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走上正规。
我跟宁墨都可以松一口气。
每年巡视一下各个分部,查查账簿,都是例行的工作了。
那次坐车回射日庄。
路上颇为荒凉,找不到饭店打尖,就在一个废弃的磨坊落脚歇息,吃些干粮。
好几扇石磨都推倒了,东西七零八落,一副破败的光景。
他们终于找到坐的地方,还烧了一些水,端了上来。
“谁?”一个随从喝问。
我顾自喝水,没有抬头,脱离江湖这么多年,已经对这些不敏感了。
倒是这些随从,终究身负武功,耳聪目明。
没有回音,随从们也没有进一步盘问。
有些奇怪,稍稍瞄了一眼。
楚沉。
站在几扇破损的石磨跟前,样子有些落魄。
其他人知趣的走开,磨坊里只剩我们两人。
“你现在好么?”很久以后他终于打破沉默。
我冷冷的斜他一眼:“自家的碾轴落在别人的磨盘上,心里憋屈,你说好不好?”
楚沉愣了一下,缓缓的抚摸了一下圆柱形的碾轴,沉思了一会。
“你确定……是碾轴的问题?难道不是……磨盘自己迎上了别的碾轴?”
磨盘自己迎上了别的碾轴?
“你什么意思?”不客气的打断他。
“好像……是你嫁给了宁墨……而我……”他的语速很慢,应该是出于胡说八道后的羞愧跟迟疑。
“胡扯你个母亲!我何时嫁给宁墨过?你这个小人,何必为自己的朝三暮四找借口?我又不会赖上你!”
他吃了一惊:“没有么?可是你们金盆洗手之日宁墨明明说过……”
“宁墨是恨你薄幸寡情才出语相激!可惜你根本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再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没有么?可是我又干什么了?何时做过王八?铁了什么心?”
还在装傻!慢慢的喝尽碗里的热水,站起身准备走人,跟这种人反复纠缠还有什么意思。
“我……见到了蒙儿……”看到我准备离开,他犹疑着说。
难道是觉得这个儿子还是可以传宗接代,所以来找我?
“我很高兴楚家有后……”他继续小声道。
果然!
“你休想打蒙儿的主意!他是我的儿子,绝对不会将他拱手让人……你不能叫木雨润给你生一个么!”
“雨润?”他似乎更加诧异,“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给我生孩子?”
姑娘家?
“你不是早就娶了她?”我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看,不会后来受了什么伤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打上蒙儿的主意?难说,江湖中人,我是知道,朝不保夕……
他似乎为我肆无忌惮的目光所威慑,有些胆怯的退后几步。
“娶雨润?谁说的?我从来没有对她松过口……以前那段感情已经将我耗空了烧尽了,我不能再象那样爱一个人……雨润聪明美丽,对我又忠心,我怎么会舍得害她终身痛苦?”
没有?怎么会?
“江政亲口说的……你还不承认么?”
“承认什么?没有作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
“真没……”我狐疑的看着他,“可是江政那次来射日庄说得清清楚楚,你要跟木堂主百年好合……”
“江政?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惊讶的神情不似作伪。
“我怎么知道?”难道是个误会,只是一个误会,折磨了我好几年弄得自己了无生趣的事件竟然是假的?
“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江湖上打听打听,极乐君是多少江湖女儿的梦中情人,可他痴心一片,只爱前妻,矢志不娶……整个江湖谁人不知?说书的都会说上一段……”
我愣了一下:“梦中情人?你什么时候成为梦中情人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宁墨退出江湖,金玄下场悲惨,连块木头都风流成一枝花了,江湖中没有男人了?
“我怎么就不能?只有宁墨这只花蝴蝶可以么?现在流行痴心汉了……呃,别打岔……我对你一往情深的事情是路人皆知,你真的不知道?”
久久郁结在心头的块垒慢慢消散开来:“我怎么会知道?先是忙着生孩子,后来一直在西域,江湖中的事情我又不关心了……”
真有他的消息我也会刻意避开不听吧。
“这样……”他脸上慢慢显现出痛苦的神情,“难道江湖中传闻,你跟宁墨早已经是一对神仙眷侣……这也是假的?”
