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早!”唐少先生拱手为礼。他跟甘公公见得不多,但唐门老祖宗早就以秘密渠道为他们两个沟通。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身体里流淌的都是同一个祖先的血脉,自然更容易心神相合。“小唐,这一夜你辛苦了。如果老祖宗知道你这么能干,肯定会很高兴的……”甘公公的声音有些沙哑,抬起一方洁白的手帕捂着嘴咳了两声,才继续道,“先让容姑娘在我府中修养两天,我会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她献与皇上。”他拍拍手里的书,脸上展开一个牵强的笑,“小唐,我替老祖宗先谢谢你了——我潜入京师近三十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展开行动,或许正是该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他说得太过激动,忍不住又连连咳嗽着,用手帕捂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向容蝶衣的脸认真地看着。
“公公身体无妨吧?”唐少先生关切地问。他知道像甘公公这种人享受荣华富贵惯了,身体早就给美酒佳肴掏空,没有半分抵抗力。“昨晚我受了点风寒,幸好已经服了太医给开的药,现在好多了——哦,小唐,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他挥了挥手,那清秀小厮马上走近西侧的书架,捧了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唐少先生身边的茶几上。“公公何必如此客气?”唐少先生虽然不知道盒子中放是什么,但看它外观古色古香,恐怕是极珍贵之物。
甘公公放下手帕,微笑着道:“小唐你太过谦了,打开它,相信你一定会感到震惊……”唐少先生愣了愣:“哦?既然公公如此慷慨,我就不客气了!”盒子上是一副青铜雕花的锁扣,唐少先生抬手向扣上一搭,盒盖应手弹开,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甜香。“啊?”盒子里赫然是一块白森森的人骨,静静地卧在紫色的锦缎上,倒真的令唐少先生吃惊不小,“公公,这……是何意?”他脸上的笑已经稍显牵强。自凡是净身入宫的人,十有八九脾气禀性十分古怪。
“小唐,你心里一定在怪我是在开玩笑吧?”甘公公淡淡地摇头,“这块骨头对你非常重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它到底是自何人身上拆下的么?”晨曦已经扫射到外面的院子,但他们身处的地方却依旧十分昏暗。烛火跳动着,把几个人的影子全部投射在四面的墙壁上,显得鬼影幢幢,煞是古怪。
唐少先生瞪着甘公公的脸:“公公,我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我想自己该告辞了——”“呵呵……”甘公公大笑起来,手扶桌案立起来。唐少先生蓦地觉得甘公公这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十分眼熟,而且,甘公公的身材也显得十分突兀高大,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唐门人物。“那是——唐、月、亮、的、脊、骨!”甘公公一字一顿地道。“啊——”唐少先生下意识地再去打开那盒子。的确,那正是一块男人脊椎上的骨头,并且在已经起了一层薄碱的骨头上,清晰留着一个细细的钩痕。唐少先生早就知道唐月亮死了,可死在谁手、因何而死?自己并不清楚。
“是月亮叔的遗骸?甘公公,您这是何意?”唐少先生足下发力,踏得地上青砖偷偷碎了两块。他将那块白骨牢牢抓在手里,想到唐月亮死时的惨状,心里开始震颤地痛。唐月亮虽只是他族中叔叔,但两个人的禀性十分投缘,而唐月亮为了他的大事业尽心尽力,直到鞠躬尽瘁。自收到唐月亮死讯的第一时间起,他已经发誓:“无论有多困难,我一定会抓住幕后元凶,为月亮叔报仇!”
“你不是要抓杀死唐月亮的凶手么?”甘公公迎着唐少先生的目光,“杀他的人就是温门温燕泥,而主使温燕泥杀人的幕后大哥便是我了!”如利剑般的目光直射进唐少先生心里去,泛着淡淡的凉意。“你——是——唐——”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自牙缝里迸射出来。甘公公截断了他的话:“你没猜错!唐门这一代根本不能同时容得下你我……”他向脸上缓缓一抹,现出一张淡黄色的面庞,眉心拧成一个清晰的“川”字,并立如三把昂扬的钢刀。
唐少先生急退,他已经识得对方是唐门中唯一一个跟自己不睦的唐半翅。这一变化,来得太过突兀,他还没有时间去考虑:“为何唐半翅会提前扮作甘公公在这里伏击自己?甘公公何在?”他只是速退,希望先逃脱这一突如其来的困境。如果唐半翅说的是实话,他们既然敢伏杀唐月亮,自然能毫不犹豫地向自己下毒手。
他一飘身间已经退到正厅门口,脚下一错,自半掩着的门里退出去。蓦地,背心一凉,已经着了那握娥眉刺的浓眉小厮一击,斜刺在胁下。“呜——”那小厮怪叫着跌出去,因为唐少先生的剑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飞溅,向稀疏的花树上淋漓洒下来。
