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因昨日才解过馋,举止斯条慢理,颇为优雅,全不似昨日般狼吞虎咽。
只见他端起酒杯,送到老爷子跟前,气定神闲道:“祖父,我敬你一杯。”
老爷子一记刀眼飘过,心道:好小子,没看我正忙着,成心的是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力也不在意,自顾自饮下,打量四周,见众人风卷残云,大快朵颐,顾不得说话。
沈少爷摇头长叹,唉,这吃相……
一个时辰后,五个男人酒足饭饱,舒服得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
沈老太爷打了个饱嗝,自觉声音有些响,掩饰道:“蒋府的厨子好手艺,老夫我眼红的紧啊。今日之行,老夫满意之至,满意之至啊。贤侄,今年府里出了孝,你有何打算呢?”
蒋宏生起身道:“老太爷,侄儿正想为此事请教老太爷,请老太爷教导。”
沈老太爷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扶须道:“也罢,看在今日那一桌菜的份上,老夫指点你几句。”
蒋宏生脸色微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贤侄啊,飞鸟绝;良弓藏,狐兔尽;走狗烹。当今这一位看着是个软的,实则吗……都道良鸟择木而栖 良仕择主而事,只这主该如何择,贤侄心中得要数。老夫言尽于此,改日再来叨唠。阿力,回府。”
蒋宏生听得冷汗连连,弯腰恭送沈老太爷回府。三位爷目送着马车走远,才暗暗各自松了口气。
蒋宏建半天下来,仍有些不明就里道:“二弟,沈老太爷今日到底来干什么的?”
蒋宏生沉思道:“怕不是来吃顿饭那么简单。咱们先禀了母亲,回头细说。”
……
再说那祖孙俩回了府,沈力刚想回屋,却被老爷子叫进书房。
老爷子虽说六十多岁的人,精气神却好,见小孙子面无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阿力啊,实话跟我说,你可是看上了那丫头?”
昨儿个半夜,老爷子正打算睡觉,孙子鬼鬼祟祟进房来。言谈中说起兰姐儿长得甚为可爱,说蒋四小姐不仅有一屋子书,且做得一手好菜,让人垂涎欲滴,明日去蒋府走一趟,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老爷子喝了几杯酒,正睡意朦胧,被缠得紧了,只得应下。
“老爷子,你看四小姐如何?”
沈老太爷笑骂道:“今儿这趟难不成是想让祖父帮你掌掌眼?你这臭小子,往常跟你说些个名门闺秀,溜得比谁都快。怎么,开窍了?”
沈力面色微红,却快人快语:“老爷子,现在开窍也算不得晚吧!你瞧着,如何?”
“你可想听实话”
“自是想听实话。”
沈老太爷正色道:“依我看,那丫头非你良配。”
沈力急道:“这是为何?她未嫁,我未娶,两家门当户对,又早有联姻,怎不是良配?”
沈老太爷不说话,眼睛却看向手边的茶碗。
沈力手捧茶碗,轻轻一送,沈老太爷慢悠悠接过茶碗,喝了两口才道:“当年,你堂姐为什么嫁的蒋元青?你多多少少知道些。好在元青这孩子,虽没什么大出息,却是个安份守家的,这是前事,暂且不谈。只是蒋家连着安南侯府,蒋宏生今年势必出仕,官场上派系分明,咱们跟那周家……”
老太爷轻轻一叹道:“哎,这话如今讲还不到时候,不谈也罢。你可注意到那一屋子书?这丫头打理的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
沈力道:“注意到了,我还发现那些书有常翻动的迹像 。”
沈老太爷下意识抚须道:“依我看,这些书,那丫头十之*看过,有的还不止一遍。”
“当真?”沈力大吃一惊。
大户人家的小姐识得几个字,平日里闲着无聊,翻看看也是有的。只这一屋子书尽阅,在他看来,并非易事。
“千真万确。祖父为官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若不是你在祖父面前提及起她,一屋子太太,小姐,丫鬟中,最不打眼的人就是她。偏这丫头长相又是个好的,还能隐在众人之中,不简单啊!”
沈力冷笑:“什么简单不简单?姑娘家自当温柔内敛!”
沈老太爷横了孙子一眼,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你看她说话举止,待人接物,甚有规矩。一言一行,一进一退,均有深意。阿力,一个人的教养,出生,背景,会决定她面对旁人的一种态度,一种风范。依祖父看,这个丫头举手投足颇有蒋振风骨,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据我所知,蒋振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官宦世家出来的姑娘,言容德工自是上乘。四小姐聪慧秀敏,自是上乘中的上乘!”
沈老太爷并不计较小孙子有一句顶一句,自顾自道:“其三,听风轩上上下下,那些个丫鬟,仆妇,你可看出什么来?”
