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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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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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寄风只好抱着她大半夜,一直到天快亮了,云若紫才真正睡熟,而不知道陆寄风的动静。

陆寄风将她放在草堆中与幼虎一起躺着取暖,动手将洞穴中的尸体一一拖到外面,抛下山崖,他很怕尸体又引来食尸虫或是猛兽。

本以为死的都是大人,每一个都是逾百斤的身体,拖动起来必定非常艰辛,想不到重是重了点,却没有想象中困难。

陆寄风一面拖尸体,一面难忍满腹狐疑:

「我的手脚明明断了,怎么会一夜就痊愈?我的颈子被割断,血还跑进气管里,怎么会醒来连伤口都找不到了……?陆喜以前常说我太瘦弱,怎会今儿一丢石子,就砸断了一个大人的牙?我是陆寄风吗?我没有这么健壮啊……」

将尸体一一抛下山谷之后,只剩下母虎和一头幼虎的尸体,他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将虎尸也丢下去。

天已大明,陆寄风取过那几个强盗丢在原地的刀,开始扒土挖洞,准备好好葬了这头对自己有哺育之恩的老虎。一直挖到太阳高照,挖出一个七八尺长、五六尺宽的大洞,刀已挖断了两把。他口干舌燥,却也不怎么累。

洞中传出云若紫的一声尖叫,陆寄风丢了刀奔进去,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云若紫哭道:「你不见了,猫妈妈不见了……呜……」

陆寄风抱紧了她,道:「别哭,别哭,我陪着你。」

云若紫抽泣着,转头看见两虎的尸体,眼泪又落,她已经哭得两眼红肿,可怜万分,陆寄风很想替她拭泪,但自己两手都是泥土,只好柔声劝慰,道:

「猫妈妈和小猫儿都到天上了,你不要伤心,我的爹娘也在天上,会照顾它们,它们去找我爹娘了。」

云若紫哭道:「你骗我,猫妈妈和小猫都不动,都在流血,你去叫它们起来。」

陆寄风有点束手无策,道:「它们真的死了,每样东西都会死的。」

「死?」云若紫稍止哭声,「可以不死吗?」

陆寄风道:「天底下没有不死的。」

「死了去哪里?」

「去天上,天上跟我们这里一样,我爹我娘都在那里,那里也有很多猫儿、狗儿,而且那里的人都好得很。」

「比你好吗?」

「比我好多了,所以猫妈妈和小猫就不要回来了,他们去跟别人玩儿。」

云若紫半信半疑,怔怔地看着陆寄风。

陆寄风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云若紫点了点头,陆寄风道:「你知道有水的地方在哪里吗?」

云若紫还是点头。

「你认得路,就带我去,我们先找点吃的再回来。」

云若紫指着两头摸索母虎乳头的幼虎:「我们把它们也带去。」

这两头刚出生的虎,每头至少也有十斤重,走路都走不稳,两个小孩子如何抱得动?陆寄风道:「我们去去就回来,它们不会跑走的。」

云若紫转身奔到幼虎身边,抱着幼虎,用力摇头,看样子她是绝不肯再离开这两头虎子半步了,陆寄风没有法子,只好依她,道:「好吧,我们把它们也带着。」

陆寄风试着一抱,竟不觉重,想想早晨拖尸体的怪事,便试着一手挟一头幼虎,果然就只像携着两个装衣裳的包袱一般,没有多大的妨碍。

陆寄风灵机一动,蹲了下来,道:「来,你骑着我的肩膀,我载你。」

云若紫好奇地跨坐上去,两手抱着陆寄风的头,陆寄风掖下挟虎,肩上扛人,果然不觉有多吃力,玩心大起,笑道:「你抓紧我,我要跑喽!」

说完,朗声呼啸,狂奔而出,但闻耳畔呼呼风响,面前景物飞掠,竟与骑着快马飞奔不相上下,云若紫高兴地尖声大叫,忘情而笑。

「往哪里?要往哪里?」陆寄风一面飞奔,一面大声问。

云若紫尖叫、笑着叫:「往东!往东!」

陆寄风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跑这么快,只顾拼命跑,发挥一切能力地跑。云若紫兴奋得什么都忘了,清脆的笑声响遍天边,突然叫道:「跑过头了!跑过头了!」

陆寄风紧急煞住脚步,喘着气,与云若紫两人又同声大笑,掖下的两头幼虎却叫得更大声更卖力。

云若紫指回西南方,道:「那里有泉水,好马儿,转头过去!」

陆寄风一笑,往西南边再跑,这回放慢了速度,云若紫指点小路,越过一片树丛垂藤,眼前赫然已是一潭幽泉,碧紫色的水光潋滟,倒映着蔚蓝天空与片片白云,日光洒在水面上,有如片片锦鳞光辉。

陆寄风放下幼虎和云若紫,两人两兽趴在水边,大口喝水。幼虎一整日未吸到母乳,虽然是连视力都还未长成的婴儿,也本能地学会了喝水。

陆寄风喝饱了水,揽泉洗面一番,水中映出自己的面孔,依然是他熟悉的旧容颜,只是气色不但没有因风尘而憔悴,反而红光满面,丰盈充润,令他颇感奇怪。

云若紫挹清波而濯足,一双雪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脚在水中更是照曜如玉。云若紫突然间起了身,一件一件脱去衣裳,跃入水中,放怀浸水。陆寄风提醒叫道:「小心水深,别滑了脚。」

