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妇道:“我一个弱女子,一张口如何能斗得过他们?姓阎的反说我为仇人所利用来诽谤他,大宗们个个维护他,对我百般嘲弄,赶我下山。”
台下有人叫道:“名门正派的人都是假正经。”
那美妇道:“名门正派没有好人,歪门邪派更没有好东西。那日下山,我悲愤莫名,精神恍忽,不幸为一歹人强暴,到如今我也不知这人是谁……”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想不到她面对天下英雄自暴受辱之事,有的心生同情,有的却对那人艳羡不已。
朱华凤对少冲道:“原来她就是小楼妹妹的亲娘,想不到她母女身世都是如此之惨。”少冲已也猜到她话中的“富户”是洛阳苏家,那女婴是苏小楼,点了点头,却想不出她所说“姓阎的”又是谁。
又听那美妇道:“总而言之,世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恨不能把他们都统统杀光。”台下有人问道:“那位掌门是谁?在不在这里呀?”那美妇道:“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说到这里,忽然抄手接住一枚铁钉,向台下喝道:“真机子,你杀了秦汉,还想杀我么?”
众人目光唰地都向真机子望去,只见真机子神色慌张,结巴的说道:“你……你乱说什么?”那女子道:“二十三年来,我受尽苦头,你坐享安逸,老天爷实在是不公。不过,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去见紫阳老道了。”
众人听她话意,与她私通而又翻脸不认账的那男子便是真机子,许多人大感诧异,有的却道:“真机子这伪君子,我早就瞧出他不是东西了。”有的道:“原来他平时谦谦有礼都是装出来的,这种人竟然做了武当派掌门、五宗十三派总门长,真是有辱名门正派。”一声声都传入真机子耳中。
真机子大叫道:“你们不要听这妖妇胡说乱道。”抽出宝剑,向看台上冲去。他的亲传弟子杨宗岱、梁继贤等人生怕师父有失,忙跟上相护,几名少女仗剑阻挡,台下起了变乱。台上玉箫英雄榜书就,五名少女飞上旗斗,将榜悬起来,榜上起首写了“古月痕”三字,其后列着:南宫破败、骆少冲、真机子、武名扬、陆鸿渐、苏小楼、祝玲儿等共计一百人,群雄正自观瞧,忽听一声剧响,台下烟尘四起,有人叫道:“不好啦,台下有炸药……”他话音未落,人已被送上半空,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有的惊恐万状,有的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慌乱中相互践踏,血肉狼藉,哭叫声与爆炸声连成一片。
那女子好整以暇,饮了一口酒,曼声吟道:“朱门绣户动曼歌,一入江湖任消磨。人生不如一场醉,王图霸业又如何?”其时真机子已攻上看台,与那老妇顾大嫂打斗起来。那女子看着手中的玉箫,长叹一声,忽然掷入云雾之中。
少冲看得清楚,却又不便过去,只得记了方位,与众人先退下天坛峰。
山道狭窄,也有被挤出山道掉入万丈深渊的。少冲叫道:“喂,大伙儿不要慌张,越是慌乱,越是危险。”他虽叫得大声,只有铲平帮、丐帮来的人听他号令,余外谁也不当回事,有武功高的,云得甚快,武功低的落在后面哭天叫地。少冲便命部下帮扶那些走不动的人。
正行间,忽听前面惨呼声震动山谷,有人叫道:“大伙儿当心,有暗弩!”众人奔上前去,那处山石夹道,看来伏置有陷阱。只见尸横遍地,都是那些走得快的,有几人为箭射中,仍发狂向山下逃去。少冲叫道:“几位前辈回来!”心想下山道上必还有陷阱,走在前面未必有好处,可那些人只顾逃命,谁来理他?姜公钓见尸体中有几个识得,叹道:“‘淮北燕子’燕双飞、‘小温侯’吕九皋、‘一阵风’申翔,这些都是成名已久老剑客,一到死来都失了理智,庶不知死得更快。”
说话间又有一群人越众而过,姜公钓叫道:“徐爵爷、佘岛主、钱老爷子,前面有陷阱,咱们结队走吧。”那些人直如没听到,两晃三晃,人影远去,巴三娘愤然道:“咱们好意提醒,他倒以为咱们害他,这种人死了活该。”少冲道:“他不知天坛峰还有没有另外的下山之道?”朱华凤道:“那古月痕要杀尽天下人,即使另有山道,只怕也有陷阱。”少冲点了点头,甚觉有理。回头看峰顶销烟弥漫,耳中犹闻爆炸之声。说话间又有一群人追上来,少冲见有陈太雷,忙问道:“陈老爷子,山上情形若何?”陈太雷喘口气,道:“山上死了好些人……快走吧。”少冲道:“山道上有埋伏,咱们结队走吧。”陈太雷知道少冲武功高强,巴不得如此,一行人趱行快赶,走到一处,忽闻哀声连连,只见乱石挡路,石下血肉模糊。有几人被压在石下,尚未断气,嘶叫不止,众人慌忙上前搬石救人,少冲又请宋献宝拿出丐帮独门的跌打药替他们裹伤,几人对少冲自是感激涕零。以往对丐帮心有芥蒂的这时也更无嫌隙。
