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小罐罂壳地粉末正是从饭铺的灶间隐秘处搜查所得,当时饭铺中桌桌皆有客人用饭,桌桌皆有这道白油鸡配的蘸料,大人可再派人手过去查实,并将附近在饭铺中多次食用白油鸡地村民聚拢,问一问可有我所说的那种,只要一天不吃此菜,全身乏力,流涕,精神不振的症状。”许箬荇已经将所有证据掌握手中,直指吴掌柜再道,“再请吴掌柜言明这些罂壳从何而来,何人所买,何人所卖,还有吴掌柜,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去,吴掌柜根本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连连抵赖:“我不知道,这是祖传的秘方,我什么都不知道。”
“即是祖传,也请吴掌柜说出祖籍哪里,族谱何在。”许箬荇决定一口气将其气焰尽数打压,这是种很管用的心理战术,不给狡猾的敌人任何借以翻身反扑的机会,半点都不会给。
黄县令已经从雕花大椅上站起来,满脸地诧异,居然连开堂审讯都未曾开始,吴掌柜已经节节败退至此,他知晓此事再替其打掩护,只会害了自己,当下故作痛心疾首状道:“幸得本县有洪捕头与许仵作两位得力左右干将,今日才不曾糟了此奸人之狡辩之计,幸也,幸也,来人啊,将此嫌犯绑了,押往牢中,待我依从许仵作之建议,将他的饭铺整个查抄后,再做定夺。”
捕红 第四卷 63:没有实现的诺言
可怜那个吴掌柜被两个衙役又一次五花大绑起,还顺带将他的嘴也一起封了,是怕他叫嚷出更加不中听的事实来,这些衙役真是会看山水,黄县令一个眼神,他们已经晓得是什么意思,混到这种地步也和成精了没多大区别了。
“本县真是识人不甚,识人不甚。”黄县令掏出帕子,在额角印一印汗,才想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喘口气。
“慢着,黄大人。”我将先前莫孤烟独自去追踪绑架无辜小儿的歹人之事向他述明,请他立刻派遣更多的衙役出去寻找蛛丝马迹,先确保都城所派来的官员无恙,再将孩子一并救出。、
黄县令连连称是,立时调令人马,分成四拨,每拨五人,分头去寻:“方才许仵作所言那个吴掌柜的真实身份,两位想必已经知晓,本县也是好奇,此人到底是啥来头。”
“大人,你仔细回想下此人说话的嗓音,语态,动作,想来依凭大人的才能也是立时便能知晓。”我刻意没有一语道破,也是碍于这位吴掌柜的身份略有特殊,我要是直来直说,怕是被人指责妄自菲薄,不如将话头扔给黄县令。
三人先去看望下还未清醒的司马涂,司马涂原是黄县令的舅子,两人的交情匪浅,直等走到安置病人之所,黄县令突然恍然大悟,一拍双手,叹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那个吴掌柜居然是……”后头几个字低不可闻,不过我还是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大内的宦官。
“大人果然聪慧过人。”我笑言。
做下属的,对待上司也不可一味得瑟,该捧的时候还是要捧,该赞的时候还是要赞,只见黄县令已经颇有些飘飘欲仙之姿:“洪捕头过赞,正是因为洪捕头的一句点拨。本县才能想到,这宫内之人原本不可随意流落民间,怕这真不是小案子,回头我即书信至都城禀明此事的要紧。”他推开门道,“此时,还是先看看司马捕快怎样。”
不怎样。还是那个老样子,明明人是昏迷的,五官却扭曲不堪,他在受惊最厉害的时候昏厥,便保持了当时地神情,我轻声问道:“司马大哥任捕快一致怕是很多年月。”
“是,应该有十多年了。”黄县令答道。
“他参与所破的案子也不少,大人可知他平生所遇最大的案件是哪个。”司马涂看着屋顶那人的眼色,可见那人绝非善类。而且定是大凶大恶之辈,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早该被处以极刑,挫骨扬灰。直入阿鼻地狱不复人间存在,他才会在见到这人时,这般惊恐,如此分析下来,此人只可能是司马涂曾经参与案件的主犯。“这十多年地事情,请容我慢慢想一想才方便回答。”黄县令倒是有很努力地回忆。
“好。那我们再过去看看。另一个目击证人。黄大人想起后。请告诉我。”刘喜明明有说过。待七狗一旦醒转便会过来叫人。难道这两口酒能让七狗睡这么久都不曾醒过来。
结果一个拐弯。我看到莫孤烟靠在门边。两条长腿支撑着身体。头很低很低地压着。明明有听到我们地脚步声。他都没有抬头。
我们派出去这么多人找他。他倒无声无息地潜了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不是浪费县衙地人力物力。我才想上前找他理论。许箬荇从后面拉住了我:“青廷。等一等。”
“怎么。”
“小莫。他不太对劲。”
“好手好脚地。哪里不对头。”
“他是一个人。”许箬荇不肯放开手。
“他自然是一个人。”不,不对,莫孤烟是追着那个掳走陈平儿的人而去。依照他的个性。除非是彻底将人追丢,否则他只剩下一口气也会追踪到底。这是身为六扇门总捕司捕头大人的职责,要是人追丢,他不会是这副不声不响的颓废样子。
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陈平儿遭遇不测,他来不及救人。
