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道听见掌门喝止,便住了手中的剑。蒙面二老却并不罢手,执剑仍向群道挥刺。群道虽不还手,却也不让二老靠近真机子。真机子道:“阳公,阴婆,贫道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前辈?五宗十三派共属武林正道,同气连枝,有什么话坐下来不好谈,非要刀剑相向?”
阴阳二圣却大叫道:“杀了你!”向真机子冲了过来。群道举剑格挡,就听相继两声惨呼,阳公、阴婆倒地抽搐,狂喷鲜血不止。群道吓了一跳,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见二圣眼皮上翻,挺着不动。有人探了二圣鼻息,只是摇头。群道面面相觑,自是奇异不已。
真机子尚未回过神,忽听有人叫道:“又有刺客!”群道又骚动起来。果然又有两人杀进场中,也是一男一女,只是未蒙面目。真机子只一眼便认出是华山派两位当家的,暗自奇怪:“武当与茅山、华山皆无宿怨,何以两派在同一日都来寻自己晦气?”
场中只有关中岳、少冲两人明白,茅山二圣、华山派丁、白二人都是秦汉的傀儡。
真机子怕他们又如茅山二圣那般自毙,便命人将丁向南、白若霜制住。丁、白二人如中了邪一般,所使的华山派武功已完全走样,自不是武当群道对手,不久即被制服,带入八卦台。真机子命屏去闲杂人等,只剩下何太虚、关中岳等几人。他先掀开丁向南衣襟,瞧见他周身大穴皆显出红斑,望了一眼何太虚,显出不解的神色。何太虚道:“这是中了苗疆的蛊毒。”拿出两粒红丸,说道:“此丸可解蛊毒。”说罢各喂入丁、白二人一粒,再在二人后背运掌,催发药效。不久二人都沉沉睡去,真机子命人看着,至于如何处置茅山二圣的尸体,倒是颇费周章。祭祖大典未毕,只得权且停放亭中,待茅山派的人来领尸。
真机子才抛开诸事,重登祭坛,唱了一会儿,又听东北角起了风波,不久平静。真机子未予理会,直到祭祀大典完毕,已是深夜。群道忙着收拾仪仗、祭品,真机子怔忡不定,老觉右眼跳个不停,便问起那会儿出了何事,弟子邓继贤道:“有个老叫化儿疯疯颠颠的闯进来,被弟子们拦住了。”真机子打个激灵,道:“老叫化儿?他人呢?”邓继贤道:“其时天黑,乱中也不知谁把他杀死了。死了个疯子,弟子们也没在意,便把他弃于荒野……”真机子一惊而起道:“大事不妙了!”命人打灯去瞧那老乞丐死尸,照见他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浑身是血,已难辨面目。真机子上前揭开他的乱发,擦净了脸,认出是风尘丐仙铁拐老,心中所料不幸而中,一惊而退,望着众弟子,双手抖个不停。
忽听有人大哭着扑向老乞丐尸体,叫道:“师父……”正是少冲。他与关中岳本想等着天亮才离去,半夜听人说死了个老叫化儿,少冲一急,奔了过来,看到的正是师父的死尸,刹时间只觉天塌地陷一般,抚尸大恸,哭了多时,几名道士来拉他。他突然一扭身冲向真机子,抓打真机子道:“是你杀了师父……”惊得众道士把少冲按在地上。关中岳劝解少冲道:“小兄弟,你师父中了恶人谷的蛊毒,可不能怪真机子道长。”少冲明知如此,但仍无法原谅武当道士,愤然骂道:“牛鼻子都不是好东西。”
真机子命人把铁拐老的尸体也抬进八卦台,对少冲也好言相劝,待少冲情绪平定后,请关中岳到僻静处,问他何以知是恶人谷下的蛊。关中岳便将追踪秦汉所见种种述与真机子。真机子听罢,道:“世上真有‘蛊浸’之法?当真不可思议!贫道与这姓秦的素不相识,这其中必非因于个人恩怨,乃是他蓄意挑起武当派与其他名门正派的纷争,以削弱武林正道。”关中岳点头道:“道长所言甚是!那南宫破败招纳恶徒,参与争夺玄女赤玉箫,其志必定不小。”真机子望着沉如磐石的夜色,道:“如此至邪至恶,若不及早铲除,来日必为祸江湖。”说这话时,真机子眼中放出坚毅的光芒。
少冲一直呆在铁拐老的尸体边,哭累了睡,睡醒了又哭,半睡半醒中梦到的尽是师父平日对自己的好,如此直到五更天,忽听到何太虚的声音道:“小野种,你师父死啦,看你还怎么神气?”少冲领子一紧,已被人提在半空。他以前对这牛鼻子有所惧怕,现在却只有愤恨,只觉浑身燥热难当,体内任督二脉所主大穴真气鼓胀,当下奋起全身劲力向他肚腹拍去一掌。
何太虚啊的一声,扔下少冲,捧着肚腹,似甚痛苦。少冲泄了掌力,浑身通泰了许多,再欲上前,何太虚忽大叫道:“有刺客,快来捉刺客啊!”立有数道士叫道:“哪里有刺客?”灯火四起,脚步声向这边而来。少冲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牛鼻子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不能被他们抓住了,当下背起师父尸体,向山下快步而奔。
少冲练过铁拐老的传授的“莲花落”,辅以“快活功”为根基,已臻轻功中的上乘。他一发狠劲,全身四肢百骸中钻出无数股热气,直冲丹田,身子一轻,健步如飞。
但武当道士中也有身怀绝高轻功之人,不久数名道士叫喝着追了上来,少冲一个劲的乱跑,发现到了一处悬崖,已无去路。武当派众道士也都停步,邓继贤认出他是铁拐老的弟子,叫道:“小兄弟,你师父不幸而殁,咱武当派掌门师父与诸弟子同感哀悼。你快放下拐老的尸身,咱武当派自当向丐帮做个交待。”说着话向他走来。少冲道:“你不要过来,他是我的师父,不要你管……”一步步的退身,忽然脚底一空,从悬崖处坠了下去。
