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房门一开,连珺秋惊愕万分地冲了进来。见此情况,她快步上前,想要将岳如筝按住,但岳如筝歇斯底里,连珺秋又不敢过分用力,竟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珺初,闪开!”她一面抓着岳如筝的手臂,一面回头朝着连珺初喊。可连珺初始终绷着脸不动,任由岳如筝发狠。
连珺秋面对着这两个状如疯狂的人,气极之下扣住岳如筝的肩头,又朝着连珺初奋力一推,将他强行推得倒退了一步。
岳如筝已经挣扎得毫无力气,连珺秋架着她的臂膀,怒不可遏地道:“岳如筝,你还有没有良心?珺初跪在地上拖着你走了那么久,双膝上都是血,你竟然还要打他?!”
“别说了!”连珺初悲声喊了一句,转身便要出去,但那木门刚才已经被连珺秋顺手关上,他只能忍着痛弯腰,低头咬着门闩往后拖。
岳如筝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身上冷汗直冒,只觉天旋地转。
第六十章绵绵不尽痴心意
连珺秋看着岳如筝全身瘫软地倒了下去,眼疾手快托住她的后背;才使她不至于撞在床栏上。她迅速地取过一支极细长的银针;扎进岳如筝的涌泉穴位;轻拈许久;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方才回头望着连珺初。
屋内的光线并不敞亮;他紧紧倚着门;低垂着头;似乎也刚刚从那不理智的状态中挣脱。
“你是想要让她死在这里吗?”连珺秋无奈地道。
连珺初震了震,这才慢慢抬起眼眸望了她一眼,岳如筝虽然已经不再乱动,但呼吸带着喘音,双目紧闭;脸上全无血色。
连珺初的头又低了下去,他默默转身,开了门,独自走了出去。
连珺秋俯身捡起地上的璎珞,托在掌中看了片刻,眉宇间始终含着疑惑之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临近中午,岳如筝因喝了药的缘故,渐渐睡了过去。连珺秋这才起身走出屋子,一开门,却见连珺初倚着墙坐在地上,目光迷惘地望着阴郁的蓝天。
她心头一酸,蹲□子,道:“珺初,我想跟你说句话。”
连珺初没有应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连珺秋忖度了一下,敛容道:“等到将岳如筝送走之后,你不要再与她见面了吧。”
他的目光还停滞在天际,眼睛却好像更幽黑了。
“我觉得你跟她再这样牵扯下去,两个人都会发疯。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连珺秋苦涩地说着,又望向他,“珺初,你不要再固执下去了,好吗?”
连珺初无力地倚在墙角,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语,仍是直直地望着远处。连珺秋无言地叹了一声,见他嘴唇都有些干裂了,不由道:“你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了?”
连珺初垂下眼帘,慢慢地屈起双膝,眉间隐含痛楚,许久才哑声道:“是我错了吗,姐姐?”
“你有什么错?”连珺秋跪坐在他身边,将手轻放于他的肩头,“还记得吗,三年前,我就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三年来,你变得让我都觉得陌生了……珺初,为什么你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连珺初拗着唇,一向挺直的腰亦有些乏力了。连珺秋还想劝解,他却将视线移向侧面,以沉默来抵抗。
“你终究,还是听不进我的话……”连珺秋无奈一笑,语意苍凉。
过了许久,她才吃力地站起来,道:“我帮你做些吃的。”说着,便走到屋前的水井边打水,可当她提着水桶回过身来的时候,却见连珺初已经步履沉重地进了屋子。
屋内的岳如筝与刚才那种疯狂的样子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已经沉沉睡去,好像忘记了一切忧愁。
那串璎珞被放置于她的枕边,与坠子上浅蓝光润的珍珠相比,那枚小小的贝壳显得格外不起眼。
连珺初慢慢地走上前,忍着膝上的疼痛,跪坐在床前。地上冰冷,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只是轻轻地俯□,侧着脸,贴近了璎珞。
一丝微凉的感觉从他的脸颊渗入心间。那一年初见,她惊慌失措,像一只迷途的孤雁,误入山林深处。也正是由此,她解下了一直贴身佩戴的璎珞,轻轻地,又带着几分羞涩地,放在了他的怀里。他冒着大雨连夜为她捎去了信息,还记得,回来的那一刻,岳如筝的眼里闪着悦然的光亮。她开心地说,我担心了好久,真怕你出事啊!
