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无限悲哀。
流动的黄沙吞噬万物,在大漠里,你不会看到延伸的足迹,所有的迹象都被隐藏,所有的记忆都被掩盖。
大漠中的厮杀浓烈悲壮,鲜血在烈日下喷涌而出,渗入炙热的沙石,迅速风干,成为凝固的黑色,是黑色的壮烈!
※※※
大漠中最可怕的除了狂风肆虐,再者就是马贼的到来了。
马贼是拥有很多人的群体,人人骑马佩刀,所到之处无一安宁。他们人数之多,即使高手也难抵挡。马贼在大漠中的日子并不长,冬初来,春初去,大批的马匹飞驰而过,踏起一层浓浓沙幕。没有人敢阻挡他们,更没有人问过他们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他们只知道马贼来时携带了碧海的气息。
寂静的夜晚,独坐沙地上,回想以前,明月清辉温柔地轻抚着无垠的沙漠。手中残剑,不时传来一丝冰凉,这种感觉沿着血脉从手心一直凉透心房。闭目欲睡,脑海中依稀是往事的影子,反反复复。远处,朦胧的夜色中不时传来刀鞘的轻响,那是孤独的夜行者。在夜色中匆匆赶路,黎明时返回,这是许多杀手的足迹,大漠杀手也不例外。
丝丝微热的风从大漠的未知处传来,又吹入夜色深处。这令我想起了多年前和无痕在一起的夜晚,仅仅因为那时的一句话,造就了今天的结局。
好久没有练剑了,真的是好久了,我都快要忘记剑的感觉了。残剑被月光包围,缺口处闪耀着无数细小的月芒。
握紧剑柄,手因为激动而抖动,剑带给我的总是缅怀往事的忧伤,我是否还有勇气挥舞它?我想过永久的抛弃剑,让它埋葬在黄沙深处,永不见天日。每当我如此想时,总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是来自虚无的飘渺之音:剑可断,不可弃!
今夜,我依然忧伤,一个可怜的人儿!
茫然四顾,长叹一声,剑起舞,光华闪烁,划过寂静的夜空,黑夜也在无声地哭泣。月光如流水般洒落在我的肩上,手臂上,剑刃上,我影凌乱,我神飘离,我舞欲醉,隐约我听到了尖锐的破空而过的风声,如此的干脆有力!
是我的剑吗?
在荒原的日子里,我的心已碎,无力再举起那把真正意义上的剑,于是我放弃了,选择了一把普通的剑,远走大漠,我必须换一种方式生存!也许一段时间后我还会回去,再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但这是十分渺茫的,因为我厌倦了血腥的气味,我喜欢上了大漠干燥的风。
每天,我都用新去面对,因为我发现,如果不想活得寂寞,不想在忧伤中丧失意志,那么只有用心去接受生活,面对一切现实过往,而不是逃避。
大漠中有一种很漂亮的鸟,人们叫它飘灵鸟。它们有着长长的火红的羽尾和绚丽轻盈的双翼,我很喜欢这种美丽的鸟,它们是大漠唯一鲜艳的色彩。飘灵鸟是一种恋鸟,无论在大漠还是荒原,都能坚强地活下去,除非相恋的鸟中有一只不幸死去。如今,飘灵鸟一排排来了,又去了,大漠的夕阳变换了无数色彩后最终变回失望的血色,触目心伤。
在年年相似的季节里,我见到的飘灵鸟越来越少,它们依然欢快地叫着,尾依尾,爪牵爪,比翼双飞。
今天,我看到一只飘灵鸟被利箭射中,它痛苦地翻着身子,无力地从蓝色的苍穹跌落,重重摔在沙地上,粘稠的血液从它口中不住流出,大漠贪婪吮吸着。空中,那群飘灵鸟围成了一个圈,火红的羽翼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无形的热浪让空气为之沸腾。它们高鸣不止,是悲伤也是愤怒。突然,燃烧的火焰中一阵长长哀鸣,一团火焰如箭般冲向地面,撞向死者身侧,热血瞬间飞散,如炸裂四溅的火焰。
这火焰,千年不灭!
空中的飘灵鸟悲鸣着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的眼睛湿润了,盈香啊盈香,你便是那飘灵鸟,而我,我算是什么!
一个苟活世间的人!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射箭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衣服破烂不堪,双目刚毅有神,眼神深处隐藏着深深的悲愤。
“我叫无情,”他丝毫不介意我异样的眼神,“纵横大漠的刀客,我不会对死去的东西产生像你一样的怜悯。”
呵,他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暗自佩服他的眼力。
“一切皆有存亡,你说得可包括已逝的记忆?”
他把弓箭收起,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他抚摸了一下腰中的刀,说:“你是我想找的人!”
我感觉到他绝非常人,他或许有过一段不愿提及的回忆。
“你同样是我要找的人!”
我们相视大笑,忘记了血泊中的飘灵鸟,只是彼此的笑声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简单的一次相遇,使彼此成为知交。
如果没有遇到无情,我也许会在大漠孤独终老,永不再踏上荒原的土地!
