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瑶光寺在这个雪后微晴的清晨也显得格外热闹。
寺前广场上挤满无数的车,有长檐车、皂轮车、油幢车……车身装饰的各色宝石、彩漆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车前更是站着许多着锦衣华服的身影,一个个伸长脖子,似乎正在翘首期盼着什么,就连一年中最盛大的浴佛节都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
也正因为寺院广场异常拥挤,广场外宽阔的御道反倒显得冷冷清清,好半天,才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然而,它不经意的出现,竟也立刻成为一道风景。
宽大,耀眼。
这是一辆气势非凡的马车,紫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放射出无尽的高贵与庄严,大颗洁白的珍珠整齐地垂挂在车门前,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能够享受的尊贵之物。
或许,也是被寺院前不同寻常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车子在正对寺门的路中央停了下来,透过珠帘,依稀可见里面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一个慵懒中透着傲气的男声从车里飘了出来。
跟车的仆从立刻飞奔过去询问,不一会儿,就见他气喘吁吁地跑来回报道:“爷,今天是武始侯胡国珍亡妻的祭日,他的女儿胡仙真要来庙里为母亲超度。”
“一个侯爷的小姐来庙里超度,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跟着来凑热闹?”车里又传出微诧的声音。
“爷,您刚回京所以不知道,这位胡家千金可是洛阳第一美人,平日都深居香闺,鲜有露面,这些爱慕她的王孙公子一年难得见她一次,当然会有如此盛况了。”
“哦?那我倒也要见识一下。”说着,车帘就被一只修长优美的手轻轻掀开,转眼,一张俊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点显露出俊朗而有活力的五官,微微上扬的嘴唇,和带着桀骜神采的漆黑眼眸。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踏过路面的声音,寺院前的人群也立刻骚动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御道上飘来一片绚丽的浮云,不,不是浮云,而是一辆鲜艳秀丽的璎珞车。它沿着平整的路面辚辚驰来,恰巧从神秘男子的紫云车边擦过,在车身掠过窗前的瞬间,一个隔着纱帘婀娜的身影突然跃进他的眼底,一身的素服,如同绽放的白梅,若隐若现地透出一股清丽绝美的气息。
第4节:楔子(4)
空气在刹那间震颤。
只是这一眼,他便已经无法呼吸,像被抽掉魂魄似的怔在那里,生命如同被定格般。
车子优雅驶过,在风中留下一缕清雅的梅花香。
这花香,缓慢地浸透他的心海,萦绕着拂之不去。
而后,马车稳稳地停在寺院门前。
车帘一掀,一名妙龄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那一刻,就连透明的空气也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她姣好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近乎透明,微蓝的眼眸美得胜过世间最珍贵的宝石,饱满的樱唇微微一笑便可倾城,周身散发着如梅花般婉约美好的气质。即便一袭最素净的白绫裙也没能使她逊色,相反,更流畅地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
所谓的风华绝代也不过如此吧!
那极致的美丽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屏住了呼吸。
连树梢的鸟儿,都发出悦耳动听的叫声。
对此,这位胡家小姐早已习以为常,从容优雅地踏进瑶光寺大门。
在人群忍不住想要蜂拥而上的时候,寺院的大门已经被重重地关上。
只剩下一片叹息声。
位于瑶光寺前院的大雄宝殿,雪后的阳光在金黄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瓦脊雕着神兽。镶着金边的廊柱,每条柱的顶端都雕着彩绘的佛教场景,下边则雕着圣洁的四色莲花。
殿前数十级宽广的殿阶之上,寺里的几位师太已经并立一排在那等待着仙真,其中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洁白的面容,美丽清雅得如同空谷幽兰,而且和那位洛阳城的大美人一样,她也有着一双清透的蓝眸,就连眉眼也有几分相似。
远远地望见她们,仙真立刻加快脚步走上前,双手合十虔诚致礼。
而她们也亲切地唤起她的闺名,彼此显得相当熟识,那是因为这位美丽的小姐与这座寺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仅是瑶光寺最虔诚的居士、最慷慨的施主,还是寺里静凡法师的亲侄女,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缘。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领着仙真迈进大殿,展开超度法事的时候,仙真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紧蹙着眉,眼底一片黯然:“弟子想要出家,还望众位师太成全!”