姜公钓笑道:“王兄,老夫劝你慢些走,你就是不听,现下知道厉害了吧?”那花白胡须的老者王逸飞道:“想不到人祸之后又是天灾,这山崩偏偏……”吕汝才道:“什么山崩?是古月山庄布置的机关,走在前面的自然踏中机关,不送命算你命大。”王逸飞等人如梦方醒。少冲道:“咱们成群结队下山,遇了危险也好有个照应。”众人称是。这时山上又奔下了些人,有关中岳在内,姜公钓同样晓以利害,那些人见王逸飞等如此模样,便答应同行。
忽听朱华凤道:“恶人谷一伙来了。”众人回头一看,果见南宫破败与彭素秋、沙老鬼、雷震天四人迤逦下山。少冲正寻思,要不要与他们结队同行,便见他们身后一块巨大的石头滚了下来。南宫破败走在后面,加之眼睛受伤,一耳为炸药震聋,大石滚到时,三毒俱跳了开去,他才惊觉,忙回身伸双臂顶抗。那大石足有千斤,下滚这势又大,南宫破败脚下滑了老远才把石顶住。此时所立之处坡道更陡,一旦放手,大石迅即滚走,恐怕未及闪身,人已成肉酱。当此千钧一发关头,南宫破败叫道:“三位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彭、沙、雷三人对视一眼,却并未移步,他们对谷主早存不满,只是慑于他的威势,未曾发作,这时见他即将死于石下,高兴还来不及,谁还有心助他?彭素秋冷冷的道:“谷主肯出三万两黄金,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雷震天道:“他妈的,咱们谷主太也不够意思,就是三万两黄金也不能救他。”
南宫破败心下颇怒,却也无可奈何,自感手上越来越重,脚下又滑了两步,突然有人伸过一双手顶在石上,转头看是少冲,说道:“你救我?”
三毒见有人救南宫破败,生怕他死中得活,找自己算帐,不约而同上前来杀二人。姜公钓早知他们会如此,叫道:“汝等敢放肆么?”与众喽罗群拥上来。三毒心想他们人多势众,即便杀了二人也难逃这些人的手掌,便都转身向山上逃去。
少冲道:“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时,咱们一起放手。一,二,三……”三字刚一出口,两人同时向两旁闪开。巨石滚下道旁的悬崖,轰隆声在山谷间回响,久久不绝。
南宫破败甫定心神,身形一晃,几个兔起骰落,已追上彭素秋,一掌击出,彭素秋应声委地。雷震天本已逃出老远,回头正见着谷主杀彭素秋,兔死狐悲,心生莫名之气,掉头而回,指着南宫破败大骂道:“你这个没爹的野狗,有种给老子一掌!”
南宫破败大步上前,双掌齐出,雷震天眼珠暴突,哼也没哼一声,便气绝而亡。南宫破败再看沙老鬼时,见他逃得已远,自己内力大耗,实难追上,但拾起一粒石子,扣指弹去,沙老鬼啊的一声倒地,身子顺着那坡滚下来,鲜血沿路染地,到了少冲等人脚边才住,一时气未断,抠出背上那粒石子,断断续续的道:“三一二……六点,我……我买小……”言毕绝气,双目犹睁。
朱华凤瞧见这等场面,双眼转到一边,心中兀自砰砰而跳。南宫破败大笑几声,说道:“五毒为非作歹,我多次力劝,总是不听……哈哈,痛快,痛快至极。”少冲叹道:“南宫谷主,我救你一命,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想不到你又多杀了三人,我……”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续道:“我救一人却杀了三人,救不如不救。”南宫破败有些不悦,道:“你没看到么,这三人要杀我们?他们为非作歹,你不觉他们该杀么?”姜公钓、宋献宝也觉有理,安慰少冲道:“你又何须自责,三毒以毒自乐,庶不知以此亡身,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少冲无话可说,但总觉将人杀死太不人道,太过血腥,倘若他们愿意改过自新,世间岂不是少了三个坏人,多了三个好人,而杀了他们于死者既无好处,于生人也无半点裨益。
少冲一言不发,便自下山,留下南宫破败伫立山头,良久不动。众人转过山道,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公子请留步!”回头一看,见奔下一位清瘦老者,一件葛袍,已有多处破烂,背负一个包裹,手拄藜杖,足登麻鞋,太阳穴低陷,不似身负武功,却健步如飞,仿佛常年攀崖的药农猎户。等他走近,少冲问道:“老丈有何见教?”老者道:“老朽姓徐,双名弘祖,号霞客,乃江阴人氏,自幼喜爱山川形胜,立志游遍大好河山。适才在林间睡觉,为山崩惊醒,看见公子救死扶伤,大具侠肝义胆,特来向你指点迷津。”
少冲喜道:“老前辈赐教!”徐霞客道:“这条山道上还有网罩、绳套、火箭、陷坑,今日有好些人下山,老朽好意提醒,哪知他们谁也不信,公子倘若信得过老朽,就跟老朽来。”说罢转身上山。少冲与众人跟在他身后,回退不远,徐霞客拔开道旁荆棘,钻了进去。众人也跟着钻进去,朱华凤心生警惕,拣了几枚石子放入镖囊,以防不测。
过了荆棘又是灌木丛,落叶积地,发出阵阵腐败气味,众人好不容易钻出丛来,却到了一处绝崖前。那,崖民,壁立如削,恰有一条天然的窄道弯弯曲曲通向远处云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