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无望愣了一愣,也由得他去。
卦摊主人将彭无望的左手按摸了良久,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彭无望的眉宇之间、印堂上下,长叹一声,道:“奇哉、奇哉。客官,看你印堂赤红,双颊色亮,嘴无腾蛇,鼻直口正,朗目如火,正是仁侠君子之相,前程虽有凶劫,但是只要心怀坦荡,未尝不能安度。奇怪的是你骨有横刺,前宽后窄,坚如铁石,筋脉外连,乃是万中无一的相思骨格,命中注定要让数个姑娘为你相思入骨,魂牵梦系,伤心断肠。骨相,面相相冲相克,命运多变,委实难测、委实难测。”
“放你的春秋大屁!”彭无望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彭无惧已经怒火中烧,用力一拍卦案,大喝道:“你这个家伙简直胡说八道,我三哥乃是挚诚汉子,平生不二色,怎会让女人伤心!看你样子倒是老实,谁知是个骗人钱财的混混。”
卦摊主人连忙说:“客官,我看相算命一向直言无忌,有多少就说多少,这位仁兄命格确实如此,又怎能怪我。”
“你还嘴硬。”彭无惧怒道:“我三哥就是天下闻名的青州飞虎彭无望,你到河南道和巴蜀四川去打听打听,我三哥可是一个见色起意、始乱终弃之人?!你如此妄言,还敢自称神算,老子我拆了你的卦摊。”说完一脚踹向卦案。
脚到中途,忽然顿了顿,因为彭无惧忽然想起来自己彭家门规里欺行霸市、搅扰乡里乃是大过,轻则重杖四十,重则闭门思过三年,情节严重的还要逐出家门。
他求助地看了看彭无望。只见彭无望已经站起身来,满脸紫红,严肃地向他用力点了点头。
得到三哥的认可,彭无惧大喜,他大喝一声,一个披挂腿自上而下砸在卦摊上,立刻将这个卦摊砸得粉碎。
“哎呀!我的卦摊呀!”卦摊主人痛心疾首地扑上前:“你们不讲理!”
“什么不讲理?!你学艺不精、骗人钱财,还要狡辩!看你那双眼睛,水灵灵的,一看就不像个算卦的。”彭无惧道。
“你怎能以貌取人?我眼睛是大了点,但在茅山苦学十载,已尽得真传,算卦之术天下无双,岂是你们这些青头小子可以想见的?”卦摊主人又气又急,傲然道。
“青头小子?!你能比我大几岁,再要多言,我连你一起打。”彭无惧大怒。
就在这时,彭无望一把上前拉住彭无惧,将一张飞钱递到卦摊主人手中。
“十两黄金!”卦摊主人接过飞钱,眼睛睁得更大了,竟有破眶而出的趋势。
“足够赔你的卦摊了吧?”彭无望沉声道。
“客官,你总算了解我卦术准确了吧!”卦摊主人立刻息了怒,收起飞钱,洋洋得意地说。
“我呸,这钱赔了你的卦摊,剩下的给你做些小生意,不要在这里摆卦摊丢人现眼了。”彭无望大声怒道:“若再让我看到你摆卦摊行骗,我就见一次砸一次。”
说完,彭无望拉起彭无惧大踏步走出围观的人群,消失在人丛中。
只留下卦摊主人,圆睁双眼,不知是该怒骂,还是该称谢。
再次回到簪花楼前,彭氏兄弟面面相觑,都有手足无措之感。
彭无惧道:“三哥,刚才你出手也太大方,那个江湖骗子如此不堪,何必给他这许多银两。”
彭无望心神不属地说:“嘿,寻找司徒念情一事实在渺茫,多散些银两出去,就当是为司徒大叔积点阴德,希望天可怜见,能够让我们找到他的唯一骨血。”
彭无惧也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司徒大叔没儿子,司徒一家后继无人。”
“话不能这么说。”彭无望用力一拍彭无惧的肩膀:“只要找到司徒念情,我们把她接回司徒大叔家去,只要有人肯入赘,司徒大叔还是有后的。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去找到司徒念情。”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了看簪花楼的牌匾,运了运气,互望一眼,齐声道:“走。”
第六章琴美如月
簪花楼号称江南第一楼,坐落于瘦西湖畔。
楼分三层,俯瞰二十四桥秀丽风光,雕梁画栋、飞檐如翼、楼如卧凤、庭院如画,布局雅致,甚有风情。自陈朝以来,盛名不衰,乃是古来名妓、风流才子的留恋之所。
隋炀帝邀二十四名妓献艺于陈家砖桥之时,簪花楼共有七女入选,乃为一时之冠。簪花楼自此声名更盛,成为全国冠盖云集之所。上至当朝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下至中原最有实力的帮会帮主、儒雅风流的江湖浪子,多汇于此。
江南一带世家大族子弟,多以身登簪花楼贵宾阁为平生荣耀之事。
所以,簪花楼门槛之高,也是普通百姓所难以想像的。平常百姓,即使身携万贯,若是无人引见,想要登楼,也是难上加难。
彭氏兄弟哪里知道这些,只当这里是寻常的酒楼,强自镇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被簪花楼掌门的伙计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勉强堆出一脸假笑,道:“对不住,两位大爷,簪花楼白天只接待贵宾,不接其他平常生意。两位若无引见,就晚上再来吧!”