云若紫整个人泡在水里,笑道:「水好冰!你要不要下来?」

陆寄风一想,也觉水清诱人,便也脱了衣裳跳进泉中,果然冰冷沁人,舒适难言。陆寄风一面留意着两头在草地上抓虫扑蝶的幼虎,一面留意云若紫,不让她离开太远。

洗过这一番冷浴,微风轻柔,两人坐在草地上,云若紫以怀中玉梳梳理过头发,也替陆寄风重新梳好发髻,用红绒线绑理整齐,笑道:「你现在不像一头泥猪了。」

两人相视一笑,陆寄风找了些可食的野果,两人填饱肚子,云若紫道:「小虎子吃果子吗?」

陆寄风这才想到两头尚未断奶的幼虎不能光喝水,皱眉道:「它们只能喝奶,我想想办法……」

云若紫站了起来,两手围在口边,发出长啸。

陆寄风吓了一跳,她的啸声竟似虎似狼,但高亢清远,不知这小小身体,如何能发出这样高远悠长的声音?

不久,树丛间沙沙声动,密草中钻出一头极大的狼,陆寄风惊望着云若紫走上前,将狼拉到两头小虎边,母狼的腹部重甸甸的,好像涨满了乳汁。

母狼躺了下来,云若紫把幼虎拉上去吸奶,幼虎不习惯狼的气味,本来还摇头晃脑地抗拒,闻到乳香,才渐渐安静,趴下来开始吸狼乳。

正看得发呆,林间沙嘶之声又传来,缓缓走出另一头虎,云若紫的手摆了摆,那虎便乖乖坐在一旁不动。陆寄风背后被什么撞了一下,转头看,是一头豹,旁若无人地躺在一边,接着又步出两头狼,几只山犬,树间拍翅之声大作,一群各色各样的鸟儿,都栖息在周围树上,悠闲地啄羽,或是翘足顾盼。

短短的时间,这一处深山幽泉,竟群兽毕集,众禽罗列,这些飞禽走兽未必都能和平相处,但是此时却都悠然自在,相对忘机,好像在天堂一般,绝不会有杀戮或掠食。

这幕奇景,比见她驯虎还要奇异,陆寄风脑子里反复地只想着:她到底是什么人?总之,绝不会是凡种。

陆寄风坐在云若紫身边,道:「若紫,你说你爹是云萃,对吗?」

「嗯。」

「你从小就在云家生活吗?」

「嗯。」

「更小以前呢?」

云若紫不解地看着陆寄风,似不解其意。

陆寄风已有答案,又问道:「你想不想念你爹和你哥哥?」

云若紫想了一想,笑道:「也想,也不想。」

陆寄风道:「咱们埋了猫妈妈和小猫之后,你要回爹爹家里,还是要和我在山里?」

云若紫抱着他的手臂,道:「我要跟你还有猫儿在一块!」

陆寄风虽大感欣悦,却又想着:「和若紫妹妹一块在山中隐居,固是人生快事,但是云伯伯和云拭松一定很想念她,若紫妹妹是如此神奇的人物,我犹不舍,况且他们七年的亲情?」

他痛下决心,不管怎样,先护送云若紫回到她的家中,自己要怎样再做打算。经过了这几日的相依为命,云若紫已成了他生命中最亲近之人,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像硬生生割断他的肝肠一般。

红尘人间也好,清逸云水间也好,他都觉得无足喜,无足厌,云若紫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才是他想要归属之地。

幼虎喝饱了奶,云若紫呼啸几声,众兽及飞禽渐渐散了,陆寄风再度挟起幼虎,背起云若紫,回到虎穴去。

陆寄风以宝剑割下一截虎爪,递给云若紫,轻道:「这是猫妈妈给你的,你留在身上记着她。」

云若紫拿了琥珀色的虎爪,小嘴一扁,似乎又忍不住想哭。

陆寄风狠下心不再理她,重新拾刀挖洞,他的体力似用之不尽,只是所需洞穴实在太大,他一直挖到将近黄昏,终于挖成了足够的大小,而众盗所丢的刀也都全部报销了。

陆寄风将母虎和死去的那只幼虎扛了出来,放进穴中,云若紫站在一旁看,默默不语。

陆寄风拉着她跪在穴边,对母虎三拜,陆寄风默祝道:「你于我们有哺育之恩,留宿之义,寄风聊筑此穴,以报区区。此恩此义,终生不敢或忘。」

祝毕,才与若紫一同将土推进穴中,掩盖尸体,填平墓穴。

忙完了这件大事,接着便是带云若紫回到家中,这两头小虎,谅想云家养得起,只是要怎么带这两头路都走不稳的幼虎,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陆寄风持着细枝,在土地上画起图稿,利用山上的树木设计推车。他只剩一把宝剑,绝不能作太精细的削木工作,以免损缺了剑刃,应付不了这一路上的危难。

他很快画好草图,便开始打量着附近的树木藤蔓,选定以后,以宝剑砍下为用。这把宝剑是云拭松珍藏爱物,虽不是绝世神器,却也算得上一流,因此砍起树木竟能如切芦草,十分顺手。

陆寄风制作推车之时,云若紫一直坐在虎穴边,她撕裂了自己的白色丝帕,一根一根抽着丝,不知道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云若紫跑来道:「寄风哥哥,你帮我把这爪子剖成两半。」

陆寄风莫名其妙,还是取剑帮她将虎爪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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