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锋矢阵’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殿后的弓弩兵,如果被敌人从侧翼或身后突袭,抵御能力不强,容易乱了前面的阵脚。崔兄定然是给弓弩兵外面加了一层盾牌兵防护什么的……”崔度连连摇头,道:“我崔度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当今的军事奇才,几次领教,看来剑南兄也绝对不比我差,幸亏你我不是敌手,否则我可要大呼头痛了!”李剑南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不过你我仍然是对手啊,我还要跟你争随儿呢。”崔度淡淡一笑,道:“那又不是你我彼此攻守,谁夺下凉州,都是大唐的。”李剑南意识到现在不该谈及此事,转口道:“这里的地形平整,正好试试你的新‘锋矢阵’威力!”
烛卢巩力早知道崔、李二人会主动攻击他,他也正在等待他们的攻击。但他没想到他们攻击的是他所在的中军,而且他中军的五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卫队竟然被不足二千人的唐兵击溃!他出帐,登高观望,只见一队唐军,正在转换队形,刚才冲击过的骑兵停住,从后面跟上约三百名手执两刃长刀的步兵,正好对上被骑兵击溃后又蜂拥而上的己方步兵,顿时己方阵中血肉横飞,而己方第二梯队正要涌上救援,又被从敌军阵后喷洒而出的阵阵箭雨纷纷射倒……这简直就是不成同一级别对抗的屠戮!烛卢巩力看得肝胆俱寒,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唐军“锋矢阵”和“陌刀队”的摧毁性的威力!这就是当年唐朝大将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以三万人对大食十七万人而能杀敌七万余人所倚仗的那个“锋矢阵”!下方几个将官极力劝说他退避到左军,烛卢巩力一瞪眼,道:“退什么退,让他杀进来,看看这一千多人能不能把我两万中军吃掉!我看你是铁打的,命令左右两翼加速合围,不惜代价,将这队唐军剿灭!烛卢巩力眯着眼睛,冷冷盯着远远的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骑银蹄金鬃呼雷豹,头戴亮银三叉帅字盔,身披八宝连环甲,手执长剑的在己方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唐将军,就等他再进击半里,铁定逃不过自己的左右翼多层合围,做定自己的阶下囚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笑容还未消失之际,突然看见那个将军一回马,不再冲击自己看起来已溃不成军的卫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全速撤退,烛卢巩力岂容他这么吃了诱饵再脱钩,一挥帅旗,命令中军另外的五千兵全力追击,此时左右两翼也正远远合围过来,就见敌方阵形一换,变成骑兵和盾牌兵在两翼护卫,陌刀队改在前方突击,弓弩兵殿后的格局,自己中军追击的五千兵顿被射术精良的五百弓弩兵阻住了追击势头,而匆忙合围过来的左右翼部队,也在立足未稳时在唐军陌刀队的横冲直撞下不知所措,那员唐将剑一挥,骑兵从两翼强力出击冲散了已被陌刀队杀得七零八落的左右翼防线,唐军中军接应部队赶至,烛卢巩力看得清楚,长叹一声,鸣金收兵。攻城也顺势停了下来。
崔度满脸欣喜迎上前来,李剑南看的却是他身后也笑意盈盈的随儿。崔度回头看了随儿一眼,道:“刚才随儿就在巢车上和我一起观战,见你险遭敌人三万大军合围,都要亲自带兵去救你呢!”李剑南满脸欣喜,对随儿道:“你真的要去救我啊?”随儿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可惜我不会打仗……”李剑南含笑道:“你这样想想我已经非常开心了……上次青葱岭之战,你守得就很漂亮,我和崔度换成你,也不会更高一筹。再说有崔将军替我观敌料阵,我带的又是他的一群心肝宝贝,还怕被吐蕃三路合围?只不过是多戏耍一下烛卢巩力罢了。”崔度赞道:“剑南兄的几次变阵,真是精妙绝伦,拿捏得恰到好处,尤其撤退时的变阵,是我都没演练过的阵形,看来剑南兄对这‘锋矢阵’,比我还要熟喔……”李剑南微笑道:“不过是以前看过一些兵书,对这阵法感兴趣,多研究了几天,还是你平时的训练好,我用起来才能得心应手……”随儿白了李剑南一眼,道:“看看,两个人不互相贬低,又改互相吹捧了,本公主都听不下去了。”二人相视一笑,李剑南道:“这次的阵形变化和威力,烛卢巩力一定会详细研磨,不会再吃这种大亏了。”崔度道:“挫敌中军精兵锐气,死伤敌军三千有余,而我方所损不过百余人,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了!”李剑南也豪气陡增,大声道:“我们就在今时今世打它个天翻地覆,后人看我等,未必输于我等所知的‘古之名将’!”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随儿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也将自己的小手盖在二人的手上,颤声道:“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永远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二人都看着随儿,默然不语。
接下去的两天,烛卢巩力没有再攻城,也没有来进攻城外的唐军,这反而让崔、李二人不安,而王宰,算时间也应该在附近了,但探马仍然未看到援兵的踪影,崔度每次都让探马走得再远些。结果得到一个令他极为吃惊的消息:王宰两万骑兵,在凉州一线受阻,与吐蕃军拉锯。
崔度叹道:“尚婢婢这次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连王宰的河东兵都不放过!”李剑南道:“最怕的是,这次狙击王宰的,是尚延心部,如果只是凉州的吐蕃军,王宰应该能突围。”崔度立刻又派几批探马出去打探动向。李剑南道:“看这情形,只能请求朔方派兵支援王宰了,换成朔方兵去拖着阻碍王宰的吐蕃军队,王宰一到,我们好解会州之围,一旦会州这个死结解开,主动权就到了我们手中!崔度想了想,道:“可惜我们不能去救援王宰,烛卢巩力定会追击我们。”李剑南点头,又道:“如果明天得到王宰是被谁所阻的确切消息,我们也不妨佯装调一半军队去接应王宰,让烛卢巩力分兵来跟着打我们,我们再回头打他,如果他不跟踪追击,我们就真的分兵去接应王宰,成与不成,都马上回兵会州!”崔度沉吟道:“此计太过冒险,留下的一万兵力,如何抵抗烛卢巩力的六万大军啊,非万不得已,不能尝试!”
