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戏法,知道机关就在两碗之间早已有了一枚铜钱,不过使了小小的障眼法而已,……更未让少冲双手稍停,待得双碗一分,中间也有一枚铜钱。少冲正想向人讲解机关所在,耳旁听到白莲花的声音道:“快走!玉支秃驴在这儿。”才回头,左臂已被白莲花牵住,身子便随着她向外面疾奔。果然听到后面玉支叫道:“唔呀,又是这两个小鬼!”跟着数十人齐声叫道:“追呀!”马蹄声纷乱,竟是骑马追来。
白莲花道:“城中都有徐鸿儒的耳目,咱们到野外去躲避。”二人径自出城,投山多林安息之处奔走。少冲总觉有什么不对劲,这时忍不住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如何违背了诺言?”白莲花道:“呆会儿再跟你说。”少冲见她似乎隐瞒着什么事,心中有气,道:“你说过帮我救玲儿的。”不想理她,脚步加快。
白莲花正要叫他,忽然脚下踩空,从斜坡上直滚下去,扑通一声,掉入下面江中。少冲心道:“就让这妖女死了吧。”只见一个浪头打过来,把白莲花埋入江中不见,心中有些不忍,立即入江捞救。他自幼生长泽国,惯于泅水,浪中摸到白莲花娇弱的身躯,便即抱她上岸。见他双目紧闭,急伸手探他鼻息,谁知触手冰凉,已无呼吸。
他虽会水,却不会救闷水之人,顿时大为着急,抱着白莲花摇晃着叫道:“喂,你醒醒啊。喂,……”仍他如何施为,白莲花仍是没有丝毫反应。虽然魔教妖人死不足惜,但少冲内心里极不情愿白莲花就此死了。
但少冲忽然发现怀中的白莲花身子尚是温热的,他暗自奇怪,再细瞧她脸庞,黑处黝黝似铁,鼻孔、嘴唇处却肤如凝脂、吹弹得破,这才大悟:原来她一直戴着一个铁面具,难怪那晚湘妃祠外中了韩天锦的六合枪兀自无事。一想通此节,不禁气上心头,哼了一声,抛下白莲花,扭头便走。
背后听见白莲花叫道:“喂,你怎么了?等等我啊。”说话间已追了上来。原来他是闭气装死,故意让少冲着急的。白莲花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少冲足下未停,兀自有气,说道:“什么又救了你一次?你以为我瞧不出来?”白莲花道:“总之你救过我,本姑娘恩怨分明,这个恩是一定要报的。”少冲道:“你怎么报?以身相许么?”他话一出口,立觉失言,忙岔开话头道:“你衣服湿了,找个地方烘干吧。”白莲花笑道:“你想得倒美,这么容易就想本姑娘许给你。”少冲面红过耳,闷声不言。
暮蔼沉沉,林岚蔚然。二人找到一处山洞。白莲花拾了柴火到洞中升火。少冲抓到两只田鸡,整治净了,生火烧烤。白莲花在洞内说道:“昨夜五更时分,徐鸿儒悄声弃船登岸,我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弄醒你,便一个人尾蹑而去。原来他去了许道清家。许道清是我教设在界口的传头,为人诡诈,倒与徐鸿儒臭味相投。”
少冲内功过人,纵在熟睡之中,一丝响动也逃不过他耳朵,否则底舱相处几日,也不会放心睡去,当是白莲花施了什么迷香,让他沉醒未觉。他听了白莲花的辩解,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徐鸿儒要行逆谋,自要网罗教中显要人物。”白莲花道:“我奉教主之命,正是探查哪些人为他效命。”不久肉香四溢,少冲拿了一只烤好的田鸡走到山洞外,正欲说话,忽听衣袂裂空之声,黑夜处鬼影幢幢,暗道;“来得好快!”忙踏灭了火,闪进洞来。其时白莲花正在解衣向火,只穿了件贴身亵衣,遇少冲轻狂闯入,惊得拿外衣遮着酥胸,反手掴了少冲一耳光。少冲惊愕之下伸手捂住她的小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踩灭洞中之火。顿时四面一片漆黑,两人如此肌肤相触,呼吸相闻,竟一时忘了强敌将临。
便在此时,洞口处火光耀眼,有人喊道:“洞中人听着,尔等无路可走,快快出来受死!”少冲笑道:“当真好笑,这里面这么好玩,明知出去会死,我为何还要出去?”只听那人干着嗓子道:“狗七,你到洞口放烟,看他们能呆多久。”少冲暗叫不好,忽心生一计,压低嗓音道:“白姑娘从后洞口走,我殿后。”他故意说得小声,却又让外面人隐约听见。黑暗中白莲花“嗯”了一声,似已会意,接着是她假装走开的脚步声。洞外那人嘿嘿一笑,道:“雕虫小技,能骗过我裘老三么?”
