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指了指已经游走的小船。
雪芝道:“你要那个船?”
那人没说话。雪芝又游过去,把船拾过去,递给他。他二话不说把船吃了。
“你……你清醒一点,你吃的是纸,不是药。”
那人无视她说的话,闭上眼静静等待了片刻。忽然,他脚下一蹬,就跳上了台阶。嗖嗖几声,他就跃到了台阶上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滴落液体在铁链上,用力一劈,铁链就断了开来。
他又嗖嗖几下蹿回岸边。
雪芝浮上岸,跟到他后面:“你还好吧?”
其实还是会害怕见到他的脸。但那人一回头,脸上竟然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雪芝指着他,比刚才叫得还大声:“妖怪啊!无脸鬼!!”却听见那人不耐烦道:“你叫什么叫?真吵。”说话的瞬间,他的额心已经有东西渐渐皱起来。下一刻,脸上的皮肤居然在下陷,鼻尖冒出来。
也就是一小会儿的时间,一张有些邪气的少年面孔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一来,配上他头上的红羽绒,更是充满了鸿灵观的妖气。
雪芝愕然道:“你是什么变的?”
少年道:“我不是什么变的。我犯了戒条,差点死了,现在又活了,就这样。”
这才留意到他的腰间挂了一个小毒葫芦,雪芝立刻反应过来:“你就是白天在英雄大会上杀了人的鸿灵观弟子?”
“是。”
雪芝忽然后悔救了他,道:“既然他们都准备杀你了,你回去也是死。杀人偿命的道理你懂?”
“怎么可能死?”少年晃晃腰间的毒葫芦,“我回去以后,就可以换一个大的了。观主还会赏我更多的毒蛊和毒液,之后我在鸿灵观里,可就扬眉吐气了。”
“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要杀你么?”
少年颇是自豪:“这是观里的规矩,只要破除了师兄设下的难题,并且不寻求帮忙,就可以和他交换葫芦,并且得到他的权力。”
“你没有寻求别人的帮助?”
那人唤道:“你救了我,但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找你帮忙了?”
天下之大,无赖很多,这么不要脸的她算是头一次遇到。跟鸿灵观的人果然是永远找不到共同语言,雪芝转身就走。
少年在她身后道:“不过,观主也说了,有恩必报,是鸿灵观的最基本道德底线。”
听到最后一句,雪芝哭笑不得,但决定不和他闲扯,继续往前走。但是没走出两步,手腕被人拉住,身子被扭过去,一个火辣辣的吻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下两不相欠了。”少年露出非常天真纯洁的笑脸。
雪芝目瞪口呆。
她的第三次初吻,竟然,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鸿灵观的变态小孩夺走了。
14
雪芝之所以称它为第三次初吻,是因为在她的定义中,真正的初吻应该是和心爱之人。所以,两岁时故意去亲大爹爹又被二爹爹掐的初吻不算,十二岁时和穆远比武时不小心回头亲到的不算。
这一回,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些,受到的刺激最大。雪芝二话不说,惊天耳光抽过去。
少年被打得跌倒在地,还捂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打我?”
雪芝气得满脸通红,举剑就想杀人灭口。
然而这个关键时刻,一颗迷雾弹掉在地上,雪芝听到少年在雾中说道:“不喜欢这个,下次我换个方式报答你就是,后会有期,小美人!”
雪芝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客栈。
推开门,穆远正在她的房间里坐着,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写什么。她竟然像犯了错的小孩,退后几步,守在门口半天都没进去。但是转念一想,穆远肯定发现了她的存在,于是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关上门,低声道:
“穆远哥。”
穆远立刻回头,微笑道:“少宫主练完剑了?我整理了大会的名单,一会你看看。”
雪芝点点头。
“怎么浑身都湿了?”穆远推开窗户,往外伸了伸手,“没有下雨,你掉到河里去了?”