四周一下子沉寂下来。
几位师太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微妙的震动,她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仙真的亲姑姑静凡法师走了出来,不动声色地说:“仙真,你先随我到禅房一叙。”
静凡法师的禅房位于寺院的南端,虚掩在一片扶疏的花木之间。
房间虽然不大,但却布置得极其雅致,一只翠玉莲花香炉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随着缥缈的青烟徐徐缭绕。
在房中央的檀木雕花茶几前,姑侄两人相对而坐,若有若无的熏香弥漫在她们之间,距离那么近,近得连倒映在对方瞳人里自己的影子都能看得到。
“为什么突然想要出家?”刚一坐下,静凡法师就盯着仙真的眼睛问道。
“其实从我五岁那年,您第一次带我走进瑶光寺时起,我就动过这个念头。那个时候,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望着佛像,就感觉无比自在,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我知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对吗?”
彼此对视了一眼。
仙真低下头,鼻子抽动了几下,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扑进静凡法师怀里。
“都是二娘那个贱人害的……”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告诉姑姑。”静凡法师轻抚着仙真的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姑姑……”仙真抽泣着说,“您也知道半个多月前,于皇后薨逝的事情吧?”
静凡法师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在几天前,家里接到圣旨,说皇上为了超度于皇后,在宫里修建佛堂,还要在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中挑选二十名入宫为皇后守灵三年,结果二娘就撺掇着爹爹把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给报上去了。”
“傻孩子,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出家?”静凡法师哭笑不得,“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少说也有几百位之多,却只从中挑选二十位,未必一定会挑中你啊。”
第5节:楔子(5)
“真等挑中了就来不及了,总之我绝对不要进宫!”
“可是,出家并不是逃避的借口,如果是这样,你就曲解了我佛的真意。”
“姑姑您不知道,如今外面传得风言风语的,说于皇后死不瞑目,化成厉鬼在后宫作祟,皇上没有办法,才根据高人指点将中宫改建成佛堂,另外还要再挑选二十名八字纯阳的少女坐镇其中,才能制住这股邪气。可是,进宫去镇邪气,那不就是在和厉鬼作对?而且还是皇后化成的厉鬼,那会有什么好下场?二娘就是因为这个,才千方百计劝爹爹把我的八字报上去的。她明摆着就是想害死我。”
“原来如此……”静凡法师听得有些失神,似乎在暗自思索着什么。
“我的性子姑姑您是知道的,自从娘亲死后,我对二娘一忍再忍,就是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与自家人为敌。可是,她却以为我软弱可欺,要把我逼上绝路,与其这样,还不如出家,到瑶光寺与您做伴!”
“可是仙真,出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一旦遁入空门,就终生不能回头,否则将会堕入地狱受无尽苦,我看你还是考虑清楚再作决定。或者,你就先在瑶光寺暂住几日,也乘着这个机会,冷静下来再想一想好不好?”
仙真静静听着姑姑的话,心里清楚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而且事情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命运,也确实需要沉静下来好好想想,因此,她抬眼望了望静凡法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三
就这样,仙真在瑶光寺暂住了下来,每日与寺中的比丘尼一起参禅诵经,一晃就过了半个多月,虽然家中不断派人来催,她都以各种借口推托着不愿回去。
这天,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午后的阳光变换着角度,照着武始侯府的后院。
这座雕梁画栋的府邸,此时虽然院门紧闭,可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位于中轴的静思堂,密密匝匝挤满了一屋子的妇人,乍一看,似乎是满堂的妻妾,可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她们的装扮不似一般官家的妻妾那样透着严谨的贵气,即便身穿上等的绫罗,颜色也十分俗丽,发髻上还顶着碗口大的簪花,使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着嘴的白瓷花瓶。
原来,这些妇人竟是东家走、西家走,挥干涎沫七八斗的媒婆子。不过也别小瞧她们,能够走进这座府邸的,可都是朝廷认可的官媒,专为洛阳城的皇室贵族们张罗婚姻大事。
“我保的这位殿中将军常季贤,不仅文武双全,而且一表人才,十四岁时已在皇家校场一举夺魁,名震京师!此后一路飞黄腾达,至今仍是皇上身边最年轻的御侍。”只听得屋内一角,一位头戴牡丹花的妇人发出谄媚的声音,脸也笑得跟花一样,“美人配英雄,常将军岂不是侯爷您的佳婿吗?”
没有回声。
另一个声音马上以更高的腔调抢过话:“我家公子可是咱们大魏的第一才子刘芳,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就连皇上都对他另眼相看,初次面圣就封为太常卿。我看才子配佳人才称得上佳话吧?”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不屑地哼出一声:“太常卿又如何,可比得上赫赫有名的高扬少爷?父亲是当朝侍中,又是皇上的亲舅舅、高贵嫔的堂兄!倘若侯爷的千金嫁到高家来,必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几十个媒婆,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地较量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都快要把静思堂的房顶给掀翻了。可是,这屋子里唯一的男人,坐在堂中央紫檀雕花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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