傍晚,李剑南正躺在自己的帐中沉思,帐帘一挑,罗秀红着眼圈进了帐,一进来就跪倒在李剑南床前,李剑南赶忙扶起他,问:“罗统领这是怎么了?”罗秀愤愤道:“刚才我去求崔帅给我三千兵马,我今夜突袭会州城,救古大人和诸位兄弟,他说什么也不肯,我跟他争,他还责骂了我一顿!再等几天,那些兄弟都饿死了,王宰来了有什么用!他不给我兵,今晚我一个人杀进去,大不了和城内的兄弟一起死!”
李剑南拉他坐到自己床上,道:“罗统领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崔帅这么做也是对的,敌众我寡,冒然进击只能是更符合敌军的想法,于事无补。”罗秀忽然下床,又跪在李剑南面前,道:“李帅,末将该死,一直擅自瞒着一件事没告诉您……”李剑南奇道:“罗统领又多礼,你我相识多年,也是朋友了,有话直说无妨!”罗秀吞吞吐吐,道:“李大哥可认识一个叫‘水灵’的女子?”李剑南心一跳,抓住罗秀的手,问:“她在哪里??”罗秀支吾道:“现在……她——是古大人的妻子……”
李剑南松手,颓然坐回床上。罗秀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折叠的纸鸢,递给李剑南,李剑南将纸鸢打开,上面的油彩早已褪色,依稀还能看出是个鸳鸯的模样,李剑南立刻就认出,这是当年水灵扎的,和他在郑注府外放的那只,李剑南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清丽脱俗的小丫鬟和她大大的忽闪着的眼睛,在府中那些与她朝夕相伴的甜蜜日子……罗秀小心翼翼地道:“古夫人——不,是水姑娘,她在突围前曾单独叫小弟过去,说是她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是大军统帅,她说她还一直想着你……如果她不能活着突围,让小弟把这个纸鸢送给大哥留念……小弟怕大哥见了这东西会冲动不顾后果攻城——”
李剑南捧着纸鸢,潸然泪下,哽咽道:“我要马上去救水灵,她现在没饭吃,城又随时可能被攻破!”罗秀偷眼观察李剑南,道:“那可不行,大哥你现在身份地位何等尊崇重要,怎么能以身犯险,孤身前去营救水姑娘呢……”李剑南抬头,道:“你说得对!我应该一个人去,而且要偷偷去!我一直对水灵心有歉疚,我不能再冒任何失去她的风险!我至少去给她送点干粮……”
罗秀道:“大哥重情重意,小弟钦佩,大哥如果进了会州城,不仅能见见水姑娘,而且还能了解现在城内的情形,再定下些将来里应外合的信号,那不是一举数得!以大哥的身手,要过烛卢巩力的封锁线,自然是轻而易举,况且,小弟知道一条路径,吐蕃守军较少,更易成功,小弟思念各位兄弟心切,也想和大哥一起进城一趟!”李剑南一握罗秀的手,道:“好兄弟!”罗秀展颜一笑,道:“有李大哥这样的兄弟,夫复何求!”李剑南道:“这事的确不能让崔度知道,否则他定然不会让我冒险……而跟公主我也无法解释……”罗秀道:“大哥放心,我们就快去快回,天亮前回营,神不知鬼不觉。”李剑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李剑南伸手从桌上抓起几个馒头和几块牛肉干,装了个包袱背在背上,又从床下拉出一个爬城用的飞抓,缠在腰上,背好穿云剑、惊鸟弓,盔甲也不穿,等罗秀也收拾停当,二人溜出大帐,悄然出营。
罗秀提枪在前,李剑南尾随,二人先从城东来至城北,再绕到城西,果见那里吐蕃营房间距加大,巡逻人数也少了很多。二人在凄凉河边蹲身。罗秀小声道:“上次我们就是从这条路突围的,我走过一遍,所以比较熟,过了这条河,向西南方向绕,在烛卢巩力和磨离罴子间有一段空白,守军更少,我们就可以从那边角上爬西城墙入城。”
行进中,李剑南发现罗秀不止枪法好,轻功也有相当造诣。乌云遮月,躲躲闪闪,二人费尽周折有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