唐少先生中刺,身形稍微一滞。那老头的赤色索链哗啦一声,盘旋横扫唐少先生下盘。高手过招,只争一瞬。唐少先生剑势不停,直刺老头的前胸,只希望敌人能闪身一避,自己便可夺路而出。不想敌人竟“嘿”地一声冷笑,胸口一缩,将他的剑尖牢牢吸住,无法直刺进去。只停了这一停,厅内的清秀小厮双手一分,早取了一对子母金环入手,大踏步地赶将出来。唐少先生一剑无功,胁下伤处,血染袍袖。他索性冷笑一声,脱手掷剑,“哧”地一声轻响,短剑穿敌人胸膛而过。可这老头的武功也当真匪夷所思,胸口中剑,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手中铁索一震,节节寸断,飞袭唐少先生,如同下了一场铁索的乱雨,急啸着将出门的路全部封死。
“既来之,安能全身而退?”厅中握卷的人低声冷笑,修长的双眼流露出惊人的杀机。唐少先生无法突破老头那断索一舞,只有倒退着重新进入正厅。容蝶衣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对唐少先生等人电光石火的战斗也毫无察觉。奇。сom书“看——枪!”那手捧烛台的丫环,陡然双掌一合,将那两尺长的铸铁烛台横握,凌空向唐少先生咽喉刺下。 那丫环的长发迎风飞舞着,如魅如幻。她的脸俱被乱发所掩,看不分明,但仅就这烛台一刺之势,其在枪术上的造诣绝对算得上是江湖一流好手。唐少先生脚跟一旋,反向这疾刺的烛台迎上。粗大的蜡烛仍旧猎猎地燃着,所以,那一枪刺出时,完全是一条火焰枪,蜡烛上积存的烛泪也乱纷纷地向唐少先生肩头泼洒下来。
“咣——”地一声脆响,那清秀小厮子母双环一振,脱手飞出,砸唐少先生膝盖。而背后那生火的老头自索断之后,再回手自腰间扯出一条三棱铁锏探身扫向唐少先生肩膀。丫环、小厮、老头,几乎是在同时出手,招式狠辣,完全没有给敌人留后路。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唐少先生,也即是受唐门老祖宗、京师权相蔡京跟重臣诸葛先生青睐的年轻一代好手。他们没给对手留退路,同时也就绝了自己的退路。
唐少先生的反击不但暴烈,而且绝对有效。他左腿横扫,将子母双环击回,直嵌入清秀小厮的小腹;右脚反踢,老头的铁锏脱手而飞,钉入头顶横梁。他方要退却,挽出第三种兵器,但唐少先生的右脚一勾,如同一柄锋利的镰刀,将这老头的头颅割下,咕噜噜滚出厅外。他的无头尸体犹自不倒,只有腔子里的血汩汩地乱涌上来。那丫环早已色变,枪放手,双掌护在胸前,疾退。她的武功精华皆在那凌空一刺上,一刺无功,则勇气、劲道全失,除了马上退却毫无办法。幸亏她退得快,因为唐少先生足下一进,白皙的手掌自她脸上一划而过。她虽未受伤,但面前一暗,有两缕青丝被唐少先生掌风割断,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呵——”她更惊讶,凌空折了个跟头,马上便能退回到桌前唐半翅旁边去。可唐少先生的掌如同一条发现了猎物的蛇,紧追不舍,切近丈二。丈二,是一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距离,但生与死的距离,是否仅有这么短的距离便足够了?唐少先生扑近,蓦地梁上灰影一暗,有个身材纤瘦的人迅速扑下,以一柄古怪的弯曲锥子刺入唐少先生后背。她伏于梁上,只待唐少先生坠入陷阱。
唐少先生仰面,那人左掌盘旋如雪花盖顶般舞下。“来得好——”唐少先生喝了声,早把胸中争强好胜的那股少年豪气提了起来。双掌齐飞,向头顶一合,以“童子拜佛式”迎击。他掌上蕴含的力道极强,风声乱飞,绝对能把对方震飞。
头顶那人一声轻笑,借唐少先生合掌之力,轻飘飘飞起,向那粗大的雕花梁头一转,斜刺里再冲下来。唐半翅喝道:“看——书——”手一翻,将自己手中那卷书直送过来,展成长足有五尺的一条书棍。这本书本是巧匠研制,合起来是一本可翻阅的书卷,作为掩饰身份的工具。一展开变成一种可怕的武器,如枪似棍。
唐少先生肩头一抖,早将衣衫除下,呼啦啦一卷,劈手夺了那丫环手里的烛台,弃了衣衫,双手擎烛台迎击唐半翅的棍书。唐半翅一退,书也随之卷退。唐少先生仰面长啸,轮动烛台,如同铁锤般反击头顶暗袭那人。那人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锥尖向烛台上轻轻一点,再次翻出去,口中道:“你还不倒?你还不倒?”唐少先生一愣,旋即觉得胸口一闷,眼冒金星。他硬生生提气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力贯双足站稳。他是使毒的行家,自然明了自己已经中了毒。
“你还是投降吧!”唐半翅笑道,“你已经中了燕泥的‘叠叠香’和添香儿的‘一气通贯走泥丸’,任是铁打的汉子,也坚持不了太久了!”唐少先生脱手弃了烛台,方知道对方早在烛台上下了毒。可那温燕泥的“叠叠香”又是自何处所中呢?他仰面向上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丝迷惘。那粉红色衣衫,眼睛又大又灵活的温燕泥自梁上探出半边俏脸道:“其实自你脚步踏进大门三尺之时,便开始中毒。待你入厅、对敌、杀人、格斗,便一直被毒包围着。粗算一下,你身上大约已经中了十七、八种致命的毒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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