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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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夫人-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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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这笔恶帐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这件事的确对我触动不少,我没想到孙正阳会那样护我。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不是我,而他也不是孙正阳,如果我们换另一种方式相遇,或是我与他之间没有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许,我会接受他。然而,当发生了这么多事,当那一张张无辜、善良的面孔活生生地从我眼前消失,永逝,我永远也不可能无视良心上的创伤。

我在床上趴着,每天除了喝药就是养伤,她们把药粉扮在米饭里喂我,虽然难以下咽,但却有利有伤口愈合,而且真的是没几天我就可以下地了。卧床养病期间,点点暂时由秦家姐妹照料着,她们对他细心呵护,我看在眼里,都十分感激。

这一天,我躺在屋里养神,红玉突然走进来问:“奶奶到底是几月生的?”

我看看她笑着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是八月三号生的,不过,我说的是阳历。”

她走过来靠着我坐下。“是奶奶那边的历法吗?”她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说:“嗯,怎么说呢,算是新历吧,我们那个时代差不多都用新历了,你们说的农历虽然也有人用,不过没有新历那么普遍,而且用农历的主要是上了年纪的人,农村也有用的,就用那种小的万年历,过一天撕一张,跟你们用的也差不多,只不过比你们这印刷的要精细些。”

红玉起身捧了一盒果子,放在软榻的小几上,又倒了两杯茶,并捏了几颗冰糖放在碗里。

我接过茶喝了一小口继续说:“要说我阴历的生日,好像是七月初四的,我以前查过的。嗯……好像是七月初四,没多少印象了,因为我从来都不过这个生日。”

正说着,孙正阳突然从屏风后面绕进来,吓了我一跳,而他却打着哈欠说:“想睡个中午觉也睡踏实,哟,恁俩都在呢,嘀咕啥呢?看恁俩聊的挺热乎的啊!”

红玉忙起身给他让座,我不想理他,所以低着头不吭声。

“我还没刚醒,就连打了几个喷嚏,估摸着你们就在念叨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说着摆摆手,让红玉去倒茶,然后凑近我,搬着我的脸看了看。

“气色好多了!前几天可把我吓坏了!你说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可咋活?”

“我不想跟动物讲话!”我把脸抹开,蜷身侧躺着。

“好啦好啦,还在生我的气啊!”

“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说话不算数!不讲信用!”

他笑着说:“中啦啊,别气了!再说了,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要不,等会试试?”

“别碰我……”我有气无力地推开他。

他又笑着凑过来说:“中了啊!猫爪子伸进食盒,你还叨住理了你还?”

“我真想一刀捅了你!”我扫了他一眼说。

“捅!捅!捅!我叫你捅!只要你能消气!啊,中了,别气了,小心伤了身子!”说着摇摇我的肩。

“我恨你!”我甩开他的手。

他笑了笑说:“中,恨我就恨我!哎?我刚才听你说,你是七月初四生的?真是七月初四生的?那巧了,咱俩还是一天生的呢!”

“你走开行不行?我不想看见你!”我使劲用手推开他。

“行行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成么?别气了啊!”

我扔了一个枕头,他赶紧跑出去了。

屋里生着火,点着香炉,香气就从“仙鹤”的鼻孔里冒出来,渐渐散到屋子里去。我昏昏欲睡地躺着,也不想起来,也不想动,像个小孩似的赖着床。因为天气冷,老也不开窗户,我怕屋子里有味,就让女孩们拿干花帮我熏屋子,因为我是八月生的,所以对桂花尤为钟爱。桂花的味道很香,老远就能闻到,尤其外面已经天寒地冻了,而我的门前却还留着夏天的味道。

凤玥常说,我这屋里有股特别的味儿,别的房里都没有,她说不论哪个女孩在孙宅的大院里走动,别人一闻就知道是她是不是我屋里的丫头。她说:“奶奶的丫头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喜庆,是打心眼里高兴的那种喜庆。”

我是来到这里才迷上香熏,就像喝茶,在家的时候我是从不喝茶的,可是到了这里,因为没有别的饮料可喝,居然慢慢的喜欢上了。

我睁开眼,看到床上挂着的花鸟锦帐,伸手摸摸,不禁有点悲伤,脑子里浮现出清玲的音容笑貌——她总怕我想不开,于是就经常逗我开心,每次我情绪低落,她就随手抓起一把彩线,拿一个布撑,照上一块绸子,手指在绸子上灵巧的上下纷飞,没几下就绣出一只大蝴蝶,跟花园里飞的蝴蝶一样生动。我很惊讶她的手艺,对她也非常崇拜,她却不以为然。她总是说:“什么厉害不厉害,只要小雅姐姐高兴就行!”每到这时我就会故意说:“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和她的手掌贴着手掌,比比大小,然后气乎乎地甩开她,嚷道:“无聊!手长那么小,连个苹果也拿不住吧!”她总是咯咯地笑着。

窗外传来点点的嘻笑声,听着他那稚嫩可爱的声音,再没这么踏实了。香瑞在教点点玩风葫芦,我听到葫芦兜风的吱吱声音。点点在一旁叫嚷着,急着想要试试。我可知道风葫芦,一般人还真玩不好,葫芦老掉不说,还老也甩不起来,弄两下也就腻了,不如看会玩的人摆弄,心里羡慕,看着也热闹。

香瑞正玩到兴头上,不舍得给他,就嚷着说:“你又不会玩!叫姐给你耍,你在一旁看着!”他不愿意,哼着撒起娇来,香瑞不让他,他就假装哭着耍赖。

我正准备起身到外头看看,却听到有人喊:“小瞻,过来过来!”

