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燕道:“我之所以没有中蒙汗药,是因为我根本没喝那汤,至于给你下的也并非毒药,不过让你腹痛几天而已,名扬,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好吧,我们这就引火。”伸手端起油灯,朝床上一扔,火焰顿时蔓延,烧了上来。
却在这时,梁飞燕忽觉肩背上几处穴道一麻,武名扬猛地跳开,她心知不妙,左臂一扬,那只铁手牵着一根铁索,如飞射出,武名扬还没出三步,突觉肩胛一凉,痛入骨髓,铁爪入骨及肉,牢牢咬住。
梁飞燕愤然道:“我早知道这人狡猾,嘿嘿……逃得本姑娘的掌心,啊……”说到后来,已转为凄厉尖叫,深夜传远,犹如山魈鬼魅,令人悚然。原来她衣服上遍是酒水,大火一沾即着,迅速包围周身,欲扑难熄,况毒性已发,扑不扑火已是一样,她唯一念头就是与武名扬同归于尽,全身力道尽在左臂,要拉武名扬回到她身边。
武名扬定住双脚,拼着肩骨折断,也不愿命丧火中,耳中只听得梁飞燕惨厉的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肩头也觉松动了些,一使劲,终于走出了几步,回头见铁索尽头挂着一团物事,兀自冒着黑烟,梁飞燕已化为灰烬。
房外人声如沸,水一桶接一桶地泼进来,火势渐小。有人喊道:“不知里面的房客还没有救,哪位进去瞧瞧?”一人蒙了口鼻,正要冒烟冲去,只见房中冲出一人,背后拖着一团物事,似疯了一般一路狂奔,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没入夜色中不见。
那人便是武名扬,他不顾一切的狂奔,已不只身在何处,唯一念头是离梁飞燕越远越好,却觉梁飞燕的冤魂不散,如影随到,晕了睡一觉,也是梦连连,一合眼便见梁飞燕前来纠缠,一会儿要与武名扬抢,一会儿要与武名扬亲吻,如此折磨了许久,方渐渐清醒,那铁手连着铁索仍在身上,伤口已然愈合,指爪已深入肉里,走路睡觉颇多有便,要拔出铁手,势必要先割肉刮骨,他羞于见人,自己又不敢下手,虽是厌憎,却无计可施,这日正在山坡上胡走,忽听坡下车声辘辘,马蹄夺夺,知有车队路过,心中想道:“我先叫人把这物事取了,然后再杀了他,岂不两全其美?”心中一阵叫好,自己聪明绝顶,这办法早该想到,奔到坡边俯瞰,见官道上尘土飞扬,足有百来骑,后面还跟着四十余车辎重。马上乘者俱着劲装,腰中短刀弓箭,耀人双目,当真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武名扬只看了几眼,就知来者是谁,心中暗叫佼幸。
原来正是魏忠贤到了。
魏忠贤自得旨凤阳守陵,起初尚不服气,但一想不遵旨又能怎样?只恨当时听了崔呈秀的话,错过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篡位谋逆已然力有不迨,一班干儿子早已不认得干爹,谁还来为他卖命?刘若愚等劝他道:“弃中枢而赴边陲,远离京师何尝不能再创一片天地,做一土皇帝,也算不枉了。”魏忠贤一想也是,便指使魏良卿、侯国兴从内库盗出大批珍宝,当中便有传国玉玺,和宅中金银珠宝装成四十余车,并家里养的膘壮马匹数十头,选了蓄养的忠恿营壮士数十人,各配刀箭,押着车辆。
临别时,客印月携酒来送行,抱头哭了一场,平日那班干儿子却是一个没有来,想往日得势之时,座上宾客常满,杯中美酒不空,如今冷冷清清,好生凄凉,只有一个李朝钦,平日也没怎么待他,却愿意跟随。上路之时,免不得朝天阙拜了几拜,见三殿巍峨,心道:“当初来京之时,费了很大功夫才拼了一番天地,谁知功亏一匮,实不忍离。”
出了皇城,便有一班孩童,拾起砖块掷打坐轿,又有外地客商指轿而骂:“这就是魏忠贤!怎么不剐他,反放他出去?便宜这狗娘养的了。”有的道:“你们等着瞧,少不得还要拿来在菜市口碎剐了他。”一路上路人皆骂,魏忠贤听得大不耐烦,但怕惹出事来给新君口实,只得忍气吞声,不予理会。
第四部 决战皇城 第四九回 诛奸
魏忠贤自离京城,再不见龙楼凤阁,心中不免悒怏。出崇文门时,见旧日奉敕建的宏勋祠被拆得只余断壁残垣,连木像也被人拿去做了柴薪,少不得又生伤感。当他权势如日中天之时,各地遍建生祠,塑像膜拜,其中便以这宏勋祠最是巍峨雄峻。那祠建筑得金椽碧瓦,朱檐红墙,祠中殿宇大小凡二十四间,正中的大殿占地三四亩,高约百余尺。大殿之上雕龙佛龛中,端坐着魏忠贤的生像,以檀木镌成,遍体涂金,头戴紫金冠,身袭绣花锦袍,足蹬乌靴,像上须眉毕具,与魏忠贤毫忽无二,而今尽归尘土。
昔日辞京赴边,有五城兵军司清道,出城有内官饯行,文武百官排班相送,各省督抚远接远送,又有三千忠勇武士随从,气势何等威武,排场何等壮阔,那时真觉无事不可为。如今虽无官吏相迎送,但也有一班部下亡命相从,行色也颇壮,还不算沉寂。刘应选、郑康升等慑于他的积威,一路上听命于他,倒显得此行不是去服役,而是赴任。