雪芝还是点点头。
穆远似乎察觉情况不对,又回头看看雪芝。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六七岁大,瘦得要命,整一个人就是根小竹竿,穿着大红色的小裙子到处晃荡,头上的两个马尾扎得特别高,还跟着晃来晃去,整天挂在脸上的表情不是横眉竖目,就是张狂大笑。十年后的今日,她的五官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漂亮,只是扎在头顶的两个马尾越来越低,就像她火爆脾气过后的沉默,越来越长。
重莲临死前,向穆远交代过很多重火宫的事,其中,也包括了雪芝。他不知道将来林宇凰会怎样,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穆远能陪着她,直到她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嫁了人。至于重火宫,只要挂着重雪芝为宫主的名义便可以了。
穆远七岁以前都是孤儿,他甚至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知道,世间的感情分了太多种,很矛盾,也很复杂。然而他非常确定的感情,是对重莲的崇拜,和对雪芝的怜惜。
看着雪芝浑身湿透又有些狼狈的模样,穆远突然特别怀念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了许久,他才站起来:“你等等,我去叫丫鬟帮你找衣服。”
“不用,我先看看名单吧。”
穆远叹一声,只好自己去柜子上翻浴巾。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原本想像以前一样替她擦拭,但是略微顿了一下,只是把浴巾递给她。雪芝有气无力地接过浴巾,只是挂在脖子上,就拾起穆远整理的簿子开始一字字阅读:“我记得出来的时候,长老们告诉我要拿下前五,让你进了前三十就可以。”
“长老们当然希望你能够成为重火宫里武功最高的人,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不会责怪你的,毕竟你还年轻。”
“不会么?”雪芝扬着嘴角,眼中毫无笑意,“回去再说吧。明天我们再去看看比武,过几天就得回去了。最近得多招几个弟子,还要为兵器谱的排行努力一把。”
“兵器谱我带两个人去就好,不用担心。”
“不行,我不能缺席。”说到这里,雪芝打了个喷嚏,“你早点睡吧,明天早起赶去会场。”
穆远原本想问问她身体,但看她揉揉自己鼻子又捧着浴巾乱揩头发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
“少宫主,其实宫主以前吩咐过一些事,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和你商量一下。”
雪芝动作慢慢停下来:“……什么事情?”
穆远琢磨着,低声道:“宫主以前就说过,少宫主到一定年龄,就应该考虑成亲的事。”
“现在太早了。”雪芝断然道,“等我过了二十六再说。”
“那太晚了。”
“最起码要等重火宫恢复元气,现在这样我还成亲,像什么样子?如果你是想找一个强大的势力来和我们联姻,那很抱歉,我重雪芝不是那种人。”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穆远顿了顿,“我觉得灵剑山庄的夏轻眉一表人才,而且很有大家风范,在江湖上声望也不错。不知道少宫主有没有那个意愿?”
雪芝惊愕地抬头,一下不知如何接口。
“考虑一下吧。”穆远拍拍她的肩,“说真的,少宫主一日未嫁,我一颗心就放不下来,总担心你会惹出什么事。”
雪芝横眼看着他:“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房门。
雪芝道:“什么人?”
“是灵剑山庄的夏轻眉。”门外的人问道,“请问这是重姑娘的房间么?”
15
雪芝和穆远面面相觑片刻,雪芝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靠着柜子站过去,雪芝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壶碗碰撞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嘈杂。雪芝住在二楼,甚至都能看到楼下有酒壶飞起来,又掉下去。
果然上门来找的是夏轻眉。他换掉了灵剑山庄的白衣黑腰带,还有皮制护腕,穿上了一套暗红色的便服,金龙戏珠的发冠,整个人看去清雅不少,不像习武人,倒像贵公子。
“不知夏某是否打扰了重姑娘?”
“没有那回事。”雪芝瞥了身后一眼,跨出门槛,“请问夏公子前来是为……?”
“哦,只是觉得白日在大会上伤了姑娘,心有愧疚,特地来赔个不是。”
“哈哈,原来是为这个。”雪芝摆摆手,“夏公子想太多了。那是在擂台上比武,又不是结仇,我怎么可能往心里去。”
“莲宫主的女儿果然豪气大度得多。”夏轻眉笑道,“夏某想请姑娘小酌一杯,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没问题。请。”临走前雪芝回头又向穆远使了个眼色,才跟着夏轻眉到了客栈一楼。
一到晚上,已经比赛结束的武林豪杰都在这里对饮高歌,这个时段想要睡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雪芝和夏轻眉刚一从楼上下来,一些白天闲话够的人兴趣又来了,死盯着他们,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两人在一个小圆桌旁坐下,要了一壶桑落酒,各自小酌一杯。
雪芝道:“这桑落很正,果真是清香大曲。”
“重姑娘懂酒?”
“只懂皮毛。”雪芝笑笑,“我爹爹素喜品酒,但酒量欠佳,我跟他学着品酒,但也不能喝太多。”
“品酒自然好过嗜酒。不过,你说的爹爹……是莲宫主么?”
“是。”
“可我听说他酒量惊人,千杯不倒。”
“那是因为他喝醉了不上脸,举止很正常,只要你不去推他,就看不出来。”
“若是推了呢?”
“就倒了。”
夏轻眉笑出声来:“若不是听你亲口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是事实。总觉得重莲这两个字早就成了神话,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成为传奇,实在没办法把他和普通人联想在一起。”
普通人?大爹爹的毛病,其实很多吧。例如,每天躺在床上闭眼后,就算不动,起码要一个时辰才能入眠,没有例外;例如,经常会毫无来由地皱眉,然后捂住额头;例如,无论喝水还是喝茶,喝到最后总是喜欢留一点,死都不肯喝完。
某一次林宇凰和司徒雪天聊天聊到重莲喝水的问题,生意头脑一流熟识人性的司徒雪天说,重莲觉得留下那一部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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