’你。不用说,阿玉姑娘神通广大,沐某还是太小看了你的能耐。你还是逃出来,来到玉女峰,将姬姑娘推下了山崖。”
“直到在下被殷若离迷晕,带到这里,偷听了你们二人的对话之后,在下才发现,原来你便是早先姬姑娘与南宫兄弟救下的那个‘无辜’的阿玉!”
“哈哈哈哈,”阿玉长声狂笑道,“是他们自己要做好人,与我何干!”
燕冰听到这里,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别人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恩将仇报,真是好狠的心。”
阿玉嘻嘻笑道:“那便如何,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好了……”
沐青旋觉得脚上一紧,寒意更甚,身后的燕冰也开始摇摇欲坠。阿玉那故作天真的语气中,也多了些死亡的气息:“既然说完了,就让姑娘送你们上西天!”
最后的机会了。沐青旋最后一次努力地提一口气,忽然一震身体,一股强烈的气流便涌出来。燕冰那双牢牢黏在自己身后的手掌,哪里还贴得住?只听见她踉跄倒退了几步的声音传来,沐青旋立即放声大喊道:“燕姑娘快走!”
而自己的力气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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