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那时候,我是花蝶舞。
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如果,花莺歌千真万确地死了。
那,这个,眼前这个,又是什么。
她两只眼珠定格住,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某一点的虚空,碧色的昏暗光线下,反射出来的光泽,我硬着头皮都形容不出来,假如可以的话,我宁愿眼前还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也比看到这一幕要强得多,但是。人越是恐惧越是会好奇,只要我将身体缩下来,躲到墙壁后头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我偏偏不肯死心,两只手扒在小铁格子上头。想看个究竟。
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概五分钟以后,她脚边静止不动的一团像是休息够了。掉头转一个方向,开始向着未知地黑暗跳入。我发现,花莺歌完全是跟着它在行动,虽然一个是跳跃,一个是莲步轻移,走的路线惊人的一致。慢,慢,我努力再贴近些,只差把整张脸都摁在小铁格上头,然后,我非常肯定的是她是在走,虽然姿态略显僵硬,却绝非通常形容鬼怪那种会飘来飘去,双脚离地的样子。
莫非。花莺歌。那时候真地是假死。
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死数日。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发现。
真乃神乎其神。
随着光源离我越来越远,最后烙印在视网膜中地是一个女子纤细的背影,以为她随时会回过脸来再看我一眼,却始终没有。
眼睛在得到过光明以后,对黑暗地适应性大大地减弱下来,待微弱的一点光消逝后,我觉得四周地空气更加阴暗,更加沉重,更加地伸手不见五指,双腿一软,索性坐在地上。居然,这时候才想到要畏惧。
要是真发生点什么,哪里还来得及。
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是什么过来了,我双手胡乱一抓,除了从指缝中掉落的稻草,还是稻草,我苦笑,这大概才是救命稻草的最好解释。
脚步停在门口,今儿个,这间柴房真是热闹到家,来者将门一推,已经径直走了进来。
我准确无误地扑上去,双臂将他的腰揽住,许箬荇大概没想到我会热情如此,被我弄得措手不及,轻笑道:“青廷,你怎么了,放手,放手,箍得太紧,我喘不过气来。”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死都不肯再放手:“你,你去了哪里,我醒来看不到你。”
“元婆婆让我过去帮她点小忙,我看你已经睡沉,才没忍心叫你,想想很快会回来地,嗯?你做噩梦了。”他摸到我的鬓发,额角,“怎么都是汗,心跳快成这样,没事的,青廷,我已经打听过,我们不必等七天也能出去,元婆婆答应过,说会帮我们一次。”
如果早一些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一定雀跃不已,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不想这么快离开,一手抓紧许箬荇的衣襟,我很慢很慢地告诉他:“我刚才看见花莺歌了。”
他用衣袖在替我印汗,动作停顿在半空:“你说你看见谁了?”
我全然忘记,许箬荇不认识花莺歌,他对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里黑成这样,你的眼睛能看到个轮廓都不错,还能认出熟人,这个人是你这次出门结识的吗,不会这么巧,他也正好迷路来了这里。”
“是熟人,但是这个人已经死了,我刚才看到的是个死人。”
大概是我言语间地慌乱感染到他,许箬荇将我地手握住:“青廷,你不要乱,慢慢说,你是怎么看见的,看见了些什么。”
我将醒来以后发生地一五一十告之,从不见他的人影,赤色的蟾蜍再次出现,引出早应该入土为安的花莺歌,顺便将我亲眼所见花莺歌死去的场景向他叙述了一番,将她的背景身世暂且隐去,否则要说的事儿的细枝末节庞大到能说一天一夜的。
许箬荇很认真地听我说完,只问了一句:“你确定看到的是她本人,可能不过是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人,但是由于她给你的印象深刻,你下意识地以为就是她了,然后越看越像,其实,按照你所描述,只依靠蟾蜍背上的一点荧光,所能看到的景象很是有限,不过是靠着自己的想象。”
被他如此一问,我倒是有些不确定起来,或许真的不过是一个相似的女子,配合着诡异的场景之中,我便以为是花莺歌了,美貌的女子大多有些相似,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小小的嘴唇,我勉强笑道:“你说的很是,可能只是个相似的人,我却将其误认为是已死之人,真是罪过罪过。”
脑中灵光一现,为什么我那么注意她的背影,倒不是说姿态特别诱人,一定,一定还有其他什么在吸引着我的目光。
捕红 第四卷 19:白天是什么样子
有些东西,你越是要努力地去想,它越是喜欢和你捉迷藏,在脑袋的空隙位置里头,像是能七十二变,躲来躲去,我已经想得后脑发疼,前额发热,它还玩得乐此不彼,不肯乖乖出来,一定是我将自己的表情弄得很是痛苦,许箬荇都忍不住抽出手来,替我揉眉角:“青廷,不要急,有些东西,硬来不成。”
“它明明就在这里了,偏生想不起来。”我苦恼地用手指着那个不争气的部位,“只差一点点。”触手可及。
真的是触手可及。
“青廷,你或许只是睡得迷糊,这里又是这般容易让人迷幻的光景,有时候,梦境和现实在脑子里头会有些混淆的,你这会儿再回忆,怕是已经不能分清楚其中的细节。”他的手指力气拿捏地真正好,走过眉角,来到太阳穴,再揉一小会儿,他低头问那个趴在他肩膀上头,一动都不想动的人,“是不是又困了,先坐下来说话。”他让我平躺,枕着他的腿,“这样,会不会舒服一些。”
我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处,轻声问道:“这里分不出准确时间,几时才能到辰时。”
他想了一想道:“差不多还有一个半时辰。”
“白天,这里也这么黑?”