神仙眷侣?宁墨?他明明现在又是一只穿花蝴蝶么。
“无聊!幸好退出这个江湖!没一个传闻可靠!”气咻咻气咻咻。
又是半晌沉默。
轰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干什么。
他有些难为情的笑笑:“我将这个碾轴重新合到磨盘上……小山……我们……”
我微微颌首:“很好,那里还有几个你也一个个合起来吧。打算把这个磨坊重新开起来?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附近方圆数十里都没了人烟,许是什么原因迁走了。谁会将粮食送过来磨?这里开磨坊要亏本的……”
说罢扬长而去。
他一直远远的跟着。
我不理他,虽然心里免不了激流暗涌。
毕竟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几年,几个误会,一些冲突。
有些事情发生了,总不能再回到从前没事的时候了。
他殷勤的忙前忙后的为我们张罗住处饭菜。
我不客气的截住他:“楚宫主,没事不要在我面前晃悠!我们跟这个江湖已经没关系了!”
他微微愣了一下,低声道:“小山对我何其残忍……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过去现在将来……你却硬生生将我们拆开……我也只有一个孩子,竟然自己都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我还一直懊恼穿云箭为什么次次都没出成效……原来穿云箭已经命中了靶心,结出了果子……可我的孩子却要叫别的男人父亲……”
“你只知道懊恼,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怀着蒙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记得?那时郎中说过我们都不会有生机你知道么?蒙儿出来所有人都说他养不大你知道么?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终日号哭,宁墨天天抱着他飞来飞去的哄他睡觉你知道么……”
“飞来飞去?宁墨也太惯孩子了……”
“什么?”我气急败坏。
“我……是说……我也能飞……飞得不比宁墨差……”
恨恨的瞪着他:“最艰难困苦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一切都好了。你跑回来认这个孩子了,做这个父亲了!顺风顺水……你不觉得自己没资格么?”
他缓缓垂下双目:“是……不够格……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看看你们,留一幅你们娘儿俩的画像……以后看看……我送你回射日庄……到了就回去……”
此后的几日,他没有再在我面前晃,安静像个影子,悄没声息的跟在我们身后。
射日庄很快在望。
“明日就到了。”夜里他过来,“我也放心的回了。”
“嗯。”我漫不经心的点头。
“云庄主。”
我看他一眼。
他顾自说下去:“你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不要为难自己……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宁墨也不错……眼睛擦擦亮……不要再找我这样不负责任的……”
警惕的挑眉,他说的是反话么?
然而他并没有解释。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冷冷的看着他。
他站起身,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算算路程,中午就能到了。
他没有出现。
已经回了?
犹豫一下还是去了他房里。
他依旧卧着,满面通红。
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烧的烫手。
“真病了?”怀疑的问。
“假的……我有极乐神功,能冷能热……你又不是不知道!”
语气不善,生气了?
怪我的薄情么?对他的怀疑?
找人初步处理一下,将他运回了射日庄。
一点小病也让苏无困为他治病,这样够重视了吧!
谁知道治出了问题。
“怎样?是不是偶染风寒?”当着他的面大声问。
苏无困面色凝重,示意我出来。
心里格愣一下,顿时慌了神。
又出事了!
“就是风寒,侵入肺腑,可能时间长些,应该能好。”苏无困道。
松了口气,干什么神神秘秘,还以为生了什么大病!
“可我要跟你说的是他的身体底子,他的身体本来受过极大的创伤……也一直没有好好调理,现在整个人虚的很,打个比方,就是一个空空的躯壳……”
头脑发麻,一颗心沉到底:“什么意思?”
“要调补一段,否则……看上去没什么,可里面都空了,一点打击就会倒下了……”
“还有没有救……”
苏无困叹气:“丫头,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从小到大,意外不断……”
“还不是你给诅咒的……到底有没有救……”
郎中都是危言耸听,过一阵,就有个郎中跟我说谁谁没治了!连医神也不能免俗!
当我真是被吓大的么?
总有一天我会承受不住吓死掉!
“我会开方子为他进补……我也没说他没救,只是让你重视这件事而已……”苏无困一脸愧疚。
果然他的烧过了好几天才好,一定是体虚的关系。
病愈后他向我告辞。
我吓唬他:“不行!苏无困说你的身体还要养一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似乎有些不信,不过还是耐心问道:“要养多久?”
我端出一个大坛子:“医神配了些清补的大补膏,吃完才能走。”
他吃惊的看看那个巨大的坛子:“每天要吃很多么?”
我摇头:“很少,一勺子。”
“那不是要过好几个月甚至更长?”
我严肃的点头。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乖乖留下来吃药。
我很少见他,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我们曾经非常亲密,又像陌生人一样过了很久。
现在,实在不知道要跟他保持怎样合适的距离。
远之则怨,近之则不能恕,很担心无法掌握好这种距离。
他也知趣的尽量不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偶尔遇见他几次,看上去倒是自得其乐。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有他在射日庄果然安心很多,虽然他似乎什么也不干。
一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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