沈力想了想,道:“各司其职,各守规矩,忙而不乱,行事有分寸。”
沈老太爷赞道:“你还没傻到家,看看人家院子里的人,再看看咱们府里的人,可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沈老太爷见孙子仍无动于衷,不得不抛出杀手锏。
☆、第八十三回 欲哭(二更)
上回书说到爷孙俩在书房里议论蒋欣瑶,沈平见孙子不明就里,决定抛出杀手锏。
“最重要的一点,我看那丫头对你,是一点心思全无。不是我自夸,你的家世,长相在这苏州府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想攀上你这根高枝,哪个不对你多看两眼?我看今日除了三小姐有事没事盯着你外,她始终半垂眼睑,面无表情,当咱们爷俩是空气啊。”
沈力不以为然道:“那是人家姑娘家教好,知道矜持。”
沈老太爷乐道:“哎哟,还矜持,她的脸红了不曾?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别看她小你几岁,论真了说,十个你,都不是她的对手。我这话放在这里,不信咱们走着瞧。”
沈力苦笑道:“老爷子,再怎么说,她才只有十三岁,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怎么就不是良配了?”
沈老太爷似全然没有听到孙子的话,自言自语道:“蒋振这人,韧性极强,孤傲自负。他居然把书都留给了她,怪事,怪事啊。蒋振辞官后,跟这丫头在蒋家老宅过活,听你堂姐说过世后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什,那徐家……”
沈力大声道:“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我也要听。”
沈老太爷惊了一跳,骂道:“死小子,想吓死你祖父啊!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蒋家已逝老爷子的事?”
“过逝的人,我打听他干麻?”
沈老太爷拿起手边的书,砸了过去,恨道:“你这臭小子,连人家的皮毛都没弄清楚,还想娶了回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看中的那个丫头,藏得极深。若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听去。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真真是个不孝子,老爷子我养了你这么些年,也没见你紧张过我。”
沈力一个箭步,接过书。见老爷子动怒,忙嬉皮笑脸道:“老爷子,您若病了,我比谁都紧张,鞍前马后,端汤侍药,不在话下。”
沈老太爷心头那个恨啊,死小子,我这病才好了没几日,你又来咒我。
沈老太爷厉声道:“阿力。祖父不是跟你开玩笑。蒋府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你还小,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哪里能明白?今儿个与蒋宏生那番话,也不是微言耸听。听说。上头那位的身体最近不太好。”
沈力收了笑容,平静道:“祖父,今日请您到蒋府,确实是有意让你相看。说实话,这些年跟在您身边,多多少少从您身上学了些看人的本事。这个四小姐两年前见过一面,统共说过一两句话。不知为何,时至今日,她的一笑一顰仍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沈力怔怔的看着祖父,又道:“那些个大家小姐,名门闺秀。我见得多了,没一个能记得住的,独独记住了她。所以,才请了您老人家出山。我听晨弟说过,他在听风轩进食前。先要背诵四书五经,四小姐拷问满意后,方才可以进食。”
沈老太爷点头道:“用意很深啊。今日的菜是她做的?”
沈力道:“不是,是她身边的丫鬟做的。昨日孙儿是走了狗屎运。”
沈老太爷意味深长道:“隐忍不发,守拙藏愚,深得蒋振神韵,是个聪明人。我还是那句话,把人家底细摸摸清楚再说。”
沈力凑上前去,头交头耳语一番,那沈老太爷听了半日,方才展颜道:“嗯……臭小子,这还差不多……不错……。”
……
这厢边沈府祖孙俩头颈相交,算计着蒋欣瑶。
那厢边被算计的人义正严词的对贴身丫鬟训话:“从明儿起,小厨房暂时关闭,我上母亲那儿吃饭。莺归对外称病,就说偶染风寒。打现在开始,你们几个见着三爷,绕道而行,不允许多说一句话。若不然,哼,别以为小姐我只会对你们笑。去吧。”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见小姐难得一回真动了怒,都不敢上前相劝。别看小姐脾气好,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三爷,你自求多福罢。
蒋府东园厢房里,蒋元青抱着女儿兰姐儿在屋里来回走动。大奶奶沈英刚刚沐浴起来。蒋元青见她湿着头发,便把女儿交给了乳娘,接过明月递来的帕子,帮她绞头发。
沈英心下一动道:“爷,四妹妹院里的莺归做的菜,果真那么好吃?”
蒋元青笑道:“确实比府里的厨娘做的要好。”
沈英道:“祖父后来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只是让二叔居安思危。”
沈英深思片刻,猜测道:“你说活祖宗是不是看上四妹妹了?今儿个平白无故到府里来,又是看书,又是吃饭的,我怎么觉着这事透着蹊跷?”
蒋元青嘴角微翘:“我看未必,力弟冷着一张脸,哪里是中意的样子?再说四妹妹还小,二婶只这么一个亲闺女,必定舍不得她早早的嫁了。”
沈英冷笑道:“不是最好,省得麻烦。若是,这府里有得热闹呢。你都不知道三妹妹今日那样,大姑娘家家的,凡事出头,我都替她脸红。”
蒋元青自上回亲妹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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