我已经重重甩开许箬荇,扑身上前,拉住莫孤烟地衣襟,急问道:“平儿呢,那个孩子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莫孤烟很慢很慢地抬头,在我眼中看来,像是一盘糟糕的碟片,已经卡机,正在一格一格地播放着影像,他的脸色,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地晦暗,从我第一次见到莫孤烟以来,他始终是笑嘻嘻地看人,笑嘻嘻地说话,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都不能打破他乐观的性格,即便是这两天,他被琐事缠身,笑容少了许多,但也不是现在我所见到的这样,眼睛很暗很暗,里面像是藏着随时会扑出来吞噬人的暗流,叫人望着不寒而栗。
我听到屋中传出很轻很轻的说话声,是七狗的声音,将莫孤烟往边上一推,我发疯似的冲进屋中,七狗的手,正很轻很轻地拉着另一个孩子地手,将自己原本躺的床榻让出来,他在说:“平儿,已经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而陈平儿平躺不动,长长的眼睫毛盖下来,没有丝毫的反应,随便是谁看到他都会明白,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
他死了。
陈平儿,已经死了。
七狗侧过头来看着我,他居然都没有哭,他在说:“姐姐,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平儿平平安安找回来,然后送我们回去的吗,姐姐,你答应过的。”
是,是,我答应过的。
可我没有做到,我没有实现自己对两个孩子的诺言。
捕红 第四卷 64:伤心
诺言撕破在一瞬间,我与七狗之间多出一道很深很深的鸿沟,他抬眼看我时,眼底再没有那种一贯所有的信任感。
我答应过的,我做不到。
我不能说大人已经尽力,即便是面对一个孩子,我不能说。
“那时候,妖怪抓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七狗愣愣地问我,“如果抓走的是我,平儿就不会死。”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也不能去想象,换一个的后果会不会更加糟糕,没有七狗的报讯,可能死去的还不止是一个孩子。
他看着我,眼神哀伤痛楚,我能做的不过是敞开手,不顾七狗的反对,将他的小脑袋搂到怀里,搂得很紧很紧,恨不得将他心里头的难过都挤压出来。
如果可以,请不要这么早让个孩子来承担这些。
两个人,不,三个人的房间很静很静。
除了衣襟上,某一处,慢慢地被温热的水渍浸湿。
七狗终于没有再忍住,他终究不过是个孩子,手指紧紧抓住我肩膀上的衣料,他哭得那样大声,那样放肆,眼泪,鼻涕,心里的恐惧,不安,一下子倾斜而出,无法阻拦,他边哭边大喊道:“平儿死了,平儿他死了。”眼睛里看到的事实,心里却不想去确定,需要一遍又一遍用言语去迫使自己承认。
没有人再进得屋子,大概是他们也晓得,只有我能稍稍地安慰眼前这个少年的伤心。
一直等到他自己觉得哭够了。小拳头握得很重。他说:“姐姐。我要学习武功。我以后也要做一个捕快。把所有地坏人都抓起来。”
我说。好。
七狗用衣袖将面孔胡乱地一擦:“姐姐。你有干净地帕子吗。”我取出一条来给他。他仔细地将帕子地四个角都抚平。然后盖到平儿地脸上。“平儿。我知道抓走你地是一个坏人。不是妖怪。因为妖怪都没有这么坏。我会找人给你报仇地。你放心。”
我将手递给他。他完全明白我地意思。握过来地力气大得惊人。他地手心有微微地汗。再一次回转过头又看一眼躺着不动地好友。然后。再坚定不过地说道:“姐姐。你会把平儿送回家地。对吗。”
我点一下头。将门推开。许箬荇正站在门边。见到七狗时。他蹲下身道:“让我再看看你伤口。”
“好。“七狗再配合不过。一动都不动。
“嗯,已经止血,过两天便会好。”
“姐姐,那位带平儿回来的大人呢。”七狗突然问道。
他想见一见莫孤烟?
“方才还在这里,我看他实在精神萎靡,让他去洗把脸再过来。”许箬荇耐心很好地告诉他,“很快会过来的。”
“我等他回来。”七狗地声音非常非常地平静。除了眼睛有些肿,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到小莫,会得说什么,会得怎么做,我看一眼许箬荇,他眼底也藏着犹疑,孩子的心最容易懂,又最难揣测。
莫孤烟低着头走过来时。七狗的眼里仿佛就剩下这个人,许箬荇的手搭在我的小臂上,让我放开一直握着的孩子的手,我迟疑着,不过还是缓缓地松开一根一根指节,七狗将我的手一甩,跑至小莫面前,莫孤烟像是被他惊到,这样胆大从容的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七狗接下来地举动,是我们都没有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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