少冲听他说话之声,知他内功也只平平,但为人颇有心计,又见他离洞口甚远,负手仰望夜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料想洞两侧已伏下厉害的角色,不能贸然冲出,而他们有所顾忌,并未强攻,一则白莲花乃莲花圣姬,地位尊祟,反谋尚未发动之际不能因小失大,二来黑夜之中不明虚实,强攻未必能占便宜。
这时一彪形大汉抱了柴草堆到洞口,洞里浓烟渐多,白莲花内功欠佳,忍不住已咳嗽起来。少冲又想出一策,虽不知有无灵效,权且一试,装着甚是悲伤喟然叹道:“哎,看来这石洞便是我葬身之所了。想我何苦为了宝藏奔波了半辈子,到头来有福不得享……”裘老三听了心中一动,道:“喂,你把宝藏献出来,咱裘老三有福与你共享,岂不强胜过你独自做冤鬼?”少冲哀声叹气,又装着咳得厉害,半晌才道:“我不相信你。那宝藏价值连城,你见了必起独贪的念头,还是不会放过我……”说到这里,低声向白莲花道:“白姑娘,你能不能帮我的遗言带给我那苦命的兄弟?”白莲花尚未答言,裘老三迫不及待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与你同处一洞的是白莲教的莲花妖姬,更是信不过的,你还是跟着咱裘老三,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少冲道:“好,你快放我们出去,外面再说。”裘老三道:“你先说出宝藏的所在,咱即刻放你出来。”少冲道:“我命有你手中,那也由得你。那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乃是大贪官严蒿贪污纳贿所得,藏在那个山……向东三十步……”他咳嗽得甚是厉害,说话声含糊不清,裘老三知道少冲必耍滑头,但又害怕真的是严嵩的万贯家财。严蒿乃嘉靖年间权势煊赫的大奸臣,为相二十年,后来抄家抄出的财物赛过皇宫内苑,白玉的围棋、金银的象棋足有数百副之多,连男人尿壶、女人溺器也用黄金打造,传言其子媳藏金于地,每百万为一窖,凡十数窖,父见亦大骇,以多藏厚亡为虑。他一时财迷心窍,听不清少冲所言,心中急切,忙走近几步,躬身侧耳道:“喂,小兄弟,你再说一遍,咱没听清。”不觉间已到洞口。
少冲正要引他近前,早将腰带拿在手里,见时机已至,扬手腰带掷出,卷住裘老三的脖子向里一拉,立即点了他周身穴道,擒于手中,喝道:“裘老三,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快叫你手下退开!”却不见裘老三答话,忽听外面又有人道:“裘三已死,该听咱方四的了。”少冲一惊,探裘三鼻息,果已气绝。白莲花道:“他已服毒自尽,这是本教‘宁死不受制于人’的规矩。”原来白莲教人人口腔里都植有一颗密封的毒丸,随时可以咬破封皮自尽。以少冲如此快的手法,还是让他抢在了前头。
又听方四道:“主公说了,圣姬受众教徒拥戴,杀之不祥,但她知道的太多,除非她答应站到咱主公一边,否则绝不让她活着回闻香宫。”白莲花道:“徐鸿儒是什么东西,要本座听命于他,休想!”方四道:“跟着姓王的有什么好?他外强中干,暗弱无能,整日幽处深宫,沉湎酒色,宠信小人,猜忌忠良,大权旁落于老妖妇花仙娘手里,好好的一个教迟早被他毁于一旦。左护法乃西方弥勒佛祖转世,怀经天纬地之才,深得百万教众之心,可堪领袖群伦,伐无道昏主,解万民于倒悬。圣姬蕙质兰心,冰雪聪颖,当知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天应人,拥护左护法。”
他这番说得抑扬顿挫,尤其几句褒扬之辞更如颂唱,倒似背熟了一般。
少冲心道:“白莲花只须假意降顺便可暂保性命,恐怕她不肯。”果听白莲花道:“你勿须多言,本座宁死不降反贼。”方四道:“那就别怪我等辣手无情了。”吩咐狗七道:“放毒。”
少冲暗道不好,白莲教的毒大多从“蛊王”手中购得,毒性异常厉害,当下想也不想,一手抄起白莲花,一手抓住裘三挡在身前,从洞口突然窜出,向三丈外的地方落去。洞侧、草丛间刀枪一起招呼上来,少冲把裘三的身子舞动飞轮,犹如一面盾牌,把两人挡得密不透风,刀口枪尖把招呼到了裘三一人身上。少冲脚刚落地,立有二三十人围上来,势甚汹汹。少冲抢过一把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白莲花掷出三粒“冰魄银弹”,银芒乍闪,围攻的人倒了一片,缺口一开,少冲便带着白莲花向北疾奔。
正奔行间,忽见前面不远处冒出四个黑影,金光甫闪,看清四人装扮奇特,乍看之下仿佛寺庙里的怒目金刚。其中一人双手各执一金环,交相碰击,铿锵刺耳,便发出那道金光。白莲花惊道:“不好,是四大金刚!”少冲知道这四人皆是来自西域的波斯胡僧,单个武功已自惊人,合起来更加难以对付。当下趁那金光一灭之际,溜之大吉。那四人怪叫声中分从两翼追上来,立即布列四个方位,把少冲和白莲花围在当中。少冲早抢了一把刀在手中,耳觉一根棒状的兵刃向自已挥来,挥刀挡格,只见火星乱溅,差些钢刀脱手,震得虎口崩裂,臂膀酸麻。身处黑夜之中,又要顾着白莲花,什么如意掌法、流星惊鸿步、平天下剑法一概施展不开,只得提一口真气,内力贯注于钢刀上,与来敌硬拼。不久方四领着手下追到,打着火把观战,方四道:“四大金刚出手,无往而不利,咱们略阵罢了。”众党摇刀呐喊,以助声势。
厮战中,少冲膝弯忽被什么暗器打中,身子不禁向下一矮,恰在此时有兵刃贴地扫来,当此情景,只好纵身上跃。身子尚在半空,那料头顶一个环罩下来,突然收紧把少冲双臂合腰箍住,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