这是孙正阳的声音,也只有他这么叫点点,他说只要有点点在,我就会瞻前顾后的,心里放不下,也就舍不得走。有些小仆人为了巴结他,就当着他的面叫点点为“瞻少爷”,知道我不愿意听,就在我面前还叫点点。我当然不乐意听,就像我这小老婆的称谓,全是他强加给我的东西,自然不是情愿得的,又怎么可能喜欢。

听说孙正阳这几天进了省城,去跑一个官职的事。我对古代的什么“品阶”啊、功名啊都弄不明白,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官,只听说是州府里掌管钱粮的闲职。

“小瞻!过来!”他在院子里吼,我不禁坐起身。

“你娘在屋歇着,你可不许去吵她!听到啦?”他这么说着,但点点没有回答。“去,滚一边玩去!别在这碍眼!”点点仍没出声,于是姓孙的突然大骂起来,一面骂一面抱怨自己晦气。点点哭起来,我赶紧跳下床,红玉来搀我,我却担心点点,叫她先别管我,先去阻止孙正阳。

我跑出来,看到孙正阳正指着点点骂。

“妈的,叫你干啥偏不干啥是不是?呸!老子正窝着一肚子火气呢!”姓孙的说着,抬起鞭子就打,点点被他揪着领子,哭喊着要我,红玉不敢拦,只在一旁焦急地劝,一面求他放过点点,一面叫着:“大爷!使不得啊!”

“妈的,本以为那个通判的空缺是稳拿了,结果竟被王其敬那个老匹夫给顶了!妈的!害得老子白花了几千两银子!”他一边骂一边往点点身上猛抽。

我奋不顾身地奔过去,眼见着就要抓住他,却冷不丁被几个奴才架住,说什么要我爱惜身子。姓孙的一声令下,我又被拉回屋,然后从外面锁上了。我在屋里拼命砸着房门,嘶喊声几乎淹没了鞭子的抽打声。

可是不论我怎么央求、咒骂,门外的人都铁了心肠的无动于衷。过了能有几分钟,我的嗓子都喊劈了,感觉喉咙都要流血了,可他还是不肯放过点点。

我趴在门板上,拼命捶打着门窗,嚷道:“放了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就听红玉劝着说:“大爷,看在奶奶的份上,您就别跟孩子计较了!”

碧莲也说:“奶奶的伤还没养好,您这样打她的心头肉,奶奶哪能挨得住?万一有个闪失,您就不心疼吗?”

孙正阳没吭声,我在屋里使劲撞着门。没一会,房门被打开了,我不顾一切地往外奔,却不小心绊到门坎,差点摔倒,碧莲顺势托起我,而后红玉就把点点递给我。我搂着点点,失声痛哭起来。

“奶奶,别哭了,还是先瞧瞧孩子吧!”红玉拉着我劝,碧莲伸手相搀,把我连同点点一起扶到床上。我颤抖着扒开点点的衣服,泪水立即如喷泉般涌出来。

所谓母子连心,这话说的一点不假。孙正阳打我的孩子,无疑是在折磨我,我被彻底击垮了,身上的伤远不及心里的伤。我想这一辈子也难愈合,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原谅制造这创伤的人了。

点点好了,我却病倒了,大概是焦急上火过了头,精神上稍一松懈,就再也撑不住了,我在昏沉中度过了好几天。冥冥中,红玉和碧莲始终守着我,她们照顾点点我也很放心,我的意识是半清醒半迷糊,但是感官却始终是迟钝的。眼睛上像是被缚了一层药膏,怎么睁也睁不开,嘴唇干裂,喉咙也十分燥热。

我伸出双手在眼前空抓,渴望握一下点点的小手。然而握住我的却是一双青筋裸露的大手。我厌恶地躲闪着,却扭不过那手腕的力气。然后,一个刺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说了些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我觉得一阵恶心,一股酸酸的东西由胃里翻出来。

他叫人给我灌药,给我灌粥,像父亲照料孩子那样体贴。可是,这有什么用?如果他能对我的孩子好一点,就是不伺侯我,我也会感激。可是他就是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

我在床上煎熬着,度过了生命中又一段难熬的日子,我又挺过来了,而且逐渐康复。有点点在身边,我就还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一个有责任心的母亲就不会放弃生命,更不会将自己的孩子抛弃给这炎凉的人世不管独自一个到人世彼岸的。

我整夜整夜地将点点搂在怀里,敞着胸怀,让他感受我的心跳,体味我的体温。我轻拍着他的脊背,哼着摇篮曲,看着他像猫咪一样蜷着吸吮我的Ru房,偶尔被他的牙齿或指甲弄疼,也只是用母亲惯有的宽容一笑了之。我看着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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