可是,为什么那个爱哭爱笑的岳如筝,就好像逝去的时光一样,逐渐消失无踪?如今的她,似乎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中,再也找不回过去的欢乐……
连珺初强忍着悲伤,用尽全身的力气贴近了璎珞,贴近了那枚同样微冷的贝壳。他的眼神还是深隐,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在一瞬间刺破了心脏。
他送给她的兰花,早已凋谢枯萎。他送给她的贝壳,早已破碎不堪。本就是最最普通不过,除了她,不会有别人珍视的东西,如今却好像被连根拔起,失了生命。
他屏着呼吸,用肩膀压住璎珞,颤抖着咬断了系着贝壳的细绳,做完这一切,他就好像是耗尽了全部精力一般,深深地伏在了她的枕边。
天边有失群的鸟儿瑟瑟然哀鸣着,慢慢划向远方。时已日暮,本就不甚明亮的天空愈加阴沉,唯有西边一侧的云层,被夕阳抹上了淡淡的橘红。
暮色中,连珺秋从小道间徐徐而来,远远看去,除了身姿依旧,她的装束打扮已与一般农妇无异。阴冷的山风卷动层层松柏,发出肃杀之声。她回首眺望远方,加快脚步走向了草屋。
轻轻推开门,昏暗的屋内很是安静。连珺初斜倚着床栏闭着眼睛,可即便是这样,他的眉宇间仍然还带着淡淡的忧悒。连日来的四处奔波,遇到岳如筝之后那近似痴狂的发泄,足以让他心神憔悴至此。
连珺秋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低头望着他那清秀的五官。记忆中的弟弟,一直都有着深澈如山泉一般的黑眼睛,他很少主动说话,只会用那安静的眼神看着她。就如同那一年,刚到及笄之年的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面白如纸,瘦小的身子被包裹在血迹斑斑的白布中。混乱的人群,惊恐的呼唤,连珺秋跟着父亲大步地奔跑,而那个被抱着的男孩子,却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天空。
那是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极度内敛,又有着不同寻常的忍耐力。
可这个宁静到极点的孩子,却在被送回七星岛小院后,头一次向父亲开口的时候就发了狂。
——我的手呢?
连珺秋一直记得,他从那种茫然的状态中复苏后,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那时的连海潮,竭力镇定地想岔开话题,但这孩子却执着地近乎顽固地一遍又一遍发问,眼神涣散,声音微弱。
连海潮终于忍不住告诉他事实: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了?!”男孩子怔怔地望着他,“他们说,把我的手砍下来送到你这里了。娘告诉我,等找到了你,就可以把手接上去的。”
连海潮一句话都说不出,少女连珺秋从未见过父亲会如此失神惨淡,她本想上前以谎话安慰一下男孩,连海潮却无力地摆摆手,重重叹了一口气便站了起来。
谁料他才一举步,原本虚弱无比的男孩忽然开始挣扎,连珺秋眼看着他那断臂处的白纱被渗出的鲜血染得通红,惊得倒退几步。
可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似的,只一味盯着即将离去的连海潮歇斯底里地大喊:“还我的手!还我的手!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手?!”
连海潮似乎也失去了惯有的冷静,猛然回头,眼神黯淡道:“没有用了,我已经把你的手埋了,珺初。”
那双冷清的眼眸顿时失去了生命力,一直沉,一直沉,沉到千丈万丈之底。
连珺秋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刹那,这个名叫珺初的男孩,有着怎样的绝望之色。终其一生,或许都不能走出那场噩梦。连珺秋开始默默地关注他,他从那天之后,也再不和连海潮说话,拒绝接受一切的帮助,除了连珺秋。
不知道为什么,连珺秋的到来,会让他勉强愿意喝下各种苦涩的药。每次伤处换药的时候,都是炼狱般的折磨,可他从来不会吭声,哪怕将自己的嘴唇咬破,都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
当下人们离去之后,连珺秋会留下来,伏在床前,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他微微侧过脸,安静得像一头小鹿,用幽黑幽黑的眼睛望着她,不说话。
哪怕是经历过再多的江湖风雨,哪怕是磨砺出再坚硬再冷静的心,连珺秋的脑海深处,始终都有那么一个瞬间,小屋阳光淡淡,只有他与她。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不由又伸出手,指尖触及连珺初的脸庞。时光匆匆,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如今已是翩翩青年,而自己,却俨然已经没有了青春美貌。
或者说,即便是在她最美丽的时光,他也从未喜欢过她。
连珺秋自嘲似的笑了笑,此时,远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珺初。”她轻轻地推了推他,连珺初这才从极度疲惫中醒来。
听到了马蹄声,他亦警觉起来。连珺秋低声道:“是你的人。”
“什么?”连珺初怔了怔,想要站起,她却按住他:“我看你很是劳累,就前去巢县引来了七星岛的部属。”
“你见过他们了?!”
连珺秋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用法子让他们看到了我们特有的标记,自然会沿途寻来。”
“那你……”连珺初沉吟着,又转脸望了一眼岳如筝。
连珺秋淡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七星岛的人了,不会跟着你们一起走的。”
连珺初有些发怔地看着她,道:“大姐,你以后还会留在这里?”
连珺秋垂下眼帘,只是一笑,没有回答。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她忽而抬头望着窗外,道:“珺初,你先出去,免得他们找不到地方。等我走了之后,再带他们过来。”
连珺初看着她略带沧桑的眉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默默起身出了门。
连珺秋目送他离去,转过身,视线落在了岳如筝枕边的那串璎珞上。她再次抚过那三颗淡蓝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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