他掉下后,落在一个斜坡上又滚下,也不知滚了多久,迷乱中脑袋碰在一硬物上,立即昏去。醒来时天已大亮,兀自紧抓着师父的尸体。他眼中已无泪水,心中已无悲伤,找来薪火,从师父身上取来火石火绒,把师父尸体焚化了,灰烬用衣幅兜起来,边走边洒。
他心中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师父,自己活着唯一要做的事是践行师父的遗训,做一名真正的侠士。他一摸玄女赤玉箫还在,辨明方向,投北而去。
第一部 风尘丐侠 第十一回 太平镇
这一日到了一个小镇,名叫太平镇。少冲到一酒店前行乞,店老板施舍了碗干饭,叫少冲吃了速速离开。少冲见店中冷冷清清,店老板、掌柜、伙计过一会儿便往店外看去,神情惴惴,似怕什么人到来。他暗自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端着碗蹲在一边吃起来。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汉子,一落座便大呼小叫上菜。与少冲当面的红脸膛短髭的汉子道:“大哥!木爷他们来不来?”背着少冲那人手条势示意他小声说话,只道了句:“快了,天色还早嘛。”
伙计摆上菜蔬,又从门外来了五人,迳走到那两人座前,当中一矮小汉子双手在胸前交叉,十指上翻,并作花开放状。那短髭汉道:“外面景况如何?”矮小汉子道:“外面风轻云淡。”短髭汉又问:“莲花长势如何?”矮小汉子道:“含苞的、已开的全已会齐。”短髭汉又问:“你们采莲人呢?”矮小汉子道:“戴笠荷锄归!”短髭汉道:“好了,你们先去吧。”
少冲听了心想:“这是说的什么?”他曾听师父说起江湖黑道上的事,料是他们接头的切口。
才来的五人便即出店。先来的两人匆匆吃了些也要出门,伙计上去要帐,说道:“两位爷儿,我们小本生意,好歹给几个。”那短髭汉道:“给什么?”另一人道:“这个给你!”扔给伙计一个小钱袋。伙计接过一看,眉开眼笑的道:“要不了这么多。”那人笑道:“全给你了。”说罢同短髭汉大步而去。
那伙计欢喜过望,连叫几声“财神爷好走”,再向钱袋看去,立即愁眉哭脸道:“明明是一袋银子,怎么变成了石头?”掌柜、厨子一听,凑过去看,果是一袋石子儿,都道:“你看清了没有?”“是不是遇到鬼了?”店老板道:“算是蚀财消灾,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众人散了,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少冲见店老板不敢追那两个吃白饭的,心中更加奇怪,但也没兴趣去索解,吃罢上路。他到大街上问路,寻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大白天的各店铺早早关门打烊,街上更是一个行人也无,就是鸡鸣犬吠之声也难听到。偌大一个镇甸,竟如一座死城。正想转回去问那饭店的人,忽见街头走来一老一少两个农夫,老者肩头扛一根鹤嘴锄,年少的身后牵着一头青牛,他走上前唱个诺问道:“请问大伯、大哥,去太行山的路怎么走?”
两人闻言一对视,脸上神情甚是怪异,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朝前行去,对少冲毫不理会。少冲跟上前又问了一句,那年少的骂道:“臭叫化儿,格老子滚开!”少冲愕然止步,心道:“不知道说一声便是,凶巴巴的作甚?”听他口音似是山西人,却刻意打着川腔,不禁有些奇怪。
回到那个饭店,不禁叫苦,原来那店也关了大门。上去拍打了许久,也无人来应。这时街上又来了十几人,均作白衣白巾打扮。少冲认出当中一人是朝鲜相识的木太岁,上前叫道:“木大哥!”那十几人闻声停步,木太岁向少冲看了许久,才道:“是你,小乞丐!”把他拉到一旁,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冲道:“我从苗疆来,要去太行山,路过这里。”木太岁扫眼望了周围,确定无可疑人时,对少冲道:“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跟我来。”带着少冲又向前赶路。少冲问他道:“去哪儿啊?”木太岁向他一阵摇头,示意他不可多言。
少冲知他们都是白莲教的教徒,才明白这太平镇为何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自苗疆来蜀地,一路上听了不少有关白莲教的传闻,当中便有四川宣慰使杨应龙被白莲教妖人李贽所惑,拥兵称叛的故事。那李贽曾做过一任知府,自言得白莲教异人传授,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鄂西一带倡言传道。鄂抚刘光汉见李贽举止妖异,下令驱逐出境。李贽立不住脚,奔到蜀中,也假传教为名四处招摇。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