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该死吗?”仙真这才缓缓开口,“你的双手沾满忠臣的鲜血,你败坏朝纲、施奸用诈,擅杀皇叔元怿,幽闭当朝太后,即便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罪!”
“哈哈哈……”元叉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你说的没错,但是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你而起!我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你而已!现在,我已经得到了,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想杀我,我也不会害怕!”
仙真望着他脸上痴狂的表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你用情太深,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错也好,对也罢,总之,我就是想拥有你。能够拥有你,这一辈子也就值了!”说着,他又一把抱住仙真,想将她压在榻上。
就在这时,门外有亲信急急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好了王爷,太后!出大事了!”
元叉心底一震,这才放开仙真,不耐烦地问:“出了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北边……北边造反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
这一年,柔然南侵,边塞六镇之一的怀荒镇兵民缺少食粮,请求镇将开仓发粮,以便抵御柔然,不想镇将拒绝开仓,兵民群情激奋,随即聚众捕杀镇将举行起义。次年春,沃野镇镇民,匈奴人破六韩拔陵聚众杀镇将起义,其他各镇兵民纷纷响应,六镇之乱终于爆发!自此,天下大乱,要求诛杀元叉的声浪也是一波高过一波。
“太后,我们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北宫的花园里,琉香望着满树生机盎然的桃花,对着树下的仙真说。
“这一次,我们真的能够成功?”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全天下的人都不满元叉乱政,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也都按捺不住,想要除掉这个乱臣贼子。就连宗室也都豁出性命,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如果想要除掉他,就必须先夺过他手中的兵权,尤其是禁军!”
“不错,这一点,相信皇上应该也想到了。或许,奴婢可以代您去西昭殿走一趟!”
西昭殿是历代北魏皇帝的寝宫。
深夜,从书房透出的烛光,永远是整座皇城最通明的,二十四座的黄金烛台上,红烛熊熊燃烧着,映着御案上摆满的奏折,那些全是从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情,有的皮面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元诩低头翻着每一份奏折,渐渐地,眉头越锁越紧,也不由得对着门外浓云密布的天空发出一声叹息。就在这时,他发现远处晃动着一个身穿宫服的人影。
再仔细一看,他更是一惊:“琉香姑姑,怎么会是你?”
琉香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浮现,面色凝重地一直走到御案前,突然重重跪下,沉声道,“皇上,奴婢是冒着一死前来见您的,只为了告诉您,元叉这奸孽,不得不除!”
元诩先是浑身一震,接着赶紧扶起她道:“这些日子,朕也收到不少密奏,说的全都是和你一样的话!”
琉香拒不起身,仍然痛心疾首地说:“若不是他,若是清河王还在,天下怎会乱成这样?!只有除掉这颗毒瘤,朝廷才能重新恢复元气,大魏才能走出这场危机!皇上必须明白这一点,痛下决心!”
第190节:梦里不知身是客(13)
元诩听得字字句句入耳,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也是母后的意思?”
琉香的唇边泛开一抹苦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太后更恨他入骨的呢?”
就这样,一番密谈过后,元诩与母后联合,以闪电之势解除元叉的禁军统帅之职,同时为稳住他,又封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等一系列虚衔,元叉的权势被完全架空。
这一日,元叉身染小恙,正在家中休养,却突然看见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一路嚷道:“不好了,王爷!大批的官兵把王府都给包围了,尚书令崔大人也来了,还带了圣旨!”
听到这样的话,元叉预感到不祥,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也许,从他一剑刺穿元怿心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静静地,只是等待。
没过多久,就见崔光领人推门闯入,手中握着一卷黄绸,大声道:“江阳王元叉接旨!”