“不是,要是十二个时辰都这般,那都不是人世了。”
对,十二个时辰都这般的地方,一般叫做地狱。终年不见天日。
“这里的白天是什么样子?”
他抚着我地发,发出轻笑声:“青廷,你的问题真是多,我形容不好,再过一个半时辰。你自己看了能清楚地知晓。”
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我不情不愿地掀着眼皮,原本还剩下的一丁点儿睡意。早被折腾地所剩无几:“你说十年前,你来过此处。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那次是姨丈带你外出,你没有在家。”许箬荇的身子微微向后仰,似是很轻很轻伸个懒腰,“足足出去转了两个月,回来之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不但皮肤晒得黑黑地,见到每个人都怯生生的,不爱说话,后来姨丈说,你可以开始习武,你居然一口答应,而且学得很是认真。”
“习武有什么好奇怪地。”既然是洪青廷的父亲亲自手把手来教,可见是家传地武功,虽说女孩子习武未免大手大脚。行为豪爽。不过洪家只这一个孩子,要是失传。又会可惜,遗憾的是,我将前头近十年所学忘记地一干二净,待洪颀长归家,如何向其解释,倒是另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当然奇怪,你才来时,虽然神气活现的小模样,可每次姨丈说要教你武功,你就哇哇大哭,让你扎个马步都困难之极,照例是六岁上下,姨丈已经能够传授你简单的心法,结果一拖就拖到了八岁多。”他在我地发顶按了两下,“那时候,我见你勤奋用功,每天练得废寝忘食的,真是大大地吃惊,连带着我也只能加紧锻炼,生怕被你比下去。”
我扑哧笑出来:“难不成两家长辈还有此等喜好,弄个擂台让我们两个娃娃比试?”
“即便不是家长安排,我也不想输在你的手里。”他倒是实话实说,也不怕得罪我。
“那我们有没有真正的比试过?”谁输谁赢,很是好奇。
许箬荇隔了很久很久,以至于我以为他悄悄地也睡着了,才说了一句:“青廷,你忘记得太彻底,我怕有一天,你会连我也一并忘记,再想不起来,假如有这样一天,你站在我的面前,却不认得我,我不知,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收在衣袖中的一只手,缓缓紧握成拳,心里头无法言明的酸涩涌上来,口中笑道:“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曾经忘记的,你慢慢说与我听,以后我们一起经历的,我会牢牢记住。”致死不忘,最后四个字,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我躲在黑暗中,用口型轻轻言述,无需他听见,无需他看到,只要我地心明了许箬荇曲起一条腿:“青廷,你地脑袋分量也不轻,躺了个把时辰,我的腿居然麻了。”像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如果仅仅如此,他的声音为何会轻轻发颤。
“表哥。”
“嗯?”
“以后,我不会再不声不响地离开。”两次分别,再见面时,总觉得他一次比一次消瘦,嘴上从来不会说的他,在总捕司几乎大闹天宫的他,心里面总是在替我担心。
“那就好。”淡淡的,淡淡的回应。
我翻身坐起来,柴房中,在不知不觉时,慢慢多出几丝浅浅的光线,印着他脸庞的轮廓,眉眼,嘴唇,融融的一层,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仔细过。
他向着我伸过手来,我以为那只温热的手掌会先触摸我的脸庞,谁晓得,他的手腕一翻,已经偏侧过去,绕到耳后,拿下一棵粘在那里的稻草,他低头笑,略略的苦:“你沾满一身,像是只小刺猬。”
如果,总要,有一个人主动的话。
我的手臂缓缓绕上他的颈间,将他紧紧环住,两个人的距离在一瞬间便拉得更近,呼吸在彼此的脸颊,萦萦绕绕,是我的脸红一些,还是他的?
慢慢的将额头抵在他的眉心,表哥,你可知我心里头只会有你一人,即便是有一天我将自己遗失,也绝不会将你遗忘。
他浓密的眼睫不断的在闪动,在马上碰触到我时却又悄声离开,蝶翼般缠绵,那贴近而显得更加真实的墨色眸子里,满满的,充盈着我一个人的身影,温热的触感轻轻的覆下来,盖住我还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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