一日正在官道上行走,到了一处,道两旁尽是密林麦田,樵子农夫劳作其间,突然万箭齐发,射向众人,跟着樵子农夫跃至道上,与劲装武士厮杀起来。
内侍刘应选勒马逡巡,喊道:“喂,我们是朝廷官员,监押犯人去凤阳的,尔等莫要乱来。”农夫道:“我们只杀老贼魏忠贤,与即无干者立即离开。”众武士谁敢离开,皆奋力向前护住魏忠贤的坐骑。毕竟武士训练有素,过得不久,行刺者死伤大半,余下者见事不妙,只好逃走。
武士们抓了几个活口,问其为谁主使,只道十殿阎罗,自称勾魂使者、黑白无常云云。魏忠贤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命一并杀却。刘应选、郑康升等自然遵照而行。
众人又复上路,行出不远,迎面驰来五辆车骑,车上堆包叠筐,似是进京贩货的商队。郑康升骑马在前,眼看着相距越来越近,那边车队却并无让路的意思,忙喊话道:“喂,闪开,……”话未到一半,那队车马突然发力狂奔,车上商贩都跳了下去,无人驾驶的马车一下子冲入马队,车上点着的炸药轰然炸响,顿即人仰马翻,沙飞石走。忠勇营武士惊得连连退走,护卫魏忠贤车骑的几名亲随也血溅当场。
八个执刀的商贩向魏忠贤的车骑冲到,八刀一齐刺入厢去。厢体顷刻间四分五裂,八刀也跟着一齐折断,八人向八个方向弹飞。只看见魏忠贤端坐着,竟是毫发无损,双眼中一股慑人的寒芒,凛凛不可仰视。
就在此时,又有八人围攻而上,就见魏忠贤拔剑一挥,闪出一道亮光,七人竟是一齐倒地,身首异处。还有一人手执月牙铲从后面攻至,也不见魏忠贤如何动手,那人竟为自己的月牙铲打中身亡。剩下十几个毫不畏惧,前面仆地,后面继至,均未挨近五步便即中招。众武士才想起保护公公,但那些刺客转瞬之间死了个干净。魏忠贤轻弹剑身,冷笑道:“几个小丑也来对付咱老魏,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魏忠贤本就武功奇高,再加上手中这柄取自内库的神兵利器,名曰“昆吾割玉剑”,当真如虎添翼,寻常的武夫自然奈他不何。刘应选、郑康升及一班部下免不得又奉承他几句,才收拾了上路。
过了两日行至保定城,寻一酒楼打尖。坐下不久,便有不少江湖人物陆续进店。吃饭间有露出门户的,诸如湘西凤凰城、黄山青阳门以及闽南蔡家,刘应选怕他们又要生乱,心中不免惴惴。魏忠贤直如不见,慢悠悠的饮酒吃菜。
这时青阳门中站起一名虬髯道士,向西首一人叫道:“诸城主,听说你近日得了一口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拿出来大伙儿开开眼界吧。”凤凰城城主诸仲卿满脸堆笑,说道:“有刀不假,不过这刀轻易不出鞘,出鞘必饮奸人之血。”
魏忠贤听到“奸人”二字,心中一凛,瞥了诸城主一眼。这时又有一精瘦老者道:“天下奸人何其之多,何愁宝刀无血可饮?诸城主先将刀给看了,暂不归鞘,待寻一个奸人杀了,岂不甚好?”
诸仲卿点点头道:“此话有理,诸某若不出示,倒叫江湖朋友笑我吝啬了。”说罢从行囊中将刀取出,附近好几桌人都凑拢围看,只见那刀以犀牛骨为鞘,青铜为柄,夔纹古朴,刀未出鞘,已是寒意逼人。
诸仲卿手握手柄轻轻抽出,嗖嗖声中,眼前如现出一泓秋水,一弯眉月,光芒刺人二目。见者啧啧赞道:“好刀!好刀!”
那虬髯道士拈着一柄朴刀过去。诸仲卿微微一笑,道:“涂道长不妨一试。”将刀身立起,刀口向上,握着置于桌上。涂一粟说声:“看好了!”举刀过顶,一挥而下,两刀刀口相碰,当啷一声,涂一粟手中只剩半截刀身,桌上那刀却连卷口也未起。众人连声赞叹。
涂一粟道:“天下削铁如泥的宝刀也非稀罕,这口刀好就好在‘诛奸辟邪’四字。”诸仲卿道:“不错,倘若刀是宝刀,却落于奸人手中,屠杀仁人义士,也非好刀。这譬如学武之人,他武功再高,若为奸人卖命,为虎作伥,也会为人所唾弃。反之,若是除奸扶弱,保国安民,即使他不会武功,咱们也敬仰他,是以论人之人品武品,人品当在武品之上。”涂一粟道:“妙哉宏论!眼前正有一个大奸人,宝刀不发,更待何时?”
他一句话说罢,眼光狠狠的盯向魏忠贤,店中一大半人都抄起了家伙,将魏忠贤众人围住。
刘应选等人体若筛糠,连话也说不出来。众武士手握兵刃,只看魏忠贤脸色行事,一场厮杀一触即发。魏忠贤冷眼睥睨,视若无物,仍自酌自饮。
诸仲卿喝道:“魏忠贤,你弄权误国,滥杀忠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我今请出诛奸宝刀,取你项上人头祭奠忠烈英魂。”说罢大步冲上,挥刀横削,一招“雪拥蓝关”使出。
魏忠贤脖子一仰,手中酒杯掷出,正中刀口,切为两半。诸仲卿忽而八卦刀法,忽而地趟刀法,舞成一团白影,逼得魏忠贤连退几步,余等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