彭无惧大怒,浓眉一竖,塌鼻一横,阔嘴一裂,道:“混帐,你们这不是狗眼看人低么,以为小爷我没银两?”
那黑脸大汉冷冷一笑,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怎会不知咱们簪花楼的规矩?初更以前,簪花楼的红阿姑只为身份尊贵的爷们献艺,若无引荐,便是你腰缠百万,也休想踏上簪花楼半步。看你们一个个粗布麻服、灰头土面,快快滚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脏了咱簪花楼的台阶。”
彭无惧气得眼冒金星,大骂一声,抡拳就要打人,却被彭无望一把拉住。
“三哥,这个混蛋如此无理,待小弟好好教训他。”彭无惧大声道。
“四弟,咱们尚有要事,先忍一忍。”彭无望凑到彭无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大步走上前,微微一鞠躬,道:“这位大哥,在下青州彭某携舍弟到此,不是为了喝花酒,而是为了寻人。”
“寻人?”黑脸大汉眼睛睁得大大的,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几位手下,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连鼻涕眼泪都一起笑了出来。
彭氏兄弟互望一眼,实在不明白他们都在笑些什么。
“哎呦,哈哈,笑死我了。你们听听,这两个乡巴佬竟想要到簪花楼寻人!哈哈哈,我在这里看了十五年的门,还从没遇到这么愣的傻小子。哈哈哈!”那个黑脸大汉笑得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儿地揉着肚子。
“请问各位笑些什么?”彭无望奇怪地问。
“我、我笑、笑你傻!也不打听打听簪花楼是什么地方,江南第一楼耶!就算是在这儿做活的厨子都是锦衣裘袄,你们两个乡巴佬配认识谁?我倒是见过不少大白天到这里浑水摸鱼的,但没想到竟碰上你们这两个傻子,想出这么个穷酸理由。啊哈哈,笑死我了!”黑脸大汉的一番说话,更引得簪花楼的一众伙计狂笑不已。
其中一个伙计大笑着说:“喂,你们趁早滚得远远的,别在这丢人了,下次来簪花楼再想个好说辞。哈哈!”
彭无望大声道:“喂,兄台,说话可别这么过分,咱们兄弟的确是来寻访一位故人的后代。请你们通融一下。”
这两句话他用狮子吼的心法一口气喷了出来,声音洪亮如钟,顿时把众人的笑声压了下去。
那些掌门的伙计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两人。
就在此时,正在招呼一众贵宾的簪花楼老鸨张凤姐听到门前的吵闹,接着又听到彭无望的吼声,心知不妥,连忙告罪一声,急步走出楼来。
本来,一些门面上的事情,交给门前的几个伙计,多半都可以顺利办妥,不会劳动名震江都的妓院大鸨张凤姐的。但是,今天的情况十分特殊。
因为今日,簪花楼的第一名妓琴仙子苏婉将要开阁献艺。
这位琴仙子自十三岁出道以来,以一手可令神仙动容的绝美琴曲名震中原,被当之无愧地被誉为天下第一琴。
凡是听闻她所作之曲者,无不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不知人间何世。
传闻有人无意中听她调琴试音,如中魔咒,三天三夜死守在簪花楼仙音阁,任人如何打骂,仍不肯寸离,直到三日后苏婉开阁赐曲,方欢喜放歌而去,传为一时佳话。
可是这位琴仙子的架子却也不小。每年只在春秋两季开阁献艺两次,其他时间一概不言琴曲二字。
即使这样,簪花楼的生意也因为这第一名妓的存在而蒸蒸日上,可谓日进千金。
簪花楼的老鸨张凤姐虽然强悍,也不敢稍稍违逆苏婉半点心意。因为只要苏婉一不高兴,动辄取消献艺,那些簪花楼势力非凡的各路贵宾豪客不会责怪于她,往往将一腔怒火泄在张凤姐身上,令她焦头烂额。
每年春秋之际,无数腰缠万贯的豪商巨贾都会早早来到江都预定下簪花楼最好的花阁,静静等待一年两度的献曲佳期。
而在开阁献艺的当天,簪花楼花阁的位子更加炙手可热,如果稍加不慎,就会有人因抢夺花阁而大打出手。
这更令老鸨张凤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恐出了一点乱子。
现在离琴仙子苏婉献艺之时只剩下小半个时辰,所有贵宾都已经各就各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彭无望兄弟出现在门口,还和人大吵大闹,这叫张凤姐如何不急。
“吵什么吵啊!”张凤姐刚一来到门口就大声说:“你们这几个混蛋,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还和人吵,不想活了?”
听到这声喝骂,刚才耀武扬威的几个伙计立刻缩头不言,乖乖地退到了张凤姐的下手处小心站立。
张凤姐舒了口气,看了看彭氏兄弟,道:“刚才吵吵嚷嚷要找人的,就是你们吧?”
彭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彭无望上前拱手,道:“大婶妳好,就是我们要找人。”
本来老老实实站在张凤姐身后的一群人,刚刚收住笑,现在宛如房倒屋塌般又笑成了一团。
“大婶?”张凤姐本来没什么好气,一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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