他与崔光目光对视,并不闪避,更有些无所谓地挥挥手道:“别念了,我知道那里面写着什么,不知皇上和太后是打算留我一个全尸,还是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崔光淡淡一笑,话中意味颇深:“皇上和太后顾及您是皇族宗室,又是朝中重臣,所以赐您一个体面。”
说着,他示意边上的人将一个封好的木匣递上去给他。
元叉接过木匣,轻轻打开,看到一片刺目的雪白。
他先是一阵苦笑,随后眼中聚起点点水雾,突然目光复杂地望向窗外说:“这便是你送我的最后一份大礼吧。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恨你。我的一生,终究是为你而活。我的命,也只有你才能索了去……你想要,便给你吧……”
说完,他轻轻将白绫抛向殷红的梁柱……
这个权倾一时的乱臣贼子,就这样走向他错爱一生的宿命。
五
就这样,仙真又从幽禁中走了出来,重新回到前廷。
然而,此时的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丝毫没有掌握权力所应有的满足和骄傲。爱她的人一个个地离她远去,元恪、元怿,那些一想起来就会觉得温暖的名字,全都成了墓碑上冰冷的篆刻,甚至连最恨的人也都消失了,生命中再没有什么寄托。朝纲不稳,政局混乱,她唯有修建更多的佛寺,希望佛祖可以保佑大魏,赎清他们的罪过。
夏日的天空,蓝得刺眼。
仙真身穿桑蚕丝的薄纱凤裙,静静倚在崇训宫后院的凉亭里。远处,是一片碧波荡漾的荷花池,无数姿态优美的荷花,就像星星布满夜空一样地布满池面,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色,迎送着幽静清香。
她的眼睛微微眯着,被午后的凉风吹拂着,几乎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凉亭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女声:“启禀太后,中书令郑俨有国事奏报。”
“郑俨?”仙真缓缓睁开眼睛,“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生呢?”
“据说,是皇上刚刚提拔上来的。”
“哦,那就传他过来吧。”
“是。”
不一会儿,就见一名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低着头走,缓步走进凉亭。
这是个汉人,不同于鲜卑人的粗犷英武,他的身材修长而秀丽,长着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微笑时,微微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然而,在他白皙的面孔上却镶着一双狭长幽深的眸子,透着琉璃一般的光芒,那一瞬间,仙真不由得怔住了,这双眸子,震颤着她的心,这样的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此刻,崇训宫外,皇帝的龙辇也停了下来,面带一丝忧虑的元诩从高高的辇车上,脚步沉重地走下来。
不想,匆匆来到母后的寝宫,却不见人,问了左右才知道她去了后花园。他又急忙赶到后花园,远远地,看见凉亭上有人影晃动,想要上前,却被冷不防出现的琉香突然拦下,说:“太后正在凉亭里午睡,皇上恐怕不便打扰。”
“我有要事要和母后商量,叛军都快逼近邺城了!”元诩心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迈开流星大步飞奔进凉亭,然而,却在迈进亭子的那一瞬间,看见自己的母亲正握着中书令郑俨的手,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从她长睫下的阴影里淡淡地流露出来,嘴边的微笑,既妩媚又荡人心弦,看起来暧昧至极。
第191节:梦里不知身是客(14)
他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
如同被什么给狠狠蜇了一下,他的眼眸中出现强烈的震惊,这一幕,令他又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心中顿时有一股怒火升腾而起,喉咙里隐约有腥味,好像是鲜血在翻涌一般,握着手上滴有血迹的战报,二话不说,愤然拂袖而去。
深夜,西昭殿。
四面重帷的浴池里,响着山涧清泉般的哗哗声,水汽蒸腾的巨大浴池里,年轻的皇帝闭着眼,一丝不挂地裸躺在水池边缘,白皙的皮肤在水波的晃动下若隐若现,长长的发丝缠绕在飘满花瓣的温水里。
在他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是最近正得宠的潘嫔,她的头发亦是整头披散下来,唯有鬓角斜插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如一抹鲜明的胭脂,使她整张脸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皇上,您最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的啊?”注视着浴池中氤氲雾气间若隐若现的那张忧郁俊容,潘嫔忍不住问道。
“皇上,朕还算得上是皇上吗?”元诩的唇角掠过一丝苦笑。
“出了什么事,您不妨对臣妾说说。”潘嫔立刻露出关切的表情。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豪强四起,六镇叛军眼看就要进攻邺城,直逼洛阳,我母后却还顾着与她的情人寻欢作乐,而我竟也拿不出一点办法。先皇将大好的江山交到我手里,是对我的信任和希望,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吗?”说话间,元诩的睫毛上缀满了水珠,分不清是池中的雾水,还是眼底流出的泪水。
望着他这副模样,潘嫔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情,刚想安慰几句,却见浴池外的纱幔被人猛地拉开,太后气势汹汹地出现在眼前,她不由得一惊,连忙躲到皇帝身后。
“你居然发密诏让尔朱荣进兵洛阳,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是豪强,是野兽,让他进洛阳,岂不是等于把大魏的天下送给他?你这个昏君!”只见太后手中紧攥着一卷黄色的卷轴,怒骂声回荡在整个浴池之内。
皇帝缓缓地回过身,脸上是凛冽的寒意,看得他的母亲也不由得一颤。
“你知不知道,叛军马上就要打到邺城。若是邺城失守,下一个要完蛋的就是洛阳!到那个时候,大魏就真的完了!而你呢,成天只懂得和男人鬼混,从前是元怿、元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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