无情每天都来我的住处,谈一些稀奇古怪的经历,谈笑中眉间依然是难掩的忧伤。我将自酿的千愁一醉分与他喝,他没有丝毫犹豫,举杯一饮而尽,一如那夜的我。若非有一段痛苦至极的回忆,他是不会如此干脆地喝下千愁一醉的。
一边是大漠风吼,血色黄昏,一边是笑泪相生,悲歌壮饮,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逝,像是流光,看见它想挽留时,它已在千里之外,追之不及,悔之已晚,等之不能。
这就是人生!
马贼穿越大漠而来。这次,马贼的人数多于以往任何一次,而且是匆匆而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马贼中多了一名女子,一名如水般的柔美女子,她穿一身蓝色的衣服而非马贼青色的劲装,显得异常突兀。她手中握着一把奇异的刀,紧紧追随一名俊逸的刀客而去。
“真是与众不同!”
“怎么看出来的?”无情问。
“她是一朵海上的浪花。”
“她的确很美,”无情肯定了我的说法,“她是碧海的精灵,大漠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碧海?”我问,碧海,那是刀客的国度。
“碧海!”无情再次肯定地说,“明天,在大漠的某处,将会有一场厮杀,我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名俊逸的刀客,是马贼的首领,那名女子,是无情要杀的人。
“无休止的流浪,是时候结束了。”
“没有别的方式了吗?”我问,我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哈哈……有,”无情说,“有很多种方式,可在我的眼前,我只想走这条路。”
我明白,无情跟我一样,不愿逃避现实,明天一战,生与死,他都不会在乎。
“我能帮助你什么?”我问。
“明天一战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无情望着马贼的背影说,“我不想我的过去被埋葬,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们回到屋里,坐在桌边,无情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不属于大漠,我来自碧海。”无情眉头紧皱,“那是一段我不愿提起的记忆,碧海是一片蓝色的国度,神奇而又美丽,那里有翻卷如雪的浪花,有悲鸣高翔的海鸥,还有如水般妩媚的女子。那里的风从海的远方吹来,常年呼啸不止。你听过风拂过海浪时的声音吗?那是最悦耳的声音了。”
无情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倾听那声音,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
“碧海同荒原一样,有刀客和剑客,有着古老悠久的传说和远古的律法,在这片海水包围的土地上,诞生了美丽与悲哀。
碧海的女子很美,海风吹拂起她们的长发,蓝色的衣裙迎风舞动时,那是碧海最美丽的画面。她们是海的仙子,她们的情义像大海一样深。”
我听说过碧海的女子,“碧海仙子,情深似海”说的就是她们。
“而碧海的男子是刚强的,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刀,他们生来的使命便是持刀穿越浩瀚无穷的大海,在大海中迎风搏浪,磨练意志,即使失去了生命也在所不惜。葬身碧海,是一种宿命,正如大漠中的杀手被黄沙埋葬掉一样。
我出生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带着一份刚强,寻找自己的生活。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继承了先祖世代相传的无情刃,我的名字也随之改为无情。据父亲说,这把刀有着不可琢磨的力量,寻常之人不仅不能施展它的全部威力,反而会遭反噬,因此使用这把刀要有强大的毅力和信念。当我佩戴着无情刃在部落中行走时,总会惹来很多羡慕的目光,但那目光的深处却是嫉妒与贪婪。在他们的心中,无情刃是身份的象征,是尊贵,是至高无上!殊不知,无情刃是一种束缚,谁背负了它,谁就拥有了使命。
人的心没有碧海一样清澈,到处是阴谋和诡计,血与泪只是一种掩饰,平静只是一种假象。我记得父亲说过,人心不平天下难定,碧海也是如此。父亲还告诉我,拥有了无情刃,可以所向无敌,能与无情刃相抗的剑也不过是传说中的两把剑,而这两把剑已近百年不现人世,也就渐渐被碧海淡忘了。因此,想得到无情刃的人绝不在少数。”
“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传说中两把剑的名字?”我好奇地打断无情的话。
“父亲倒是说过,那两把剑叫秋寒、寒玉。”
“啊!”我大吃一惊。
“只不过是传说罢了,不必当真!”无情笑了笑,接着很认真地说“其实,我早先就看出了你的与众不同,你如此惊讶,肯定与传说中的两把剑脱不了干系,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你的话就埋在心里吧。今天,你且听我讲吧。”
我点点头。
“二十岁时,我成为了碧海的酋长,是部落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部落里的女子争相传言我如何如何的英俊潇洒,刀术如何如何的高超,她们还说要是谁嫁给了我,肯定会一生幸福。我心里明白,这些都是违心的话,她们想得到的不过是一种荣耀。何况,她们根本不懂得我的感受,酋长只是律法的一个影子,它不能带给我丝毫的快了和幸福,永远只是一种束缚,那滋味,如同被永远困在茧中不能飞舞的蝶一样。我自己尚且得不到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